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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一打开,朱宛心率先走出去。王泠伸手按住开关,让沈劲言先走。不料,这时他却唐突的说:
“还认得我这个混蛋吗?”
她一时僵住了,接着被他轻轻推出电梯。
并肩同行,他若无其事的走着,反倒她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的惶然不知所以。她心里犹豫着:为了这笔交易,她应该要装蒜耍赖吗?
“基于当时的不欢而散,如果你坚持不认识,我也不会太过惊讶。”彷佛看穿她的心思,他说。
这番嘲弄令好强的她恼羞成怒。干嘛要坚持不认识他,干嘛要装蒜耍赖,她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决定豁出去了,就算做不成交易也无所谓。
“怎么会呢,沈总,好久不见啊。”存心激怒他似的,她的话里眼里尽是挑衅。
“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嘛,真可惜那时候杯子里装的不是硫酸。”
原本以为这番挑衅会惹火他,没想到他非但没变脸,反而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搞不懂他到底在开心什么。
已经走到大厅的朱宛心听到笑声猛转过头,锐利的看着他们两个;而他则无视那腾腾杀气,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朝她走去。
“宛心,我喜欢有景观的,所以就决定b栋十八楼吧。”
王泠吓了一跳,情势的逆转令她跌破眼镜。
没空分析究竟是老天爷显灵还是沈劲言吃错了药,她得赶紧想办法让朱宛心点头才行。
“朱小姐,目前剩下的户数不多,喜欢的话动作就要快喔。说实在的,不论地点、建材和设计,风之华都是上上之选,尤其未来的住户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像是宏新高总裁、三美医院陈院长、凯旋集团小开”
“哼,不稀罕。”朱宛心嗤之以鼻。
看着美丽而骄恣的她,王泠顿时语塞。
这时,沈劲言沉下了脸。“宛心,你究竟哪里不满意?”
她脸儿一撇。“太小了。”
他闻言诧异。“一百多坪的房子就我们两个人住,你居然嫌它小?”
“客厅不够大。”
“要那么大的客厅做什么?”
“客厅当然要越大越好,开party才够气派。”朱宛心理所当然的瞪着他。“以后我得帮你建立人脉巩固关系,家里会经常宴客,客厅小不啦叽的多没面子!”
接着她眉儿一挑、话锋一转:“劲言,我就是想不通,你干嘛放着明扬山庄不住偏要另外找房子,明扬山庄比这里气派一百倍——”
他脸色铁青地打断她:
“宛心,已经讲好各让一步的,你何必再提?”
“可是”他的表情令她不情愿的闭上嘴巴。
“我先回公司,房子的事改天再说。”
他板着脸转过身,关上了协商大门。
王泠的心沉入谷底,陡现的生机终究宣告破局。事已至此,与其死缠烂打不如潇洒以对,起码输了里子她还保留了面子。
于是,尽管意兴阑珊,她仍旧很有风度的说:
“买房子本来就要精挑细选,既然朱小姐不满意,那也勉强不得。”
向前一步,落地门自动开启,她微笑着摆出送客的姿势。“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为两位服务,后会有期。”
她礼貌性的陪着两张扑克脸穿过来时的花园,走往停车场。一路上安静得可怕,气压比刚才还要低上十倍。
停车场里停着一辆显眼的白色积架,她想那应该就是他的车了。果然没错,沈劲言远远便“啾”的一声解除遥控锁,朱宛心抢先一步,连声招呼都没打,便自己开了车门坐进前座,再砰的一声用力关上。
他在原地站定,并不急着上车。稍后当他转身面对她时,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阴沉。
他的视线从她的脸、往下到她别在制服前襟的名牌。
“王泠,”视线回到她的脸。“为什么改行卖房子?”
“行行出状元,何况卖房子赚的钱比较多,”她伸手压住被风吹得更加嚣张的乱发,咬着牙说:“也有尊严得多。”
他露齿一笑。“我很惊讶你刚才没在茶水里面下毒,看得出来你对离开公司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没办法,我一向心胸狭窄。”她倨傲的抬起下巴。
他又笑了。“你卖掉几间了?”
一间也没有。
她耸耸肩。“我只是来实习的,过两天就离开了。”
“然后?”
“然后还是卖房子。”
刺耳的喇叭声长长的拉曳着,车里的人在催他上车了。
“你的未婚妻在等你。”她看了看车前座的朱宛心。
“我知道。”
“她很漂亮。”
“的确。”
“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她故作悲天悯人的说:“小心当绿乌龟。”
——小心当绿乌龟。
沈劲言回想着当她说这话时、那副框在爆炸钢丝头里的伪善表情,心情出奇的愉快。
就是那头爆炸钢丝头,才让他认出她来的;在今天之前,他只记得见过她一次。
那次,她突破重围闯进他的办公室,为自己惨遭“性骚扰”讨个公道;一见投诉不成,便悍妇般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个基层员工具有这种不怕死的胆识,着实令人肃然起敬。可惜当时的他非但没心情赞赏,反而嫌恶到极点。他直觉以为,她不过是个利用苦肉计来达到某种目的的野心人士。
也不能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任何乍见她的人都会这样想的。就算有人饥不择食、愿意骚扰一个身材毫无特点的女人,在还没尝到甜头之前,肯定先被那头爆炸钢丝给扎得遍体鳞伤。
“你这个是非不分的混蛋!”
