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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听见我说完这句话,眸光一转,流连到了我身上,眉眼笑的都弯了起来:“是是是,我们凌凌长大了,我们凌凌现在是大人了,嗯,我知道的。”
语气温婉和煦,就像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在训斥她尚且少不经事的孩子一样,这种态度却让我更加恼火起来。
我砸吧了一下嘴,从鼻翼之间长长地喷出来一口灼热的气息,心里很想为自己辩解点什么却总是无可奈何,仿佛胸口里堵塞着一团棉花,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堵得我难受。
姑妈见我半天没言语,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水,把杯子放下的同时,很随意地跟我聊着天:“最近这几天怎么样,跟在那群人身边,他们没让你吃苦头吧?”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突然又意识到姑妈这分明是在岔开话题,于是又懊恼的忍不住大声喊道:“哎,现在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事吗?他都已经能说出什么明天来接你上班这样的话了。
应该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既然这样干嘛不试试看呢?”陈嘉倩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讲道理的孩子,有些无奈,眉眼软软地往下落了几分。
在自己额角上揉了揉:“凌凌,有些事情它不一定就是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你要知道”“姑妈,”我认真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打断她说话,然后,我看着她的眸子,无比严肃地说:“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请你一定答应我,往后余生,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陈嘉倩看着眼前这个初长成的少年,心头微微一动,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
当年的情景一幕幕都还在眼前如走马灯般循环往复,那个柔软的小小的身体,裹在襁褓里面,眨着一双黑葡萄般通透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只会哭和笑,什么话都还不会说,从那一刻开始。
她就在心底默默地将自己认定成为了这个孩子的母亲,而不是姑妈这么简单,她含辛茹苦,将这个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早就已经不再想什么自己的感情生活了。
之前那一次失败的婚姻已经让她长了记性,没有男人能无条件的接受一个莫名而来的孩子,不管嘴上说得再满,时间一长总还是要生出些嫌隙来,而她也吸取了这一次的经验教训,下定决心不再结婚。
对于陈嘉倩来说,把这个孩子照顾好已经成了她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与之相比,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可陈嘉倩万万没能想到的是,这个她一直以来都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现在竟然已经能说的出这样大方得体的话了。
思及此,过往与眼前的情景来回碰撞,迸发出了灿烂夺目的耀眼火花。陈嘉倩眉眼一点点地松下来,唇角划开一个动人的弧度。
然后看着面前这个表情无比认真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只要你好好上班,能够赶紧安定下来,姑妈就幸福了。”我愣怔了一下。
突然意识到她这是在偷换概念,不禁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个人,平日里也算是个精明伶俐的,又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女人,怎么每每一提到感情这档子事情就总是突然变了脸色,躲躲闪闪的不愿正视呢?
我板了一下脸色,故意装出个生气的样子来:“姑妈,我是在跟你好好说呢!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生气了!”
果真,我这句话方才落地,眼角余光就分明扫见她眼波微微潋滟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好不好?好了,天也不早了。
你赶快睡吧,明天早上我带你出去逛逛,咱们好久没一起出去兜风了。”听着她渐渐欢喜起来的语气,我心中有些难过,最终轻轻咳了一声,叹息道:“我我明天还得回去,就请了这么一晚上的假。”
说话的时候,我很不好意思,毕竟姑妈满心欢喜地以为我会回来了,估计还在百忙之中抽出了很多时间来计划要带我去干些什么,可是我却不得不扫了她的兴,这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听见我这么一说,姑妈脸上果然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来看着我,但时间很短暂,几乎是转瞬即逝。
然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来,声音像是一阵夹杂了甜美的蜜糖的熏风,缓慢地飘进我耳朵里:“好,那也行,工作还是不能耽误。对了,这几天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我不想让她担心,原本在别墅的时候觉得浑身不自在一肚子委屈没处诉说,可现下她这么一问,不知怎么的,我看着她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微微有些弯曲的嵴背,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我只是咬了咬牙,轻轻回答了声:“过的好着呢,放心吧。”姑妈轻轻应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
我看了看她,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闭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说道:“那我回去睡了,早点休息,晚安。”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去睡了,姑妈却突然叫住了我:“凌凌!”
