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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祖母家呆的越久,我便越觉得自己童年过的可怜。想想除了记忆中的防盗门还有玩腻的变形金刚,哪有这样抓鸡捉鱼雪地里和狗赛跑来得有趣?

    祖母家喂的土鸡比野鸡还要疯狂,晚上睡觉都飞到五六丈高的树枝上去,白天跑起来远赛过我两条腿。我曾立过豪言一定要亲自拿下几只,最后却只落对着满树飘的鸡毛流口水。

    小叔叔不像我这么有追求,只是远远看着我玩,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一直很安静。

    “小叔叔!小叔叔!”我嘎吱嘎吱踩着雪跑过去,“咱们去抓鱼吧。”

    他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不去。”

    “去吧,去吧,看我有好玩的!”我将口袋里东西掏出来给他看,是几根手指粗的红爆竹,“这是我让人买回来的水雷,听说扔一只进池塘,就能炸出好多鱼来。”

    他还是不感兴趣的摇头,真扫兴。不去拉倒,我一个人去玩好了。

    在池塘边找个干净地方蹲了,拿只爆竹点上啪的甩到池塘里去,只听扑通的一声闷响,水面掀起两尺高的水浪。

    几条鱼立刻翻着白肚皮浮上来,我连忙用网将它们捞上来。除了两三条五六寸的外,全是些小咪咪鱼,都不够给苗飞塞牙缝的。奇怪,这池塘明明很多大鱼的,难道全都冬眠了?

    我又扔了一只进去,又全是些小鱼苗。我有些泄气,看着手里几根爆竹想,干脆全扔进去算了。

    想到就做,这是我的风格,二话不说将捻子全扎点了一起丢进去,砰砰砰一阵巨响,岸上树都跟着晃起来。

    我蹲在石头震的发晕有些摇摇欲坠,竟从池塘水面隐隐看到一张模糊的脸,五官涂着浓重的油彩,分不清男女,不过妆扮却是极美的。

    我蓦然失声:“你是谁?”

    他眼神幽幽望着我,声音也是雌雄不分的中性,“小人名叫陈生……。”

    “小少爷,小少爷!”阿香婆婆慌张冲我跑过来,“您没事儿吧?”

    再看水面,只是荡着一圈圈波纹,仿佛那声音那脸都是我的错觉一样。

    我站起来,纳闷的看着她,“我没事啊,您怎么过来了?”

    “还好您没事儿,不然小姐非炒了那个厨子不可!您要真想玩,花炮烟花耍耍也就算了,怎么能拿这种凶险的东西?还有没有,剩下的全给我。”她上前开始翻我口袋。

    我张开胳膊任她搜,笑道:“没了,真没了,刚才一下子全丢进去了。”

    她摇着头,“刚才动静那么大,小姐八成也听到了。你过去跟她解释解释,看不到你人她不会安心。”

    我不忘拿起鱼网给他看,“阿香婆婆,这个够给烧一碗鱼汤了么?”

    “够了够了,晚上让厨子给你做。”她敷衍道。

    晚上我睡不着觉,反复想着池塘里看到的那张脸。

    陈生是谁?是唱戏的么?可为什么会出现在池塘里?

    陈生,陈生……我将这名字咀嚼了几遍,突然坐了起来,我记起来了!

    第一次来青宛的那个夜里,不是有个陌生女人唤我做陈生么?好像也是个唱戏的!

    想到这儿我就立刻去找莫旭,大概的确是很晚了,他脸上带着些朦胧睡意。

    听我将事情讲完,慵懒道:“别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反驳不得,却总觉得好奇就像只猫爪挠的我心头痒痒。

    我扯他棉被,“小叔叔,我们一起去看看么,看完就回来。”

    他坐起来,单手撑着下巴看我,“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的?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乖乖睡觉去。”

    我闷闷不乐的转回房间,整个夜晚都不停的在床上翻动。

    次日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却未料竟在饭桌上见到一个做梦也不想见到的女人,宣雅卓!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问小叔叔,“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

    祖母倒是很喜欢的样子,“路上累着了吧?先吃点东西,待会让人带你去客房休息。”

    宣雅卓乖巧道:“谢谢阿姨。”

    我打着哈欠坐下来,低头半闭着眼睛。

    祖母问:“果果怎么像是没睡好样子?”

