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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非池和北凌雁脸上均露出得意之色,北凌飞无动于衷,他一旁的北凌珩和北凌烁侧面露疑惑和不甘,北凌楚只皱了皱眉,远远站于一旁的北凌云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了那一脸的嘲弄神色,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望来。
太后朝那人道:“掌印吏但说无妨。”
“是。我朝诏书质材一直用的是由燕南地区产的上好?蚕丝织成的绫锦绸,可近年来燕南地区屡屡干旱,产的蚕丝比以往逊色,自上月初开始,所有诏书用的绫锦均改由乌桐国进贡的冰蚕丝所织。冰蚕丝所织的冰丝绫,比?蚕丝所织的绫锦更上乘,光泽丰盈手感滑腻,着墨后遇水不化,保存期比以往的?蚕丝绫锦要长。观此诏书,正是由乌桐冰蚕丝所织的冰丝绫,且诏书上玺印清晰,正是我朝国玺。”
顾非池听完,脸上露出满意神色,朝太后拱手道:“太后明鉴,三殿下乃陛下钦定太子,自当公诸天下,请太后降罪刚才那狂妄非议之人,还三殿下一个公道。”
太后尚未答话,另一人却抢先说道:“顾相何其着急,刚才掌印吏不过说了冰丝绫的特性,却还没验证一下。”
说话之人是北凌烁,顾非池一怔,便道:“六殿下此话是何意思?难道刚才掌印吏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或是殿下对陛下立三殿下为太子心生不满,有意刁难?”
北凌烁笑着晃了晃脑袋“哟,顾相此言差矣,凌烁正是本着拥戴父皇圣意之心,一心为三哥讨个清白。刚才三哥也说了,要为自己正名,既然如此,自是做个彻底,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从此再无非议。三哥说是不是呢?”
不待北凌雁说话,北凌珩已附和道:“自是这个道理,我们自家兄弟当然无异心,就怕其它人心中不服。刚才掌印吏说了,真正的冰蚕丝织成的冰丝凌,着墨后遇水不化。真金不怕红炉火,三哥,咱们就来试它一试,好让大伙儿心悦诚服。来人,拿水来。”
我心里暗暗好笑,这两家伙一唱一和地唱起了双簧,却又让人推却不了。北凌雁此时脸色非常难看,明明一肚子火却又发作不了。
顾非池气得满脸通红“五殿下,你莫非要当众亵渎诏书吗?不怕陛下治你个不敬之罪?”
北凌珩道:“顾相多虑,父皇要治罪也只是治我北凌珩一人之罪,与诸位无关。”
北凌雁朝顾非池一摆手,沉着声道:“五弟说得对,真金不怕红炉火,但试无妨,公道自在人心。
北凌珩接过内侍端来的一碗清水,便往案上的诏书泼去。须臾,便听得北凌烁故作惊讶的声音道:“哎呀,不得了,这字化开了,三哥,这可如何是好?”
殿上众人一听,都马上围了过去,随即便议论开了。
“怎么回事?真的化了?”
“这怎么会这样?难道这诏书”
“难道真如崇申侯所说,本是立四殿下”
这时北珂发话了,冷哼一声道:“掌印吏,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你言之凿凿说这冰蚕丝织成的冰丝凌,着墨后遇水不化,为何这诏书上的字却是化了?串通奸佞妄图颠覆朝政,你可知罪?”
那掌印吏此时已冷汗津津,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太后明鉴,臣冤枉啊,臣是实话实说,冰丝凌确实是遇水不化,却不知为何这诏书上的字会化,臣也是不明所以啊,求太后明察。”
这时北凌雁再也沉不住气了,朗声道:“就算这诏书的料子有问题,也不说明什么,立我为储君,是父皇钦点,你们却趁如今父皇一病不起,一再留难,到底有何居心?”
“不错,就算这诏书上的字化了,也不足以证明诏书是假的。”一人大声应道。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北凌飞信步走到长案前,指着诏书上的玺印道:“可若是这玺印是假的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立时静了下来。
北凌雁一怔之后,反而镇定下来,冷笑着反问道:“四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北凌飞不望北凌雁,却向那掌印吏说道:“掌印吏,有劳你和各位说说,我墨渊国的玉玺上,既寿永昌的寿字,第二横为何缺了个小角?”
