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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安只字不提和好的事,可他驾轻就熟的态度又好像无不宣告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
第二天早,莫晗一身英姿飒爽的风衣站在门口换鞋,踩上一双细高跟底气十足地走到他面前,一手拎起挎包。
周远安盘腿坐在沙发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莫晗走进房间里喷香水,他的脑袋转向左,莫晗走进厨房里倒水喝,他的脑袋转向右。
那两道黏在身上的视线太过灼热,像极了急切期盼主人归来的大狗,叫人不忍心直视。
一切准备就绪,莫晗走到门口,背对着周远安。
站定半晌,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折回来,又走到他跟前。
周远安抬头看着她,等待她发话。
莫晗说:“量个体温,低于三十七点五度你就跟我走,高于三十七点五度你自己去医院,ok?”
正中下怀,周远安忙不迭点头,“ok。”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去往孚州的飞机上。
周远安体温三十七点八度,莫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一起来了。
下了飞机后,他们正好跟火车赶来的几人汇合。一行人一起到预定好的酒吧放行李吃饭,周远安则先回家一趟,跟母亲报个到。
下午他们在极具南方特色的小巷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纪念品,晚上则在附近的海鲜酒店吃饭。
周远安闻风而来,正好赶上服务生上菜。
每每周远安的筷子伸向油焖大虾,总被莫晗拦截在半道,凶神恶煞道:“生病吃什么油腻的,喝粥去!”
周远安说:“粥太烫了。”
“不会等凉了再喝?”
“太久了。”
“能有多久?”
“你帮我吹吹?”
“想得美!”
这两人前一天还水火不容的,现在又转变得这么暧昧不清,难以想象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桌人默默围观,用眼神传递八卦。
满大桌海鲜不便宜,吃了将近上千块。
饭后周远安又主动站起身买单,被莫晗按回座位上,“我们aa就行了,你摆什么阔。”
周远安说:“你们千里迢迢来我家乡做客,请客是应该的,也没多少钱。”
莫晗说:“别整这些客套的。”
阿峰见状忍不住调侃:“莫爷舍不得小安的钱啊?哈哈哈。”
大k也跟着附和:“小安要尽地主之谊,莫爷你就别拦着了。”
莫晗一个白眼扫过去,“我看你脸皮最厚,吃得也最多,还是你给钱吧。”
大k一脸吃瘪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最后还是周远安出钱请客。
从酒店出来回宾馆的路上,他们步行,就当饭后散步。
莫晗走着走着,想起件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丢给周远安,“下午给你买的,待会儿记得吃。”
周远安问:“什么东西?”
“感冒药。”
周远安留心,拿出里面的药看两眼,“这次没过期吧?”
莫晗愣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知道啊?”
“嗯。”
莫晗瞪大眼睛,推他一把,“知道你还吃?!”
周远安淡然道:“不吃我现在怎么能站在这里?”
“……”莫晗哑然片刻,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你有病啊,是不是真的有病,怎么没吃死你?”
周远安依旧心平气和,“吃死了我现在怎么能站在这里?”
莫晗愤愤不平地抱起胳膊,哼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又中了他的计。
然而事已至此,周远安也心甘情愿地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她还能多说什么。
第二天,天气放晴。一行人整装完毕,一齐向岷海出发。
这一次莫晗是有备而来,多余的衣服没带,但泳衣绝对不能少。
这个时候的孚州处于夏天的尾巴,气温宜人,海风吹得人爽心豁目。
四个正值青春的美少女穿着比基尼漫步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婀娜的躯体在薄纱披肩下若隐若现,不失为一道抢眼的风景线。
莫晗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眼前是她所熟悉的景象,广袤辽阔。
但大浪淘沙、江水东流,上一年她与莫小杨在此留下的踪迹早已无处追寻,被浪涛一视同仁地覆没、抚平。
潮水一涨一落地亲吻着她的脚踝,她站在深陷的泥沙里,望着海天相接之际一层淡薄的云雾,心中怅然若失。
她的小杨,若是能收到这份绵绵不绝的思念……
周远安走在莫晗身边,似乎能察觉她的心思,不着痕迹地轻轻握起她的手。
远处几个尚不能适应孚州闷热天气的大男人坐在太阳伞下,哼哧哼哧地啃着西瓜解暑,话题离不开粗俗。
大k的视线如胶似漆地在几个妹子之间来回流转,入目是环肥燕瘦、各有秋色,他看得连眼神都醉了。
王林撞撞他的胳膊,同样心神荡漾、目不转睛,“哎哎,你有没有觉得莫爷胸围大了不少?”