    “嗯,应该是昨晚吃胀到了,睡不着。”

    祖母让阿香婆婆将蜜汁糯米藕摆到我面前,“吃这个,顺气的。”

    “谢谢祖母。”

    我眯起眼睛,待看到宣雅卓时,立刻笑不出了。

    不知她怎么惹到我了,总而言之就是看到她各种不顺眼。

    “小叔叔,待会我们去……。”

    “待会儿哪也不准去,”祖母打断说:“过年不准乱跑,都得呆在家好好呆着。小旭,你带宣小姐在府上转转。”

    我立刻道:“不是说让她休息么,转什么转?有什么好转的?”

    祖母在我脑门上敲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真当我是小孩子啊?看着宣雅卓甜笑的假样我就饱了。

    祖母见我起身,不由问:“你这孩子,去哪里?”

    “再去睡一会儿啦。”

    才不,我去池塘边玩。

    陪你的未婚妻去吧,我才不稀罕跟你一起呢,哼。

    折了枝干柳条,我用它敲敲水面,“喂,有人在吗?”

    那张脸片刻后果然又浮出来了,看着我,眼中不知何故露着怯意。

    我好奇的打量他的脸,“你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小的是……男的。”

    “哦,你是鬼吗?”

    他点点头,下一刻居然开始抽泣。如果是个普通男人我肯定难以忍受了,但是他生的俊俏,妆容又美,哭起来颇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倒不会令人觉得反感。

    “别哭了,你到底为什么在水里啊?说一说或许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不,谁都帮不了我。”他说。

    “啊,”我拍下额头,“几年前我见过一个女人,也是和你一样打扮,她管我叫你的名字。”

    他声音激动道:“是阿姐!请问先生是在哪里看到她的?”

    “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不过听小叔叔讲……好像是从莫家祖坟跟着我回来的。”

    “阿姐……”,他喃喃道:“至今不去投胎,难道是觉得对不起我么?”

    “说一说吧,”我随意的在被风吹干的石头上坐下来,“反正咱们闲也是闲着。”

    他犹豫了很久,才用缓慢的语调叙述道:“我叫陈生,自幼跟阿姐陈笑相依为命。后来为生活所迫,便投到做弟子。大师傅为人极为严苛,觉得姐姐姿色寻常,便只让她负责些茶水工作,而我也渐渐有了些名气。有一日,来了位出手阔绰的贵客,见姐姐被人调戏便帮了一把。姐姐见他相貌一流,便芳心暗许……奈何,那客人却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禽兽?”我突然紧张。

    “不错,那人本是青宛一霸,又有些古怪性子,生活放荡男女不忌,且尤喜欢在床上对人使虐。姐姐心思单纯,从了他便以为自此能一步登天,也能带我离开那混浊之地。谁知他……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能搏斗过他?被羞辱后,自是不能再留,一气之下便在演出中途投水自尽,姐姐一直宠我,也不知得到消息后会如何……是以心有所挂,故在此徘徊不去。”

    果然是禽兽!我暗呸一声,如果是生在现在,一定要将他送到监狱里将牢坐穿!

    “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我叫莫丁果。”

    他客气道:“莫先生……,不知是否能帮我找到姐姐?”

    “这个啊,”我有些心虚,“就算我找到她,又怎么能保证她相信我的话不会害我呢?”

    陈生喜出望外,取出脖子中一块青玉给我:“这个是父亲给我们姐弟两人留下的,倘若她看到这个,定然会相信你所说的话。”

    我接过来,贴在手心一股透心冰凉,正在琢磨时,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陈生立刻隐去了。

    居然是宣雅卓,她不休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不理她,在池塘边上捡小石头打水漂。

    “不好奇我是怎么来的吗?可是从来没有人给过我地址的哦。”她手指绞着一缕头发,妩媚作态的绕啊绕。

    我冷笑,“我是人,怎么会知道妖怪的手段。”

    “咦,你知道啦?”她靠过来,在我脸前吃吃的笑,“咱们其实也算是老熟人了吧?”

    “离我远点儿。”

    “你当自己是在江城么?在那里惧你是因为我远离故土能力较浅,可是青宛,这可是我的地盘呢。”

    我心一寒,“你想怎么样?”

