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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沈时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姑父’给喊得发愣,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最后还是问姜桃:“怎么回事?”
姜桃忍住笑道:“楚家的长辈说同我有缘,又十分喜欢我的绣品,想认我作义女。按着辈分,小荣该喊我一声姑姑,自然也就喊你姑父了。”
姜桃还不知道楚鹤荣的大名,就和苏如是一样喊他小荣。
楚鹤荣快臊死了。沈时恩看着没比他大几岁,姜桃面嫩,看着比他还小呢!这一口一个‘小荣’把他喊的,他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而且半个时辰前,他还叫嚣着少高水长,让对方别跑……唉,这哪里是什么山高水长啊,这叫山水轮流转。也不知道怎么转的,他平白就比人矮了一个辈分。
他自觉没脸再待了,带着那帮子受伤的家丁躲开了。
“那你怎么哭了。”沈时恩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姜桃摇摇头,“是师……义母问了一些家里的事情,我一个没忍住就掉了眼泪。”说着姜桃就试探着问沈时恩,“你要不要见见她老人家?”
她知道沈时恩是京城人士,很有可能会认出她师父,也应该多少听说过她师父不会轻易收徒,更别说轻易收义女了。到时候他心里肯定会有疑问。
但是她和沈时恩已经是夫妻了,虽然成婚的时日还不算长,但并不想和他有秘密。只是她今天已经赌过一次,虽然在她师父身上赌赢了——师父相信了她,但她到现在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一时间也很忐忑如何把那耸人听闻的经历再说一遍。
所以她就想着等沈时恩的答案再做决断。若是他说要见,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就对他和盘托出。
但是沈时恩摇了摇头,道:“我身上腌臜,太过失礼,有机会再见。”
沈时恩想的是楚家从前是皇商,虽然如今已不是了,但到底曾经跟豪门贵族都有接触。像楚鹤荣这样的毛头小子或许不认得他,楚家其他长辈就难说了。若是对方认出了他,招致的祸端不是姜桃的能承受的起的。
两人各怀着心事,谁都没有察觉对方的不对劲。
说完话沈时恩也没在楚家别院多待,只说采石场还有事,就告辞了。
苏如是一直在主屋里没出去,等姜桃送走了沈时恩再回来,她就点头道:“不见是好的,对你对他都好。”
姜桃上辈子的身死实在太过诡异,她这些年都没有放弃追查真相。但就是楚家这样财大势大的人家,帮着她追查了三年多,却还是什么线索都查不出——可想而知幕后黑手势力有多大。
姜桃知道师父的担心,也点头道:“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会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再同他说的。”
苏如是让姜桃在她旁边坐下,不错眼地盯着她,“你说他对你很好,可不是骗我的?”
“我骗您这个做什么呀?”提到沈时恩,姜桃就止不住笑,眼睛也发着亮,“远的不说,他知道小荣在找我,就从城外的采石场一路寻到这里。刚我看要不是小荣及时喊了他一声‘姑父’,他指不定就要动手了。师父,您别看他是苦役,但是这边的采石场发配来的都是没有犯过重罪,被主家牵连的那种。他只是身份差了些,但是模样和心性、本事都是百里挑一的。也得亏他身份差了些,不然还真轮不到我。”
苏如是都不用仔细听她的话,只看她略带娇羞的甜蜜神情就知道她过得很好了,她不由笑道:“怎么轮不着你?我看你是最好的,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才对。”
师徒二人还和从前一样靠在一处说话,后头午饭的时间到了,玉钏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进屋了,笑着进来道时辰不早了,问苏如是今日想用什么。
苏如是这些年都是茹素的,为了给她以为已经死去的徒儿祈福。
今日自然是不同了,苏如是道:“时辰确实不早了,现做来不及了,让厨子去县城里最大的酒楼买几道菜来,要酱肘子,酒糟鱼和酱爆乳鸽。最好再打一壶酒,桂花酒最好。”
这些就是姜桃方才说的想吃的,姜桃闻言就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我现在吃素呢。”
苏如是对着玉钏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去办了,又劝姜桃道:“你吃什么素呢?你现在又不生病了,看着还这样瘦,肯定是没吃好。”
玉钏都快恨死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不过半日,苏大家就冒出来这么个义女。两人看着这般亲密无状,再也容不下第三人似的。但是再恨又有什么用呢?她到底还是楚家的丫鬟,除了瞪姜桃两眼,还是只能应声下去做事。
等玉钏走了,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了,姜桃才道:“我身上还带孝,虽然那不是我真正的父母,但到底是占了他们女儿的身子,为他们守孝本就是应该的。”
两人说了一上午的话,姜桃已经把姜家的事情都告诉了苏如是。
所以苏如是并不意外,只是劝她道:“我理解你的心意,但是守孝这种事本就在心不在虚礼。你能代替死去的姜家的姑娘照顾两个弟弟,就是对她爹娘最大的孝顺了。我也不逼你,只今日顺我一回可好?”