大k痴痴地点两下头,“是啊是啊。”
阿峰挑挑眉,说:“小安的功劳。”
三个男人心照不宣,嘿嘿嘿地笑了。
正午阳光歹毒,沙滩上行走的人渐渐少了,多半戴着墨镜躺在折叠椅上,慵懒惬意地喝着鲜榨果汁、聊天谈笑。
大伙肚子都饿了,便轮番剪刀石头布,最后决定由大k去烧烤摊买所有人的午餐。
其余人悠闲自在地躺在原位上,继续享受沙滩阳光。
气氛正好,旁边几对男女早已偷偷勾搭上,眉目传情,发展着小奸/情。
阿峰和廖娟不知何时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聊得十分投机,看这进展,攻下一垒已然不远。
王林和室长也开始搞起小动作,眉来眼去,互送秋波。
唯有莫晗和周远安规规矩矩地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话题始终围绕着吃的,相比之下不像是同一频道的。
正说起粤式早茶多么好吃的时候,周远安有意要靠近些,莫晗立马摆明立场,“坐回去。”
周远安指指自己的位置:“我这边有太阳。”
“所以呢?”
“想跟你坐一起。”
莫晗眼睛也不眨一下,“你都快比我还白了,趁这个机会晒黑点挺好的。”
“……”
谈判无果,周远安老老实实地坐回原位上,半个身子暴露在炙热的大太阳下,强烈的光线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莫晗看了他几眼,松开嘴里的吸管,伸出去递给他,“喝点西瓜汁吧。”
她惯于扇一巴掌再喂颗糖,周远安也爱吃这一套,不疑有他地张嘴含住,慢吞吞地喝。
无言相视一阵子,莫晗轻声说:“机会我已经给你了,以后咱们怎么样就看你表现了。”
周远安眨着眼睛,问:“那我现在表现得怎么样?”
莫晗翘着嘴哼哼道:“一般般,你城府这么深,说不定又给我埋了什么陷阱,少说也要观察个一年半载再做决定。”
“没有陷阱。”周远安表情真诚,“就算有,我也会站在下面接着你。”
莫晗双手交叉,“拒绝。”
周远安想了想,妥协下来,“那你慢慢观察吧,只要不躲着我就好。”
莫晗眼睛往上翻,摆出一副高姿态,“当然不躲着你了,这回我要好好享受一次被追求的快感。”
周远安抿起嘴,清浅一笑,“行。”
没一会儿,大k大汗淋漓地提了几个外卖盒跑回来,跑到一半猛然刹住,竟发现阿峰抢了他的位置,和廖娟交头接耳、相谈甚欢。
自己相中的女生被兄弟先下手为强了,大k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即翻脸,撸起袖子杀气腾腾地冲上去,“好你个何阿峰!居然敢背着我撬墙角!”
这一声吼,地也要抖三抖。阿峰吓得撒手就跑,慌不择路地躲到王林身后寻求掩护。
王林和舍长正打得火热,被两人这么一吼一叫全破坏了。
他气急败坏地咒骂一声,饮料往桌上一撂,也要追上去殴打阿峰。
这出闹剧越演越大,坐在最远处的莫晗的周远安竟也受到波及。
阿峰跑过时动作太大,一巴掌打翻了她的西瓜汁,泼得她满脸都是。
莫晗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尖声大叫:“你们几个!给我回来!”
母老虎发飙,阿峰哪里敢停,嗖的一声跑得更快。
一行人发疯般地追逐打闹冲向大海,以阿峰为首排成一条长队,莫晗举着人字拖骂骂咧咧地跑在最后面。
周远安不放心,叫了几声她都不应,只好也跟上去劝架。
宿舍几个女孩虽然还在状况外,但见他们这么热闹,也纷纷受到鼓舞地追了上去。
发展到最后,一群人疯疯癫癫在海岸边没有止境地撒丫子奔跑,放声闹,放声笑。
笑声是会感染的,与快乐的人作伴,烦恼自然敬而远之。
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永远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在不可辜负的辉煌岁月里,他们一起放纵生命,热泪盈眶,不醉不归。
当回首那段轻狂时光,总有几张开朗的笑脸是你无法忘怀的,那便是回不去的最好的青春年华。
*
傍晚,他们在海边旅馆住宿,第二天一早再搭游轮去往海对岸的小岛看日出。
旅馆老板是中介,船票原价每个人一百二十块,在老板这儿买可以便宜四十块。
他们这两天吃得太热气,今晚就稍微清淡些,喝点小粥,炒几盘青菜。
点菜时,阿峰和大k仍不忘为了女人的事争吵不休。
大k先骂:“抢老子女人,你算什么好兄弟!”
