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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陈郡谢氏以二房为尊,大房渐渐被挤压到几乎忽略不计的地步,谢睿渊之所以胆敢如此放肆,凭仗的便是谢怀玉失踪未归,谢瑾年纪尚幼,以及二房日渐崛起的声望。
谢太辰这次高中明经,以后必定会为官一方光宗耀祖,成为谢氏年轻一代子弟中最为出色之人,二房在谢氏的声望也会跟随着水涨船高,倘若哪天振臂一呼要求重立大房,大房着实危矣!
而且随着谢太辰步入官场,陈郡谢氏所有的人脉资源都会向他倾斜,将之打造成为世族在官场上的代言人,今后凡事世族政治诉求,或若子弟科举入仕都将离不开谢太辰的帮衬,形成一人独大的局面,说不定今后他谢瑾,也离不开谢太辰的帮助。
想到这里,谢瑾心内说不出的难受,若是如此,那大房真的就没有一点希望了,为了支撑起风雨摇摆中的家业,他须得在谢太辰还未获得较高官位前考中科举,然后追上他的脚步,不说超越于他,至少能够与之匹敌,才能勉强保住大房的地位。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但一点也不亚于残酷的厮杀,赢了,大房维持地位安然无恙,输了,不仅仅是大房没落,他与娘亲说不定也会被人扫地出门。
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第一步,便是考取科举!
谢瑾双目中流淌着一股决然之色,一双拳头亦是暗暗攥紧,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这段时间思绪不知不觉中竟是变得清晰明快,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事情所将引起的纷乱局面,并快刀斩乱麻般想到解决之法,这是一个十岁孩童极难具备的阅历能力,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不仅仅提供给谢瑾一个知识的宝库,更静悄悄地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
“喂,你矗在这里作甚?呆了么?”
轻轻的女声钻入耳朵,谢瑾霍然回神,这才发现他不由自主间竟来到了秦淮河畔。
柳枝轻轻飘拂如同少女柔若无骨的纤手,河水拍击着河边乱石发出“哗哗”水声,一艘乌篷小船静悄悄地停在一块露出水面的大青石旁,船上,君海棠白衣胜雪容貌绝丽,此际手提酒壶懒洋洋地靠坐在船舷上,正乜着美目望着他。
谢瑾呆了呆,有些好笑地开口道:“娘子,这次我可没有故意在这里等着你。”
“哼,知道!”君海棠一如以前,语气冰冷如斯,冷冷说道,“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慢悠悠地走过来,低着头连河水也没有望一眼,岂会发现我在这里?刚才若不是我开口唤你,只怕你就这样走了。”
谢瑾摊了摊手,轻叹道:“心情不佳思绪万千,所以才未注意到娘子,万分抱歉。”
君海棠瞧他愁眉不展,看似确有其事,怅叹一声道:“看来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啊!会喝酒吗?上船一起喝酒!”
“喝酒?”谢瑾双目瞪了瞪,注意到了君海棠手中拎着的酒壶,一时间却是有些犹豫。
大唐民风开化,好酒之人多不甚数,平日秦淮河边常见依柳睡去的醉酒人,即便深夜酣睡未归,也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不过谢瑾年方十岁出头,加之谢氏宗法严厉,倒也没有尝过美酒是何等滋味,今番君海棠出言相邀,正值心情不佳的他心里面立即涌出了一股冲动。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娘子之言正合我意。”洒然一笑,谢瑾趋步登上了轻舟。
君海棠俏脸上有一股微醺后的红润,纤手向后一探从船篷中抓出一个酒壶,看也不看便凌空抛出扔向谢瑾。
谢瑾悴然不防,好在君海棠看似随意实则精准,酒壶堪堪抛在谢瑾眼前,他慌忙伸出手紧紧接住,暗暗嘀咕道:“这小娘子好生彪悍!”
君海棠年龄看似也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不过在早婚早育的唐朝,十五六岁完全可以算得成人。
今日她显然也是心情郁结,竟没心思与谢瑾攀谈,只是自顾自地的接连饮酒,包揽不住的酒汁顺着唇角滴落衣襟,看上起说不出的潇洒不羁。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起喝吧。”
谢瑾跪坐在她的对面,手指刚扯开酒壶木塞,却又陡然愣住了,心头暗暗吃惊:好押韵的诗句!又是我作的?
君海棠眼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异色,拿着酒壶的纤手也是僵了僵,她自由生长在极其显赫的家族中,数百年来家族子弟入仕为官则不知几多,诗书传家士风盎然,名句佳作更是多不甚数,耳濡目染下,君海棠亦是颇通文采。
时才谢瑾无意间吟得这两句诗,不用问也一定是即兴之作,浑然天成应景贴切,诗句中更有一种洒脱潇洒的魏晋之风,区区两句话便拉进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的确,相逢何必曾相识!
君海棠暗生敬重,坐直身子,酒壶对着谢瑾一晃,朗声道:“谢郎君请酒。”
“多谢君家娘子。”谢瑾抱着酒壶拱了拱手,有些犹豫地看得一眼那有些浑浊的酒汁,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壶口凑到嘴边大口吞咽,直如那长鲸饮川。
一股略带火辣的感觉从喉咙直达胸口,谢瑾放下酒壶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赞叹道:“这酒真是好喝!过瘾!”
君海棠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言道:“谢郎君尽管多饮,一壶不够船篷里还有。”
谢瑾点点头,与君海棠相对无言地喝起酒来,不消片刻竟是喝整整一壶,脸膛渐渐变得一片血红。
见君海棠慢吞吞地啜着酒汁,蹙着的柳眉似乎满怀心事,谢瑾笑着提议道:“光是喝酒岂不乏味?娘子,不如由我来烹制一道菜肴,供你我佐酒,你看如何?”
“随你的便。”君海棠依旧是心不在焉。
谢瑾淡淡一笑俯身船舷,目光在水中巡睃半响,突然伸出手去捧上来一只食指粗的小鱼。
君海棠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见状有些好笑道:“郎君莫不是想用这等小鱼佐酒?要多少条才能凑得一盘呢?”
谢瑾微笑不语,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一缕红线,用线头紧紧地捆扎小鱼数圈,然后又在鱼身系得一个死结,一手执着红线一端,将小鱼扔在了水中。
君海棠更觉奇怪,钓鱼么?岂能以鱼为饵?不像!他究竟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