那名掌印吏擦了擦额上的汗,颤抖着声音道:“是。那是玄德九年冬天,当日陛下正在御书房审阅一份给宸邑国君四十大寿的国书,当时臣正要为国书盖上大印,四殿下突然哭闹着跑了进来找陛下,吵着要找元妃,陛下怎么哄也没用,不想四殿下看到那玉玺时却止了哭,拿到手中把玩,却不慎跌落书案下的青铜燎炉里,陛下正欲斥责,四殿下却说’此物乃吾日后之物’,陛下不怒反笑,说此儿必成大器,当时顾相和几位大臣也在场。”说到这里,有两三位老臣子也应声附和,那掌印吏接着道:“那玉玺正是那次跌缺了个小角,只是那角极小,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北凌飞道:“顾相,当日你也在场,理应清楚此事的。自那自后,我朝所有诏书上的玺印,那寿字的第二横末端,都缺了一个不起眼的角。”
此时的顾非池,脸色已从刚才的满脸通红变成满脸苍白了,而北凌雁则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顾非池。
北凌飞又接着道:“奇的是,这一份诏书上,这个寿字却是完好无缺,顾相,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时只有五岁的北凌飞,因元妃去世,终日哭闹不休,皓帝心痛他年幼失母,对他特别宠溺,就连御书房也不禁止他去。可皓帝说了那句“此儿必成大器”之后,也后悔当时一时冲动将北凌飞置于险境,为免皇后加害,自此皓帝便将北凌飞交给太后抚养。这典故是太后和我闲扯北凌飞小时如何刁钻捣蛋时说起的,正因为此,我才想到利用这个不起眼的缺角做文章,让陆悯在造假玉玺时,刻意补上那一角。那缺掉的一角,只有一粒小米般大小,若不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来。
顾非池胸脯不停起伏,却说不出话来,崇申侯北珂朝那掌印吏厉声喝道:“好你个掌印吏,竟然包庇奸佞弄权,公然意欲不轨,该当何罪?”
那掌印吏早已吓得汗流甲背,朝太后叩首道:“太后恕罪,老臣只是一时疏忽,老眼昏花没有看到那一角,臣绝无意欲不轨之心,求太后明察!”
太后冷冷望了掌印吏一眼,沉声道:“既如此,你明白告知众人,此诏书到底是真是假。”
“假假的,此诏书是伪造,玺印也是假的!”
北凌雁脸色刷地惨白,顾非池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掌印吏“你你混帐东西,不可能,这诏书不可能是假的,玉玺也不可能是假的!这个玉玺明明是明明是”
顾非池硬生生将后面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捂着胸口不停喘息。难道他能说这玉玺明明是从太后殿中盗出来的?即使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只会让自己更加百辞莫辩。
墨渊的传国玉玺,由皓帝亲自掌管,放在御书房一个特制的夹柜里,由专人看管,开启的方法只有历代帝皇知道。皓帝突然病倒,这玉玺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拿出来,可夏老爹不是普通人,这世上没有什么机关难得倒他,他不用一柱香的时间便将玉玺和诏书取了出来。当日北凌飞听了我的法子后,和几位堂主商议了一下,都认为可行,但怕不够保险,又由精通杂学的石怀恩寻了个偏方,将一种葛根磨成的粉,用水开了后涂在书写诏书的凌锦上。这种葛根粉涂在凌锦上,不会影响凌锦的质地,可是一旦遇水,上面的墨迹便会化开。那些涂了葛根粉的凌锦,又由夏老爹放回御书房内。之后我故意让千汐传话,果然她背后的主子起了疑心,让小德子窥探我们的行动,误以为北凌飞打算伪造诏书,于是他们选择了先下手为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行伪造了诏书,试图强行逼宫,却不料乖乖地钻进了我们一早设好的套子里。
殿上众臣此时又炸开了锅,有人不敢置信,有人落井下石。支持北凌雁和顾相的人大呼冤枉,说忠良被陷害,支持北凌飞的人则大呼苍天有眼。正纷扰间,忽听太后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一句话,又让众人惊得口呆目瞪。
“众卿家接旨,真正的诏书在此。荀木,宣旨!”
