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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避开丫鬟和小厮,从府上的后门偷偷遛了出去,狭窄的木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候着了。
马车也是平常人家的寻常马车,旁边并没有小厮侍卫,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旁边并没有小厮随从。二人顾不得这许多,上了马车后很快就没在了人流中。
一路上,夏疏浅叽叽喳喳不停地对范青竹说着什么,起初二人还时不时言语嬉戏,笑声朗朗。过了不久,就只剩下夏疏浅一人在说了。
这时范青竹头晕脑胀,刚开始还以为是马车的颠簸,可渐渐的脸也有些发烫了,她用手使劲揉了揉额头,用力闭了闭眼睛。
“青竹妹妹,你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就是感觉好热,小腹小腹也有些疼四姐姐,我们回去罢”
“看你,一想到要给二哥做礼物就按捺不住性子了,你再坚持下,马上就到了。”
“四姐姐咱们回去吧,我是真的真的感觉不舒服”
然而夏疏浅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而是催促车夫加快赶路。马车一路颠簸着,向竹林疾驰而去。
又过了约么两盏茶的功夫,车轮辘辘声渐渐停了下来,马车隐在了稀疏的竹林深处。
一个时辰后,竹林远处有个身影踟蹰着往这边踱过来,待近了方才看清是一身泥污的夏疏浅。
罗裙已被扯破,裙摆上还有着斑斑血迹,手掌上全是细微的刮伤,头发也凌乱着,嵌着硕大东珠的耳坠子也只剩下了一只。
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惊恐地瞪着无神的大眼睛,嘴唇张张合合好久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快快走快!”她全身都颤抖着,在车夫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爬上了马车。
这边夏青璃的心突然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匆忙安排了下军中事务,可不知怎么的,今日琐事格外地多,一会儿粮草出了问题,一会儿战马又有了纰漏。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的心一直揪着,疼的他有些透不过气来。既然琐事怎么都处理不完,那只好称病告假。
待夏青璃赶到三司使府的时候,一群丫鬟小厮们将他拦了下来:“二郎,男女授受不亲,姑娘闺房不得擅闯啊。”
夏青璃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脚踹开了夏疏浅的房门,走路带着风地绕到屏风后面内室,上来就劈头盖脸的一句:“青竹呢?”
此时夏疏浅正坐在榻上,榻前跪了一个丫鬟俯身在地,连连磕头认错:“姑娘,求姑娘绕过我吧,我弟弟得了重病还等着从我这里拿银钱去抓药,我母亲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姑娘,我才动了要偷姑娘首饰的心思。我见那耳坠子上面的东珠定能值些银子的所以才偷了想去当掉,求姑娘绕过我这一回,此生做牛作马也要报答姑娘的恩情。”
夏疏浅拿着帕子的手颤抖地指着地上匍匐着的丫鬟:“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却动了这样的歪心思。这府里是留不得你了,不如趁早撵出去还落个清净!”
小丫鬟又俯在地上呜咽了一会子,磕了三个头便垂首出去了。
夏疏浅看着闯进来的夏青璃,心爱的男子进了自己的闺房本该高兴才是,可他闯进来不顾礼法却是为了别人。
夏疏浅忙上前,霎时眼里便含满了泪水:“二哥我也不知道青竹到底去了哪里今日我去找青竹妹妹喝茶吃点心,她说要去后山竹林捉野鸡用隹羽给你做剑穗,我怎么都拦不住只得陪她前去,可刚行至半路她就说不舒服要回去都怪我没有将她护送到府里,我以为她要回去就会自己回去的谁知谁知她道现在还没有消息”
夏疏浅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可夏青璃并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榻旁换下来还没有来得急拿走的衣裙,上面斑斑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刚要上前去查看便被夏疏浅拦下了:“二哥女儿家被葵水弄污了的衣服不吉利的,你匆忙闯进来,我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说着头微微低下,脸也羞红了。
见状夏青璃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再上前。衣袖一拂出了房门直奔后山竹林而去。
马儿一路疾驰进了后山,夏青璃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揪心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令他窒息,耳边无数个声音不停地萦绕,“你见不到她了”“你见不到她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夏青璃几欲崩溃,大声呼喊到:“青竹——青竹你在哪里?”