阿峰愤愤不平地回骂:“老子怎么知道你也喜欢廖娟!”
大k怒目而视:“你没看到我们天天晚上聊天啊!”
阿峰扼腕,“你不是说你对莫爷至死不渝吗!”
大k:“我说的话你也信?!”
阿峰:“……”
莫晗在房间洗澡,等菜上齐后才下楼吃饭,因此没坐在周远安边上,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
饭吃到一半,有个贵妇人走到桌边,非常礼貌地询问:“其他桌都满了,我就一个人,请问可以和你们拼一桌么?”
话是对着坐在周远安身旁的廖娟说的,后者愣了一下,点点头,“哦……好的……”
周远安听到那说话的声音时就愣住了,抬头看到人后更加惊讶,半张着嘴:“妈……”
嘴里只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就被景氏用眼神暗示制止住。
景氏落落大方地坐下,对众人逐一笑了笑,“谢谢你们啊,打扰了。”
周远安满腹不解,他确实跟母亲说过要朋友们来岷海玩两天,可她怎么也跟着来了?
也没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还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景氏随即点了几道大菜,招呼大家一起吃。
小姑娘家们多有矜持,不好意思动筷,老爷们就不在乎那么多了,几只螃蟹就把他们收买了,很快与景氏侃侃而谈起来。
景氏状似无意地打听起:“你们几位都是来孚州旅游的吧?报的团么?”
廖娟答:“报团太贵了,不划算,我们是自由行。”
“喔。”景氏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你们都认识啊?你们应该都还在读书吧?”
廖娟:“嗯,我们是大学生。”
景氏笑笑,说:“我看你们正好四男四女,是不是男女朋友呀?”
这层窗户纸还不到戳破的时候,廖娟避重就轻地说:“没有啦……就是同学、朋友……”
“是吗?”景氏笑盈盈,“我看坐你旁边的这个男孩子好像挺喜欢你的呀。”
周远安:“……”
王林:“咳咳。”
阿峰:“咳咳。”
大k:“咳咳。”
莫晗保持沉默。
“啊?”廖娟受惊不轻,立马摆手澄清:“不是的,阿姨你误会了……”
景氏却以为少女情怯,认定了她就是儿子喜欢的女孩,而后态度越来越热络地围绕着她聊起天来。
廖娟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尴尬,只好保持着笑容勉强应对。
周远安不止一次暗暗拍额:妈……
饭后,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周远安偷偷将景氏拉到一边,问清事由。
景氏说:“你女朋友好不容易来福州一趟,上次我没见着,这次肯定得来瞧一瞧。”
周远安问:“那你瞧出什么名堂来没有?”
“就这么小会儿功夫能看出什么?”景氏琢磨片刻,说:“不过你喜欢就行,别怕,我不是奉你爸之命来棒打鸳鸯的,就来看看你俩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周远安叹了口气,说:“你认错主了,刚刚那个不是莫晗,坐在对面穿黑裙子的那个才是。”
“啊,是吗?”景氏懊恼地拍拍脑袋,“你怎么不提醒我?”
她很快调整过来,“算了没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上岛,再看看。”
周远安说:“你别吓到人家了。”
“我不是没说我是你妈吗?怎么会吓到人家?”
周远安一时没应声。
景氏说:“你放心吧,我不妨碍你们。我看你那么喜欢那女孩,以后指不定要走到结婚,我先来看看她人品怎么样,心里才有数。”
周远安说:“那事还远着呢,我爸那关过不了。”
“你爸是你爸,他不同意你会听吗?”
