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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晗在郑老师那里大致了解了情况,事情的起因是陈立友当着莫小杨的面亲了小蜜蜂一口,莫小杨气不过,就把陈立友揍了一顿。
莫晗听完,很尴尬地解释,“他们年龄小,性别意识还太模糊,这件事情不能只怪……”
郑老师平静地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莫晗一愣,“……那是什么?”
郑老师思考几秒,然后才开始讲起:“你可能不太了解陈立友的家庭情况,他是留守儿童,平常由爷爷奶奶抚养。老人家照顾小孩多有疏漏,小的时候陈立友一场高烧没能及时医治,影响了智力,现在他的很多行为举止跟同龄小孩对比起来都不太正常,包括对班里女生过于亲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联系过他的家长,正在尝试解决。”
莫晗静静听着,点了点头。
郑老师接着说:“最近我们学校应教务局要求,在给高年级的学生做预防艾滋病的教育,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学生是怎么受到影响的。前两天我接到陈立友妈妈的电话,说陈立友在学校被同学排挤孤立,大家都嘲笑他有艾滋病,不敢接近他。我立马找了几个学生问话,才知道确实有这件事,而且大家一致指明是莫小杨先开始传的。”
“……”莫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门外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许久才收回视线,心里五味杂陈,试图为莫小杨辩解,“郑老师,你确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莫小杨不是那么坏的孩子……”
郑老师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回家之后你可以问一问莫小杨,自然就知道了。”
“……”
郑老师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平心静气地说:“这群孩子确实还太小,很多事情都分不清是非对错,常常无心地恶语伤人。陈立友的事情只是个苗头,我们家长必须抓紧这个机会教育,切勿以讹传讹,否则这个孩子的一生都会受到很大的负面影响。”
他抬头看着莫晗,用拜托的语气说:“小晗,你回去之后务必跟莫小杨严厉地谈一谈这件事情,让他意识到严重性。”
子不教“姐”之过,莫晗的脸都不知道往哪搁才好。她慎重地点点头,说:“好的郑老师,我知道了。”
*
回去的路上,莫晗一张脸始终阴沉沉的,低气压笼罩全身。
莫小杨一声不吭地由周远安牵着手,慢吞吞跟在后面,不敢造次。
一进家门,莫晗匆匆甩掉两只高跟鞋,拽着莫小杨的衣服把他拖到墙角,恶狠狠道:“给我靠墙站好!不准乱动!”
莫晗平常很少凶他,一发起火来却比母老虎还恐怖,莫小杨背后紧紧贴着墙壁,低头不语,很是畏惧。
莫晗赤脚站在地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莫小杨脑门,大声道:“你现在是越来越牛气了啊,还学会打同学了,谁教你的?!”
莫小杨心有不甘,小声嘟囔:“是他先亲小蜜蜂的……”
“他亲小蜜蜂关你什么事?老师会批评他,轮得到你动手吗?”
莫小杨急着辩解:“他有艾滋病,亲了小蜜蜂就会传染给她,我要保护小蜜蜂!”
“你知道艾滋病是什么吗?”莫晗冷眼看着他,转身从周远安手里接过他的书包,迅速翻出作业本和笔,用力砸在它身上,“写给我看!”
莫小杨从地上捡起本子和笔,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咬烂了破笔头,终于慢腾腾地写出三个字,提交给莫晗。
莫晗接过本子,冷哼一声,低下头看。
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爱吃病。”
她气得冷笑,皮笑肉不笑,“你连这几个字都写不对,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病?”
莫小杨有些心虚,期期艾艾道:“反正……被陈立友的口水碰到的人就会变得像他一样,呆呆傻傻的。”
莫晗瞪着他:“谁教你的?医生有说过吗?”
“我……我听几个四年级的人说的。”
“胡说八道!”莫晗怒不可遏,“亏我有时候还觉得你懂事,真是瞎了眼了!”
莫小杨咬着唇,委屈又难受。
“你今天晚上不要吃饭了,给我好好反省!”莫晗做了最终判处,毫不留情,“想不清楚就明天也不要吃了!”
