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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恩师未归心颇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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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不正,还没有回来。

    时间,怎么过得如此慢。

    施无畏一遍又一遍的向着滴钟看去,水柱方只冒了个头而已。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焦灼之色丝毫未加掩盖,心中道:师父往日里准时得很从未拖沓过一次。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久也没有回来,莫非,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望着平日里久不正常待的吉祥草坐垫。心中念头一转,暗道:师父一直都是这样,朴素的很,要是我还有家,一定要让师父过上几天富贵日子。周志宏,哼!你道我是孤儿,便罢了,说我不是爹亲生的,那你自然也算不得是我的叔父,我又何须留情!

    念及往事,心神自然为之一分。

    熬了一会儿,又往滴钟上瞧了一眼,那水柱已经过了酉刻的四分之一。

    双拳,紧紧攥起,嘴中深深的吸了口气。

    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施无畏再也坐不住了,再次起身,来到门前。将手搭在门把上,却犹豫了起来。

    再等等……

    他多么希望,就在他开门前,外面能够像往常一样,响起久不正那浑厚却又戏谑的闹声“乖徒儿,开门……”

    十七八息过去了,除了雨声与雷鸣,没有别的声音。这屋中,虽不安静,在施无畏的心中,却沉寂的很,只因为,少了一个人。

    也许,师父已经上了山峰呢?或许,他已经走在了门外的草地上。

    他这般想着,“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那双期待的眼睛忽然怔了一下,略略淡了下去。

    昏绿的草地上,草木的黑影,随风飘摇,却,并没有人影。

    闻着草地中传来的清新味道,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缓缓踱出门外,望着前方,那条蜿蜒的不知停在那里的小道,呆了许久。

    师父他,会不会已经走在这条小道上了呢?

    施无畏摇摇头,看着依然没有平息的天际雷光,心想:自己真是不肖,这等恶劣的天气,师父又要为自己去取食,晚归一段时间也是情有可原,怎能因为肚腹之欲去怪罪师父晚归?!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甩开深衣大袖,奔向了屋后。

    “轰隆隆……”一道响雷,又一次映亮了昏暗的大地。

    ……

    屋后,一个老旧的竹编饭盒安静的立在那里。简直是再也没有比它更破,更难看的了。

    可它,又仿佛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施无畏的目光,落在它身上之后,再也没有挪开。

    他停下奔跑的双足,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饭盒,缓缓走了过去。目光呆呆的盯着它,每走一步,便问一句“师父呢?”。连走了十几步,连说了十几句。

    打开饭盒,自己中午吃的剩饭剩菜全然在此,久不正竟一点也未动过。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自从上午自己炼化了这从未听久不正提过的玉霄葫芦以后,师父就一直面有愁苦,和以前那个疯癫不羁的模样大为不同,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如此巨大的差别,令施无畏不禁出声自言道“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悍雷,强风,冷菜。

    虬树,弯草,落花。

    几个磁盘,独自筷相交。

    ……

    这顿饭,吃的既无味,又无趣。

    施无畏从屋中取了一把伞,又装了一勺碱粉,提起饭盒,向着屋后竹林外的悬崖走去,那里,有一处湖泊,可供他洗刷碗筷。

    “喀拉……!”一道红光撕裂那苍穹,斩断了恩仇。

    竹林中,酒歌隐隐……

    那是谁,孤身一人,放下发髻,淋着大雨,坐在泥泞的地上,背倚小竹?

    那是谁,浑身的不羁,在悬崖前,举起葫芦,向着漫天的闪电邀杯敬盏?

    提着饭盒的身影,忽然僵了下来。他震惊且欢喜的望着前方,那个倚着黄竹的背影。

    施无畏大叫一声“师父!”拎着饭盒快步的跑了过去,留下了一串泥淖脚印。

    那个狂放的背影,好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举起头,那是一面老旧的油纸伞,上面,印着淡淡的一朵梅花。他微微一怔,将头看向那天威的所在,轻轻笑道“无畏,你来了……”

    施无畏放下饭盒,往前挪了两步,让自己,也进入伞圈。

    一切,都很似平静,可心中,却震撼不已。

    久不正那微微瑟缩的身影,在这一片天地中,竟是怎样一番大魄力?!那满是雨珠的脸庞,沾在一起的长发,就像是最坚实的一面墙,挡得住灾难,掩的了悲伤。

    施无畏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开口道“师父,我们回去吧。”

    久不正轻哼了一声,笑道“回去,回哪去?!”

    他愣了一下,心中疑惑:师父从来都是好说话的,今日怎么是这番语气?瞟了一眼久不正手中的葫芦,心中明白,师父他,必是喝多了。施无畏答“回屋中啊。”

    久不正哈哈大笑了起来,头往后一仰,也靠在了粗大的黄竹上面。他忽然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身后,施无畏的脸庞。

    缓缓闭上眼,眼角,一行行泪水喷涌而出,他大声的哭了起来。那泪水流在脸上,势头一点也不比天上的雨点要小。

    似乎是在响应久不正的泪水嚎啕

    雷,更响了……

    雨,更大了……

    水,打在竹梢,又湿了谁的心?点在伞面,又落入了谁的梦?