    她娇笑起来,“放心,你是莫家人,我是不敢杀你的,不过……别人就难说了。”

    顿了顿,她突然提高嗓音,“陈生!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那个曾污辱你的男人,如今就在江城,你就不想去找他报仇么?”

    水面一片平静。

    宣雅卓似胸有成竹道:“还有你的姐姐,一直陷在痛苦自责里,如今每天都在孤坟外徘徊,你也不想去见见她?”

    水面动了动,我暗道不好,刚想要拨腿跑,双脚却被水里伸出来的两只手扯住。

    “把他拖下去,你就可以上来了,可以去找陈笑,还有那个人……你还在犹豫什么?!”

    池塘突然泛起水花,我的身体开始被人一点一点的往里拽,着急道:“你这混蛋,她是个骗子,说的话全是假的!你居然相信她?”

    “你可以选择不信,不过错过了这次替身,待你出来时不知是猴年马月了……莫说是姐姐,怕是连缕魂儿都找不到了。”

    全身感觉被束缚住了,不能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从下面漫上来,小腿,大腿,腰,胸口……嘴唇。

    “宣雅卓,我要杀了你!”我咬牙切齿的说。

    她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很温柔优雅的笑,“等到你有那一天再说吧,再见,莫丁果小朋友。”

    这下……真的要死了吧?水慢慢淹过鼻梁和额头,胃里嘴巴里全都是水。

    原来做好人并不容易,我早该听小叔叔话的,不管那么多事情就好了……

    祖母,教授,小叔叔,尚阳还有尚平……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看头顶,绿色水波泛着温柔的光。

    真美啊,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以为自己故事已经画上句号时,命运却给我开了个措手不及的玩笑。

    喇叭声、唢呐声、二胡声、梆子声、鼓掌声、喝彩声……吵死了!

    我晃晃沉重的头,慢慢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将手贴在脸上,暖暖的,这个讯息让我无比欣喜!我居然没死了!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黑?我用力拨开挡在眼前的厚布,筋疲力尽的从里面爬出来。

    待看清四周的刹那,我刚露出的笑又立刻僵在脸上。这很明显这是一个戏园子,而且绝不是现代建筑。

    里三层外三层坐的满满全是人,服饰古怪的群众一脸错愕,演员动作表情是木讷的,伴奏也在断断续续中渐渐停息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刚从后台爬出来的人,也就是我身上。

    跟前一个雌雄难辨翘着兰花指的家伙跳起来,“你,你是谁?!”

    我瞪着他,愣了十秒后愤愤不平的扑了过去,“陈生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我要杀了你!”

    他身体柔弱,裹着戏服全无招架之力,再加上众人被我的凶猛之气震到,待上来劝时他脸上已经挂了不少彩。

    发泄很爽,打架后果很严重,大师傅用两个响亮耳光告诉我莫丁果是野蛮没有尊严的。

    两个人架起我,准备扭送到警局去,我只能垂着表暗骂诲气。

    一人压着手道:“大师傅,陈生的脸花了,这晚上可怎么办?”

    拖我下水的家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师傅,求求您了。千万别把我送过去,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大师傅冷冷道:“说什么下辈子,我也养你十多年了,也是时候到你替做点儿事了。几十张嘴等着吃饭呢,得罪了景老板,我们还能继续在行内混么?莫说是青宛,就算是全国也无立足之地!陈生,你好自为之吧。来人,把妆给他画上,粉打厚点儿,别看出伤来。”

    活该!我朝着哭天喊地的家伙猛啐一口,去死吧,狼心狗肺的家伙!

    后台突然安静下来了,一个巨高的壮汉走进来,说话嗡嗡有声,“大师傅,老板让我们来接人。”

    大师傅立刻一改方才的倨傲,弯腰陪笑,“您稍等下,正帮他收拾着呢。”

    “收拾?”那人困惑的看着我,道:“那怎么这幅德兴呢?”

    “您误会了吧,那不是陈生……。”

    “谁说要陈生了?我们老板说,要的就是他!”壮汉手指转一圈点向我。

    说罢将我像麻袋一样撂在肩膀上,“不用收拾了,人我现在就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