一名内侍恭敬地捧着一卷诏书两边角轴步入殿中,面容肃穆,正是皓帝的贴身内侍,荀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膺期受命,握图阐极,大拯横流。昧旦不显,日昃坐朝,驭朽克怀,履冰在念,忧勤庶政,廿载于兹。今英华已竭,耄期倦勤,释累遗尘,有同脱屣。兹立储君,以固国本。四皇子北凌飞,久叶翔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册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良久,众人才反应过来,高呼“吾皇万岁”只有北凌雁仍呆若木鸡似地立在场中,甚至忘了下跪,在一片匍匐于地的人中格外突兀。荀木念完诏书后,握着两边角轴展开诏书面向众人。北凌雁呆呆地瞪着前方,望着诏书上那气度雍雅、圆润飘逸的字体,那正是皓帝御笔亲题的字。
大殿的对面,北凌云的目光远远向我瞟来,那琥珀色的双瞳里似是赞赏,又似是嘲弄,微微一笑之后,从容地站起身来,朝北凌飞一揖,声音一如往日的懒散,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恭喜太子,终守得云开,储君之位实至名归,可喜可贺。”
北凌雁猛地回过头来,讶异地望着北凌云,似是难以置信刚才听到的话“北凌云,你你”此时,众臣方醒悟过来,纷纷向北凌飞道贺,却听一阵沙哑的狂笑声响起,顾非池眼中透着红红的血丝,指着众人道:“你们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卑鄙小人,你们才是奸佞弄权,妄图撰改陛下诏书,却骗不过我顾非池!来人,替我拿下这群乱臣贼子,但有功者,连晋两爵,赏银千斛!”
语音刚落,便听一阵刷刷的脚步声,数百名手持矛戈的禁军从两边侧殿涌入殿中,闪亮的尖戈直指殿中众人。顾非池脸上露出狰狞一笑,一挥手,殿中十多名武将,抽出藏于衣袍里的兵器,便要向北凌飞冲去,而一直站在北凌飞身后三名内侍,则迅速挡在北凌飞身前。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却听殿中一阵狂笑,震耳欲聋,我那威武神勇的大哥萧剑扬又大发雄威了。
“好个忠孝节义的顾相顾非池!口口声声对陛下竭尽忠诚,背地里却瞒神弄鬼,妄想偷换乾坤,颠覆朝政,简直是谬想天开!有我萧剑扬在一日,断不容尔等猖狂!”
萧剑扬单手提着长戟,在殿中缓缓踱着步子,所到之处,那些朝臣们都纷纷退让,萧剑扬长臂一挥,一把抓起一名拿着短剑的武将的衣襟,豹目圆瞪,刚才那揶揄的笑脸霎时变得杀气腾腾。那个倒霉的武将,被他瞪得手脚发软,手中的短剑根本不敢往他身上刺去。
“与我萧剑扬一同浴血沙场、在死人堆里打滚的八万萧家军,此刻就守在宫外,谁若再与顾非池狼狈为奸,祸乱朝纲,便是与我萧家军为敌!今日想要出天英殿的大门,先问问我萧家军同不同意!”
话音一落,便听嘭地一声闷响,萧剑扬的脑袋往那武将脑门上重重一撞,那人便两眼翻白,脑浆迸裂,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短剑也哐当一声跌落地上。就在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之际,又一阵刷刷脚步声,刚才随萧剑扬入宫的一千名精锐,已持着森森长剑冲入殿中,将整个大殿包围起来。
这雷霆万钧的手段,深深地震?亓苏?龀?茫?切┮馔挤2鹋崖业穆页己徒?谰笃?灰哺掖?14幌拢?娜唤?种斜?鞔瓜隆6?朔浅匮奂?笫埔讶ィ?萑恍闹胁桓嗜匆盐薹雌说目赡埽?鎏斐ばx?螅?侨坏沟亍?p> 一直呆立殿中的北凌雁,似是怎么想也不明白那诏书和玺印为何是假的,迈着虚浮的步子踉跄走到长案前,呆滞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案上那被水浇过的假诏书,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为何会是假的,不可能”
忽然,他似是猛然醒悟了什么,指着北凌飞道:“是你是你故意害我的,是你北凌飞,你好狠!”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在那假诏书之上,猩红的斑点落在明黄的凌锦上,让那诏书看起来分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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