莫晗狠下心时绝不手软,说不给莫小杨饭吃就不给,一直罚他在角落里站到晚上十点。
莫小杨倒也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掉,也不开口求饶。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他居然闹起小脾气,抱着自己的枕头去找周远安,要跟莫晗分房睡。
这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莫晗一脚把房门踹开,直冲冲走到莫小杨面前,不容反抗地拖着他往门外走。
莫小杨拼命踢腿挣扎,莫晗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他这才消停一些。
两人一推一拉地离开周远安的房间,又进了对面房间,莫晗“嘭”的一声将门甩上,地面都跟着抖三抖。
周远安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可莫晗怒火中烧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根本插不上手。
莫晗一把将莫小杨丢到床上,大声说:“你给我好好呆着,哪也不准去!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莫小杨双眼渐渐泛红,背过身去不肯理莫晗。
莫晗死死瞪着他,忽觉口干舌燥,不得不到客厅接一杯水,喝下去降降火。
喝完水后,她又走到阳台外吹了很久的夜风。
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思绪就像是满天繁星结成的那张网,杂乱无章。
如果流星真的能实现愿望,世间还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吗?
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等心情稍微冷静一些,莫晗才转身朝房间走去,打算跟莫小杨好好聊一聊。
推开门,莫小杨正老老实实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莫晗快步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手机。
电话没有拨通,但可以看见联系人姓名——“杨玲”。
那两个字一出现,莫晗心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苗又瞬间蹿了出来,她冷着脸问:“你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莫小杨抬起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已经来不及了。
莫晗吼他:“我问你话呢!”
莫小杨抿着嘴,憋出闷闷的三个字:“想妈妈。”
莫晗不屑,“你以为她还是你妈吗?她会管你死活吗?”
莫小杨死死咬着下唇,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莫晗握着手机,直接把“杨玲”这个联系人删了,杜绝后患,“以后不准偷偷给她打电话,让我发现一次骂你一次。”
“那我还能给谁打?!”莫小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爆发了,小奶狗一般冲着她大吼:“你不认她做妈妈,可你还有你爸!我呢?我谁都没有了!”
莫晗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走到莫小杨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问:“莫小杨,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爸’?”
莫小杨说:“你爸就是你爸!”
莫晗气极反笑,“好啊,很好,莫浩把你养到这么大,你现在不认他了是吧?”
“是他先不认我的!”莫小杨赌着气说:“反正我又不是他生的,不认拉倒。”
今晚一次又一次地被莫小杨挑战自己的底限,莫晗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停地摇头,念念自语:“你这个白眼狼,真是白眼狼,我还指着你以后对我好呢,真是痴人做梦,现在就把你丢掉算了。”
“好啊!离开你我又不是不能活了!”莫小杨顶嘴顶上瘾了,“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了,你又不是我亲姐,还管我干什么!”
莫晗深吸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莫小杨用尽全身力气大吼:“我说我不要你管我——!”
莫晗点点头,气到了极点,她手指着背后的房门,指尖抖个不停,“你给我走,以后不准再进这个家门!老娘不养你了!”
莫小杨定定看着她,嘴唇微张,没有动。
莫晗说:“愣着干什么?滚啊!”
莫小杨倔强地吸了吸鼻涕,几秒后才从床上跳下来,鞋都顾不上穿就大步走了出去。
*
隔壁闹得那么大动静,周远安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莫小杨离家出走了。
这个几乎所有小孩都在叛逆期经历过的事情,过早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半个小时前,周远安换了身衣服想出去找莫小杨,然而还没走出房间就被莫晗拦截住了。
现在,这个女人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赖着上面不肯走,还很自在地睡着了。
周远安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动静,便往外走了几步,手轻悄悄地放在门把上。
莫晗睁开一只眼睛,冷冷道:“去哪啊?”