    施无畏的身体仿佛被冰冻上,僵僵地望着伞下,那个一边邀杯,一边嚎啕的背影。

    他总是那么坚强,他总是笑着,他,从没有显露过一丝苦闷。

    可今日,他为何如此悲伤……

    这不是伤,是殇……

    伤口,尚能治愈,殇心,却无法可医。

    施无畏看着久不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就这么举着伞,站在他的背后,为他遮雨,伴在身边。

    饭盒中,已盛满了雨水。

    施无畏的眼光,迷离了起来。那些日子里,每每思及丧父失家之苦,师父他,就会站在自己的身后,那双沉稳的手会按在双肩上,轻轻拍着,让人心安。

    他遥遥的望了一眼天空的乌云,也许,云很高,很美,但它从来经受不了一次雷劈。他的心思,落在了自己的双脚,他立足于大地,的确,它很脏,很丑,但它一直都在这里,不曾离开片刻,任是千万年的雷劈电斩,也撼动不得它分毫。

    施无畏缓缓抬起右手,犹豫了片刻,终于,按在久不正的双肩之上。

    久不正的身躯,忽然一震。

    时间,定格在了那一刹

    “咔啦啦……!”青色的雷蛇直落崖中,粗大的电芒竟能将悬崖对面的山峰遮蔽。

    豆大的雨珠打在久不正的脸上,他看了一眼肩上的手掌,缓缓回过头去,看着施无畏,他惨然一笑,轻道“胤勇,对不起……”他还有话要说,但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持,软软的倒下,晕了过去。(胤,读作yin,第四声)

    左手的雨伞立时抛开,施无畏慌忙弯下身子,接住了久不正险些砸在泥水中的上身。

    水珠,打在身上,一阵凉意。

    施无畏回望了一眼落在泥水中的雨伞,还有立在竹旁的饭盒,思索片刻,将久不正抬起,走回了那残破,却,整洁的小屋。

    ……

    屋中,简单至极,一床,一盆,一蒲团。

    施无畏扫了一眼地上的蒲团,心中忽然一热,想:自从我来到这里,师父从来都是坐在蒲团上休息,他总说他喜欢如此,若真是那样,干嘛还要弄一张床呢?我初来这里的时候,那床就已有了,而且用了很久,必然是师父所用,自我来后,他便再也没有用过这张床。倒是那蒲团,在自己来时,是个新的东西。师父他,总是把好的给我……

    眼眶中,忽然热流盈转,施无畏忙忙抹了一把眼睛,又将久不正靠在床边,取下了腰间的葫芦。

    右手,举起玉霄葫芦,左手,放在嘴前,掐起法诀。

    久不正身上的水珠,仿佛如铁钉遇见了磁石,十分有序的被吸进了葫芦之中。

    解下他身上半干的衣服,施无畏将久不正放在了床上,想到久不正叫他“胤勇”,顺手摸了一把久不正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为师父盖好了被子,施无畏望着地下那一摊衣服发愁。

    久不正的衣服,只有两套和一套乞丐装。这套既然不能穿,也不知那套他还有没有洗。

    这般想着,运起内息将身上的水汽蒸干,走出了屋外,来到屋角的一处小竹篓处。施无畏往里面一瞧,心中顿时叹了口气,一套道袍和中衣揉成团摔在里面,不用说,一定是脏的了。

    苦笑着把脏衣服从篓中拿出,几点油渍从衣服上滴落。

    施无畏脸上一愣,把衣服摊开来瞧,脸上一团疑云骤然聚集,他自语道“奇怪,哪来的油水?诶?这不是今天中午吃的菜么?师父他明明没吃饭,怎么能把菜油弄到身上?”心中又想:师父的功力殊高,不管提多重的东西上山,也不会晃荡,若是说,走路不稳以至菜油弄在身上,这是绝无可能的。

    这般想着,脑海里忽然闪过几幅画面,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又捉摸不透。

    思索片刻,线索逐渐清晰起来久不正每一次换衣服,必然是在拿了饭食回山之后,进屋之前。他只让自己洗过中衣,却从来没让自己洗过道袍。若是那一次把道袍交给自己来洗,一定是他带着自己下山的期间。只要身在翠首峰中,师父他从未让自己洗过道袍。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迸出,施无畏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来。随即,又摇了摇头,自嘲道“你真是多心,师父那么大的本事,谁能那番对他,纵使真有人如此,连师父都尚且奈何不得,你的本事还能比师父大,能治得了那人?!”

    说着,又想到久不正此刻必然还没有吃饭,现下是晕倒了,可师父不是凡人,要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时辰内必然能够醒转,现在才酉时,若是师父醒了,肚子饿怎么办?

    看着手中的脏衣服,叹了口气,又把衣服放回了竹篓中,回到房中,把半干的衣服取出,也塞到了那个竹篓中。

    将玉霄葫芦别在腰间,又在怀中揣了几张平日里练习用的符纸。在下峰的山道前,他踌躇了许久。

    看着那条周围郁郁葱葱的蛇行山道,施无畏十分尴尬的立住,这条小道,是没有分叉的,直通山下不假,却并不通向崇吾山其他的山峰。

    他摸了一把腰后的葫芦,咬牙一跺脚,向上蹿起,御风飞去。

    崇吾山虽是一座大脉,每个山峰之间却只有山脚相连,便是把每个山峰都看作完整的一座山,也未尝不可。

    翠首峰,是崇吾山中最高的一峰,在山的最西峰,与翠首峰相连的,只有一座山峰,乃是栖霞峰,与栖霞峰相连的,另有三座,正东的,乃是天池峰,这里坐落着天心剑宗的宗门大殿。东北的,乃是垂云峰,东南的,乃是会龙峰。最东处,便是雁荡峰,此峰也与天池峰、会龙峰还有垂云峰相连。

    山峰的总体走势倒是有趣的很,翠首峰孤零零的独立西方,却是最高的地方。其他五峰簇拥成一团,虽然面积极大,却远比翠首峰矮了许多。

    鸟瞰此山,倒真像是一根细木棍立在一块矮木桩旁边。

    第三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