“……”那倒也是。
眼见周远安几个朋友朝这边走来,景氏不便多说,跟他挥挥手,先回自己房间了。
*
因为明天要起早,莫晗十点之前就上床睡觉,正准备熄灯时,周远安来敲门了。
他来不为别的,就跟她道一声晚安。
上一年的日出因为各种意外没能看见,而且似乎以那件事为开端,之后一切噩运都接踵而至。
此刻莫晗莫名其妙地有种预感,这一次的日出也不会太顺利。
越接近黎明,她心里越有种说不清楚的惶惶不安,周远安能来陪她说说话也好。
莫晗背靠在门板上,身子斜斜地站着,仰望着走廊外的天花板,“你说……这次我能看到日出吗?”
周远安站得笔直,守候在门外,“当然。”
“你还会半夜被电话叫走吗?”
“不会。”
“真的?”
“嗯。”
又静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莫晗轻唤:“周远安……”
“嗯?”
“我一直没问你……上回我跟莫小杨走后,你真的看到日出了吗?”
“看到了。”
“美吗?”
周远安想了很久,说:“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
“不知道。”他的眼神淡如远山,没有一丝风澜,“这个地方我经常来,日出看过很多次,只有那一次……回忆是空白的。”
莫晗补刀:“你蠢不蠢啊,花一百二十块钱发了场呆。”
周远安不说话了。
时间不早,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正要说晚安时,周远安转头看向她,低声道:“我也害怕。”
莫晗问:“怕什么?”
“怕你像上次那样,一睁开眼又消失了,到哪也找不到。”
莫晗好笑,“哪有那么神奇?我又不是海的女儿。”
“莫晗,我真的怕。”
周远安并不觉得好笑,说话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执着。
“不会消失的。”莫晗嘴角泛起一个微笑,作势要关门,“不聊了,回去睡觉吧,明早见。”
“……嗯。”周远安退后一步,让开位置,“明早见。”
*
第二天四点他们就从旅馆出发,天还没亮,街上的一切都是漆黑的。
到达码头时,风刮得很猖狂,海面起浪,但不影响游轮照常运作。
关键时刻,王林又掉链子了。
据跟他同房的大k说,这厮昨晚吃坏肚子了,跑了一整夜厕所,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
一行人为了等王林,在码头排了半个小时的队还没上船。
然而时间不等人,眼见天际的颜色越来越浅、泛起鱼肚白,大家都有所感知,是日出快来了。
仅仅只是露出一点迹象,人群中已然引起一阵骚动,兴奋不已。
大k看着一排排往船上挤的游客,急得抓耳挠腮,蹿起蹿后。
给王林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他忍不住抱怨:“这个死人!怎么屎尿那么多!”
阿峰此刻也不计前嫌,与他同仇敌忾一起骂:“就是啊!每次出事的都是他!下次别带他出来玩了!”
其余人难免也受到情绪影响,有些心急,拿手机看时间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正是焦躁难安的时候,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快看!太阳出来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海面,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地平线尽头,一艘游轮正返航驶来,破浪掠海,开扩出一圈圈涟漪。
在那艘游轮的后头,万丈金光迸射而来。
日出东方,雄伟浩大。
那样壮观的光柱穿破云雾的缝隙,逐退群星残月,以磅礴的气势将海面染成一片炽烈的血红色。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高声欢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风景无时无刻不一样,主宰回忆的却是身边的人。
周远安转过头,莫晗眺望着远方,她就站他的眼前,那么近,触手可及。
岿然不动的山河、影影绰绰的海面倒映在她的眼睛深处,那里,一只新生的飞鸟击向长空。
大风刮过,她的发丝肆意飞舞,张狂得无法无天。
莫晗在笑,也许她自己不知道。
日出太美,比她想象中的还美。
感叹那样不老的壮怀激烈,却能包容所有微不足道的生命。
周远安知道,即使置身过最浓烈的黑暗,莫晗的心并没有被拘留在那里,依旧向往着燃燃升起的旭日。
或许这就是他对她念念不忘的原因。
他本喜阴,惯于角落,遇见她之后才尝试融入光芒里。
世间总有万般无奈,流光最易把人抛。
周远安始终相信,那些不幸走失的人,倘若缘分未尽,总有一天命运会把她带回他的身旁。
莫晗之于他也是如此。
就算此生无缘,他还是愿意做她身后的那把伞,站在潮湿之处,向死而生。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里依然撑起一片晴天。
这就是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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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伞》
——太后归来
2016/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