我顿了一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去看她。昏黄色的灯光之下,姑妈的头发绾了起来盘在脑后,面容上像是涂抹了一层牛奶般光泽动人,两片嘴唇像是烟熏的玫瑰一般。
色彩如同天边染了各种光彩的云霞,美的虽不惊心动魄,却足够触动人的心弦,身上只简单地穿着一件款式简洁大方的连衣裙,却显现出了一股并不平常的强劲气场。
这样的姑妈,叫我看的一时间竟失了神。我愣怔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嗯怎么了?”
姑妈不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渐渐地扯出个温润如水的笑容来,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没什么。
明天回去之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好好地伺候着他们,别给自己找麻烦,知道了吗?”这几句话说完,她没等我回答,就不再看我了。
然后转个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在门背后渐渐消失,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也就回去睡觉了,姑妈今天有些奇怪。
可我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于是只好心烦意乱地冲了个澡,倒头就睡着了,在我看不见的另外一边,陈嘉倩洗完澡,裹着一件表面光滑的真丝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
慢慢地在床上躺下,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梢上流出的水珠一点点地打湿了枕头,卸了妆的眉眼依旧动人如初,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感觉五脏六腑之间上下冲撞着一阵一阵的酸楚。自从陈海凌告诉她自己要去给张语绮当保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着。
生怕会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家少了个人,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她也变得不怎么爱回家了,整天把自己埋葬在办公室里,企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只是在偶尔的小憩的时候,还是会做噩梦,梦见陈海凌知道了自己是张语绮的孩子,剩下的她也不太记得了。
可那种一直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用心保护着的秘密就这样被公诸于世的感觉,彷佛是被人给突然间粗鲁地扒光了衣服,然后捆上了粗壮的绳索游街示众一样。
那种深沉粘稠的无力感,让她在突然惊醒的时候甚至还觉得透不过气,用手在头上一抹,便是一把浓重的汗水。
要怪只能怪那一年受了太过沉重的打击,原本这个念想断了也就算了,可偏偏、偏偏又让她见到了那个她只当已经死了,或许是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一想到在电视上看见的张语绮那个模样,陈嘉倩就觉得似乎有一股黏腻的腥臭味道从胃里往上翻涌起来,一直往喉咙的位置窜过来,让她想吐。
陈嘉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难以入眠,最终,只得十分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从床上翻身起来,重新站在地上,慢慢地往窗边走去,也没有穿鞋子。
就这么任凭两只脚赤裸着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慢慢地拉开窗帘,露出了一直被遮盖在后面的巨大的落地窗。
那些被一同遮盖住了的夜景,被这么一弄全都一齐显现了出来,天色尚且不算太晚,周围的黑色却已经很深沉浓重了,这座繁华的城市也正一刻不停地运作着,街灯依旧明亮,宽阔的道路上全是行人。
陈嘉倩看着外面这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繁华夜景,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一时间竟失了神。
感觉周围有一股凉意正穿过衣裳和皮肤,直接往骨肉里面渗透着,陈嘉倩已经不太能够记得,这已经是第多少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了,整个身子都被一股墨水般深沉浓重的绝望包围着,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正在某个肉眼所不能触及到的地方慢慢发酵着,盘算着该如何把她拖进无边地狱,她环抱着双臂,痴痴地看着窗外,眼神中落满了常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姑妈又是已经不在家里了,房间里的床铺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也安静地摆放着一如既往的简单早餐,一杯牛奶和几片带有坚果的全麦面包。估计是又去忙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心情不太好,也没有什么胃口,就随便吃了一点,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往公交车站跑去。
前脚刚踩在公交车站台阶上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凑到耳边。试探性地说道:“喂?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