“……”周远安慢慢地收回手。
他转过身,看了莫晗几秒,还是决定试一试劝说:“现在十一点了。”
莫晗淡淡道:“嗯。”
“莫小杨一个人在外面。”
“嗯。”
“要是遇到坏人……”
莫晗不为所动:“那就让他被坏人抓走。”
周远安:“……”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委婉地说:“他还是个小孩,但你已经不是了。”
莫晗不想听他讲道理,她耍赖皮:“我是啊,我怎么不是了?我连内裤都是卡通的。”
周远安:“……”
此路不通,他换了另一种说法:“你要是拉不下脸的话就在家里等着,我帮你去找他。”
“不,这事你别插手。”莫晗打了个哈欠,下了床,穿上拖鞋往外走。
周远安跟在她身后,以为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然而她只是走到冰箱前面,拿了几罐啤酒,又绕回客厅。
两人在餐桌边坐下,莫晗说:“安妹,陪我喝啤酒。”
周远安摇头,“我不会。”
莫晗一声令下:“喝!”
“……”
他为难片刻,从桌上随手拿起一罐,意思一下地抿了一口。
不过他连拉环都拉开,莫晗居然就让他这么蒙混过关了。
真蠢。
莫晗满肚子苦水,憋了太久。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数不清了。
情绪无处发泄的时候,只能借酒消愁。
以前她是很爱哭的,刚认识李越海的那会儿,总会被各种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弄哭,李越海每天口袋里塞得鼓鼓的,全是她的备用纸巾。
后来李越海教了她很多关于他的世界的东西,虽然都是些邪门歪道,但还挺管用的。
莫晗懂得坚强了,也变得不会哭了。
李越海的纸巾从此属于了别的女孩。
莫晗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喝了两罐后就开始眼神迷离,管不住嘴巴了。
她握住周远安漂亮的手指,一根根当宝贝似的摸了个遍,然后才轻飘飘地开口:“杨玲是生了我和莫小杨的女人,姑且算她是我们的妈。”
“她没有读过书,但长得很漂亮,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那个时候我爸也偷偷喜欢她,但她瞧不上我爸。”莫晗喝了口酒,接着说:“后来她惹上事,欠了别人很多钱,是我爸帮她把债还清的。或许因为这件事她才肯嫁给我爸的吧,可两人到最后也没领个正式的结婚证。”
“我出生不久,她就又奈不住寂寞了,我爸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什么事都依着她,就连戴绿帽也忍了。可后来呢?哈哈,她还是丢下我跟我爸,风风光光地坐着有钱人的车走了。”
周远安从她手里把啤酒罐拿出来,轻声说:“别喝了。”
莫晗不满地撅着嘴,一把抢回来,又抬起头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
一罐啤酒见了底,她含糊地擦擦嘴,继续说:“那个女人消失了十年,一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才突然回来找我们,还抱着个她跟别人生的儿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
“她说她得了病,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男婴喝她的母乳,也被传染了。”说到这里,莫晗将头埋进周远安的手背,她声音带颤,不知有没有哭,“可怜的莫小杨,为什么从一生下来就注定……”
“她还说她养不起他,叫我爸帮忙,如果他不帮,她就只能把莫小杨丢到田地里冻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错误,用各种方式阻止我爸,但是没有用,莫小杨最终还是成为了我们家的一员。”
莫晗打了个酒嗝,还不满足,手在桌面上胡乱地摸。
周远安把剩下的啤酒罐全部挪得远远的,她摸了半天摸不到,也放弃了。
“几个月前我爸跟一个女人二婚了,那个后妈连我都容不下,更别说莫小杨了。他们结婚没多久,后妈就不准他再为莫小杨花一分钱,等于是要把莫小杨扫地出门,我爸那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答应了。”
“刚刚跟莫小杨吵架,我一边生气一边想哭,你说以后他要是知道真相了会露出什么表情?我到底该怎么告诉他?”莫晗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融入到寂静的黑夜里,“周远安,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远安……”
“……”
“周远安……”
“我在。”
莫晗迷迷糊糊地说:“你快去,帮我把他带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