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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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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凭什么要我来干这种烂差事?”少女抠抠后颈,勾勾衣口,怀里抱着一团雪片般堆积如山的信件,烦躁地持续牢骚“真麻烦。”

    环顾四周,偌大的造景花园铺陈出普通人家盼一辈子都盼不到的豪奢,希腊拱柱顶起喝茶纳凉的亭子,按时修剪的草皮茵绿嫩新,深深吸上一口气,胸中便充满春天慵懒又不失活泼的芬芳。

    嗯,阔别多时的好天气真让人神清气爽,应该恣意挥洒青春,疯狂地晒太阳、邋遢不修边幅地逛大街、流连在快餐店里增加卡路里,想怎样都好。

    可惜啊,她居然在小型焚化炉前烧着一叠叠别人呕心沥血写下的真情告白,被迫阅读不是错字连篇就是造句古怪的求爱文章,地点还是在被告白的男主角家中。

    烧毁一大堆呕心沥血掰出来的求爱话,真是缺德兼没人性,大白天活造孽,阿弥陀佛

    “喏,拿来啊你,杵在那里当傻子吗?”身穿同校制服的少男蹲在炉前,一筐箩的倾倒信件,斜眼瞪向张嘴发呆的少女,干脆整叠抢过来自己烧。

    “陆其刚,你很不够意思耶,正准备开始放春假,你就要我陪你烧你家主子的情书,有没有人性啊?说什么有很要紧事要干,害我推掉跟三班小强两天前就约好的斗牛之约,结果咧──”陶水沁火气未消,怒焰又起。“陆其刚,你根本是耍人嘛!凭什么要我一从学校回来就得陪你干这种无聊事!”

    “你嗓门可以再呛一点,等一下你被架在晒衣架上变成人干时,我会记得替你上三炷香。”陆其刚左右觑瞄,等着号称失败品终结者的老爸从某处杀出来。

    热辣的大太阳下,陶水沁冷不防双臂环胸抖了几下,凉意自脚底急窜脑门,真怕扁人不眨眼的陆大总管将她揍成爹娘都认不得的鬼样。

    “啧啧,你家主子面子真是越来越大,终日在家一副久病厌世快上天堂轮班的家伙,居然还有招惹花痴的魅力,时代果真不同,花美男正当道啊。”

    陆其刚白了她一眼。“唱什么黄梅调,还不快点把后面那一堆拿过来?”

    “真麻烦。”陶水沁低声咕哝。

    四四方方的塑胶篓里满是堆积如山的纸片,活像有奖征答抽奖的现场,少女挪动纤细的四肢反复动作,将满坑满谷的怀春少女心扔入炉内,丝毫不留情。

    一箱箱情书,不可思议的多,窜出炉口的火舌升高了温度,两人越烧越火大,到最后干脆整篓整篓地倒,象是间接烧碎每一颗炽热真诚的心。

    “好热,我要喝点冰凉的降火气。”不甘白白被唤来干苦工的陶水沁嚷着道。

    “等这堆烧完。”陆其刚不爽归不爽,依然恪守本分,谁教他和他老子是伊家的大小总管──陶水沁总是这般戏称。

    实在耐不住斑温,陶水沁干脆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伸伸懒腰,打个呵欠,同时梭巡一望无际的庭园。尽管已相当熟悉这儿的景色,但每次回神时总感觉自己象是误闯异世界的爱丽丝,大开眼界。

    左手边初绿的一排相思林,几株木麻黄以及数棵逐渐转为绯红的高大凤凰木,陶水沁沿着脚下铺展的木栈道闲踱而去,顺道观赏满园的春景。

    随手扯下一朵蕾心乱颤的鲜红扶桑逗玩,举高花朵向蔚蓝的晴空敬礼,她难得玩心大起,原地转圈,不怕眼睛瞪成斗鸡眼,专注凝神于高举过头的花朵上,黑色系带皮鞋喀哒喀哒地衔接成一圈又一圈的圆。

    绕呀绕的,虽头晕目眩,青春烂漫的一股傻劲让她不死心地继续转圈,纤秀娉婷的身子无法持续保持在原地,圆圈开始往外扩展成不规则状,步伐摇摇晃晃,身子跟着往后斜仰。

    “小心!”