竹林里除了他的回声,再无其它。
那回声如扯不开的丝线一般萦绕在周围将他越缠越紧,他疯狂地在竹林间奔驰,马蹄扬起经年累积在地上的枯竹叶,漫天飞扬。
全身的血液全都往头上涌去,太阳穴感觉要炸开一般,终于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体卷着枯叶带出了一阵螺旋的风,翻滚了几下便重重地摔到了一块大石头旁。
他想爬起来继续寻她,可“青竹失踪”这个事实几欲扼断了他的咽喉,如百虫蚀骨、万蚁嗜心一般,腿上一阵阵剧痛传来,鲜血已经染红了身下一片。
天已经暗了,他就这样躺着,空洞的眼神像两个无底洞,他想了他与她的点滴,想了她的一颦一笑,想了她腹中的孩儿,想到那日假山处刮在石头上的一丝荷包穗子,那日偷听之人与青竹失踪是否有着关系?
山里的黎明透着刺骨的冰冷,可他早已如堕冰窟。眉毛头发上都挂着细细的露珠。
待清晨第一缕朝阳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前面的地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挣扎着爬过去,用手拨开盖着的枯叶——这是一个陷阱!按说在山上安置陷阱是猎户常有之事,可扒开上面的掩饰物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铺面而来,他赶紧将盖在上面的东西全都撩开,只见四周的洞壁上一排排的血手印,当时挣扎的惨状可见一斑。
见到这幅情形,夏青璃几欲晕厥,他的青竹到底去了哪里,他有一种浓烈的第六感,这些手印就是青竹的,他趴在洞口细细啜泣了起来。
“二郎”
“二郎”
远处寻来的小厮府丁伴着照进林间的黎明一点点透进了竹林深处,最终还是发现了他。只是这黎明照进了竹林却再也照不到他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夏青璃抬了回去。
此一去,便要了他半条命。若不是有一丝意志支撑着他要继续追查青竹的下落,恐怕他再也不愿在没有她的地方醒来。
夏青璃在床上躺了足足四个月才能下床。双腿的骨头虽然接上了,可每逢阴雨天气都疼痒难忍。
他本想着,若是不能走路那就不走罢,可青竹生死未卜,说不定现在正在某一个地方受苦等着他去救她。
所以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每日每日,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各种痛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每一个午夜梦回,他总是看到眼前一片鲜血,那一排排血手印刺痛了他的心。每一夜都是伴着鲜血睡去,每一个清晨都是伴着鲜血醒来,从此他便见不得血,甚至是所有红色的东西,他就这样日日被折磨着,一直为青竹吊着半条命,这些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去过竹林无数次,除了在陷阱的洞口底部找到半边木头蝴蝶翅膀以外别无其它。如此也更加确定了洞壁上那些血手印就是范青竹的。
经年下来,洞壁上的痕迹已被他日日抚平了,可当时的触目惊心一直刻在他心里。对于人而言,艰难的并不是面对灾难来临的那一刻,难的是日日浸染着当时的心肺撕扯,在岁月的推动下,由着它将余威都发挥殆尽。
这些年来他一面暗中调查青竹的下落,一面细细盘查那日从假山上带回的那一丝穗头。
一日,在巧遇夏疏浅的时候,发现他的腰间挂着的香囊下面也坠了一束这种五彩的丝线。此线极为罕见,工艺不为他人所知,夏青璃费了好一番功夫与时日才将此事查探清楚。
原来此线名为彩云丝,是夏疏浅母亲娘家的嫁妆,当时织这彩丝的妇人刚研制出来不久便过世了,所以彩云丝存世不多,当年夏疏浅母亲娘家才寻得了两把。
想起那日夏疏浅衣裙上的血迹,还有二人一同去竹林的事,再加上这彩云丝的来历,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夏疏浅,找过她数次她都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搪塞过去,夏青璃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但若打草惊蛇又恐适得其反。
每一次见她,他都恨不得杀了她,可若是她死了,范青竹的线索也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