当她火冒三丈的送给他这个封号的同时,也顺便用杯子里的水帮他洗了把脸。呵,他长到这么大,还不曾被人用这种方式洗脸,因此不免对她那头爆炸钢丝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一向佩服有胆识的人,但像这样悍辣的角色,他还是头一次遭遇到,可惜今天的她悍辣劲儿不足,反倒过于虚张声势而显得有些滑稽。哈!
开着车,他不知不觉吹起了口哨。
“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
尖锐的声音穿过他的耳膜,提醒他车上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劲言,你听到没?”看他没理睬,朱宛心气上加气,故意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在生气!”
“我耳朵没聋。”
“那你为什么没反应?”她咄咄逼人。
他烦躁的皱起眉,好心情荡然无存。
“宛心,别闹了行不行?”
“我哪是在闹!”她委屈的抗议着:“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你想太多。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不是?”
“还说呢,快结婚了房子没着落,你却一点都不着急。”
“宛心,你凭良心说,我哪次不是放下公事陪着你到处看?房子没着落是因为你总是挑三拣四。依我看,不着急的人是你。”
“谁说我挑三拣四?慎重本来就是应该的,哪像你一点也不投入,从头到尾不是讲电话就是忙着和售屋小姐调情。”
“你说我和售屋小姐怎样?”他蓦地转头,好像真没听清楚似的。
“我说,你和她调情。”赌气一般,她特别强调最后两个字。
“调情?”他的音量陡增。“就因为我和她说了几句话?”
“你们不仅有说有笑还眉来眼去,这不是调情是什么?劲言,没想到你的眼光这么差,那女人身材平板姿色平庸,就连头发都像刺猬一样——”
叭——叭——叭——叭——
他双手猛揿喇叭,动作又重又急。
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吓得她从座位上弹起来,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她肯定会撞破挡风玻璃飞出车外。这一吓不仅让她花容失色,也让她把说到一半的话给硬吞了回去。
看来他生气了。
她捂着心口,提醒自己收敛脾气、管好嘴巴,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快而坏了大事。父亲是绝对不会容许她功亏一篑的。
车子继续行驶,车内悄然无声。很快的,她到家了。
她默默准备下车时,他叫住她:
“宛心,当我说绝不住明扬山庄的时候,我是认真的,所以你大可放弃你的拖延战术。”
她回过身,仓皇中有着诡计被拆穿的难堪。
对自己而言,这桩婚姻的附加价值就是成为“明扬山庄”的女主人;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强迫他东看西看,以为拖到婚期逼近而房子还没着落,他就不得不答应住进明扬山庄。
如今这个如意算盘没了,她忍不住害怕的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放心,我不会逼你住到汐止去,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彷佛具有读心术似的,他说。
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汐止那栋破房子,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更别说里面还住着一个疯婆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她识时务的放低姿态、柔声的问。
“照你的原订计画,继续找房子,能在年底以前找到最好,否则只好把婚期延后。”
“你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找到房子就什么时候结婚?”
“没错。”
“那,”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如果很快找到呢?”
他微微一笑。“你应该不介意早点结婚吧。”
当然不介意!
她差点脱口而出。
一旦坐上扬声总经理夫人的宝座,她便完成了父亲交付的阶段性任务。这四年的处心积虑,为的就是这一天啊。拖了这么久,远超过原先的算计,父亲早就等得快抓狂了。
掩去眼中陡现的星采,她故做淡然的说:
“早结晚结我都无所谓。倒是你,公事已经够忙的了,还得四处奔波找房子,我担心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她心思巧妙的盘算着:“再说房子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不如我们就从看过的房子里头挑一间最合适的买下来。这主意你觉得如何?”
接收到她询问的眼光,他点头。
一得到他的同意,她便煞有其事的思考了起来。片刻之后,她满怀期待的问:“劲言,既然你喜欢有景观的,那就风之华b栋十八楼罗?”
在她欲盖弥彰的殷盼中,他笑了——果然被他料中,分毫不差。
倒不是他们心有灵犀,也不是他料事如神,而是他太了解她想要嫁给他的急切,急切到她必须一举成功。
而在参观过的华厦美墅当中“风之华”是她最有把握的,因为那是他唯一有过购买意愿的一间。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那房子长什么样子,想买它只是因为当时心情好。
望着未婚妻因兴奋而越显娇艳的脸庞,他的思绪回到“风之华”的停车场。在那里,某人曾经送给他一句忠言:
“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小心当绿乌龟。”
想着想着,他语带笑意的说:
“我没意见,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