这快四年的光景里,苏如是梦到过姜桃不下百回。很多时候梦到的都是从前的事,最常出现的场景便是徒弟拉着她的衣袖同她撒娇,说想吃这样,想吃那样的。
醒来她的心就揪得生疼,恨从前顾忌的太多太多,给徒弟的太少太少——连顿她想吃的饭都没能陪她吃。
姜桃看出苏如是眉间的愁苦,故作轻松地道:“师父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有多嘴馋难道您还不知道?从前您说的是对的,我身子不好,也不好吃那些不克化的东西。现在不同了,吃啥都香的很。上回吃肉还是我成亲的时候,阿杨端给我的那一碗猪蹄子……”她夸张地砸吧了一下嘴,“让我回味到现在了。”
苏如是一听果然笑了出来,再没工夫回忆从前的凄苦,点了她的鼻子笑道:“成婚当天在新房里吃猪蹄,全天下也就你这丫头做的出来了。”说到这里又是忍不住一叹,“我来的那天正好是你的婚期,只是当时我完全没想到……只可惜没能喝上你的喜酒。”
“师父都和我相逢了,往后每一日都是大喜,这喜酒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喝?”姜桃佯装认真地想了想,“不然我想办法再办一回婚礼,下回让师父当主婚人?”
苏如是又是一阵笑,“快别说了,成婚这种事哪有下回的?”
没多会儿,下面的人把苏如是要的菜买回来了。
苏如是让人去喊楚鹤荣,没多会儿小丫鬟回来禀报,说少爷要给家里老太太、三老太爷和三太太都各自写一封信,让您先吃,不用等他。
苏如是听楚家老太太提过,楚鹤荣拿笔杆子跟要他的命似的,估计三封家书没有一两个时辰写不完,就让人单独给他留了饭,自己和姜桃先吃。
姜桃在苏如是面前也不客气,不肯吃饭,就只挑着肉吃。
苏如是也由着她,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脸上的笑就没淡下来过。
玉钏在旁边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到底是穷人出身的丫头,活像几辈子没吃过肉似的!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姜桃虽然一直在夹肉吃,但小口小口吃着,没有发出半点咀嚼声,吃相实在称不上难看。但是就再好看的仪态也更改不了她那饿死鬼投胎的本性!
两刻钟后,姜桃餍足地放下了筷子,说已经饱了。
苏如是就也跟着放了筷子,说饱了就在屋里走走,消消食儿。
姜桃犯起食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还是听话地在屋里走动起来。
苏如是看她眼泪都困出来了,而且眼睑下的青影也没消下去,又想到卫家母女身上簇新的衣裙,便已经猜到是姜桃这些天赶工辛苦绣出来的,就让小丫鬟去重新铺了床。
等小丫鬟把床铺好了,姜桃也不客气,笑眯眯地去睡午觉了。
苏如是守着她睡下,见她睡沉了才起了身,去了外间给楚家老太太写信。
一封信写了两刻钟,写完就让人用火漆封上。苏如是唤来队伍里日常送信的家丁,还把随身携带的印鉴让他一并送回京城。
玉钏一直守着她写信,虽然没看到信件内容,但是看到她拿出印鉴的时候心就忍不住跳了跳。
她强忍住心头的不安,若无其事地同苏如是打听道:“您这是做什么?印鉴这样的东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苏如是道没什么,只是取用一些自己名下的钱财而已。
别看楚家家大业大,而苏如是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早些年苏家在前朝风光的时候,楚家祖先不过是个泥腿子,两家的底蕴根本没有可比性。
更鲜少有人知道,当年楚家刚脱离皇商的身份,在商场上遇到过极大的危机。还是苏如是慷慨解囊,一下子给了楚家老太太十万两救急,这才有了转圜的余地,楚家的绝大部分生意得以保全。为了表示感谢,楚家老太太每年都会从盈利中拿出一成给苏如是。
玉钏是在楚家老太太身边的,自然知道这个,这也是她削尖了脑袋想当苏如是徒弟的真正原因。
她万万没想到,她服侍了苏如是这么多年,非但连个师徒的名分都没有捞着,不过半天的工夫,苏如是就收了个极喜欢的义女,还要取用自己名下的银钱了——能让她动用印鉴的,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