    警告如雷般抢在关键时刻劈落,生性怕麻烦偏偏老爱给自己找麻烦的少女,一脚踩上洒水器刚滋养过的松暖泥土,就这么往旁边一滑。

    “唔”陶水沁抚额呻/吟,从一双深幽的眸子里寻回清晰的思考,愣了片刻才惊觉自己居然以泰山压顶之姿坐在对方腿上,连忙火速跳下来。

    “抱歉。”她搔耳垂首。

    端坐在轮椅上的少男拥有一双忧郁的深眸,四季不变的苍白肤色象是刚从暴风雪中挖出来的冰雕似的,白皙一如无瑕的琉璃。

    瞅着、瞅着,陶水沁忍不住哀扯自己的脸皮。每见少男一次,她总觉得自己彷佛置身梦中,这尊冰雕完美得教人咋舌,是童话故事里才看得见的美丽。

    “老天!”伊家大总管飞奔前来救驾,噼哩啪啦的开骂“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跑,不准跳,不准随便大叫,不准”

    “不准随便大小便?”陶水沁替陆爸作了总结,转开头撇清关系的陆其刚则噗哧闷笑,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准插嘴,你们两个把信烧完才准进屋。”号称冷面悍将的陆爸掸去主子腿上的红扶桑,指挥两个大头兵完成使命。

    陶水沁努努粉唇,无声地扮鬼脸。

    那青春可爱的俏模样全落进一双干净的琥珀色眸中。坐在轮椅上的美少男宛若陶塑的天使,圣洁白俊,梦幻不可方物。

    他双手交叠安放双腿上,熨得硬挺的衬衫,黑软呢长裤,肩披铁灰色军装款式的夹克,遮挡料峭的春风。

    他,伊末尔,是这片乐园的主宰者。

    “你没事吧?”

    “你、你跟我说话?”陶水沁撇首,诚惶诚恐地叩迎伊家主子。

    “你们在烧什么?”伊末尔仰起雪白的脸,笑如煦阳。

    “烧”话溜到嘴边又缩回纤喉,陶水沁抚着被戳成蜂窝的后脑勺,弄清楚究竟是谁袭击她。

    “还不快过来帮忙,不是吵着要喝东西吗?”陆其刚打断她与美少男攀谈,扯过马尾企图将她拖回炉边。

    “喂喂喂,你这是虐待工读生,不符合劳基法──陆其刚你找死啊!”陶水沁喳呼着,百褶裙下的两双腿只能被动地向后退,退出木栈道、退离仍仰着脸微笑的伊末尔。

    轮椅上的少年,目送两小无猜玩闹不休的青春翦影离去,笑容渐失,玻璃珠般的双眸浮上一层阴郁。

    他的目光始终锁视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开朗少女,以一种超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沉渴望、超乎寻常的专注,认真看着她。

    叽一声,变速淑女脚踏车来个大甩尾之后切入独巷,陶水沁吹着口哨,晃着马尾,以漂亮的骑姿一直线飙进宽敞的雕花铁门。

    第n次来到伊家,第n次仰头欣赏坐落于此的华丽城堡,从她十二岁之后,伊家一直是她跟陆其刚的游乐场。

    军官退役的陆爸在丧妻不久后接受了伊家的聘请,携着年幼的独子住进来,担任伊家的总管一职。

    身为陆其刚的死党,陶水沁连带一块儿受惠,跟着伊家的大小总管──陆家父子在这儿吃香喝辣,捞了不少好处。

    伊家大得像座花园迷宫,处处缤纷斑斓,永远有变不完的新花样。

    可是,住在这儿姓伊的人只有一位,万年不变的一位,如谜般神秘的一位──

    伊末尔。

    “小沁,你迟到了,最好快一点,十分钟之后我爸就要出门接人了。”陆其刚挥着手,招呼正跃下淑女脚踏车的少女。

    “喔。”陶水沁心不在焉的漫应着来自三楼露台的提醒,牵着车绕过鹅卵石小径,走进车棚里。

    今天是周日,虔诚的伊末尔固定上教堂,距离伊家最近的教堂约莫二十分钟车程,陆爸会在伊末尔结束礼拜之后出门接人,也就是说,她和陆其刚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将宽敞的游泳池清扫干净。

    短短一个星期的春假,她接了大大小小的打杂工作,赚取微薄的福利。

    例如︰享用免费的精致三餐、伊少爷吃不完塞在冰箱里的高级甜点、偶尔坐坐伊家的名车狐假虎威,尝尝高不可攀的滋味是如何诸如此类。

    陶水沁蹙着眉头,粉嫩的小嘴时张时合,念念有词地默背着英文词组,率性的停妥脚踏车,踩着熟稔的步伐绕过车棚,推开通往后屋的落地窗门,然后打开冰箱,取出冷饮,顺便瞧瞧有什么稀奇的美食能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