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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房地产公司?”春晖看他们说得热闹,刚走过来,就被这消息炸了一跳。
“房地产公司”在三十年后那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名词,因为整个神州大地到处都有这种“事物”的存在,可在1987年元月,大家都只偶尔在报纸上看过,还说的是香港台湾等地区。
刘向前对着春晖点点头,知道这是绿真的姐姐,在深圳开律师事务所的,“就叫特区房地产公司,是总经理亲自出马拍下的,你在深圳没听说吗?”
春晖苦笑着摇头,因为要做国际贸易律师,她最近一年都在美国攻读国际法,律所交由合伙人打理,竟然不知道国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你说怪不怪吧,按理来说这么重大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儿,崔顾两家人都应该注意到才是的,可绿真旅游,春苗刚怀上二胎在大河口养胎,她又在国外学习,顾叔叔忙工作……谁都忙着,居然没注意到这爆炸性消息。
以前,春晖就常和绿真说起以后的发展趋势,以后肯定是房地产资本的世界,金融和房地产肯定是高度依赖息息相关的,政府缺钱——卖地——开发商拿地——向银行贷款——盖房——卖房——资金回笼这一模式将成为拉动经济总量增长的重要的,必不可少的形式,届时才是大河集团真正大鹏展翅的时候。
当时说得谁都兴奋,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谁能想到,这块八千多平的土地拍卖居然就在她们都没注意的时候完成了!
春苗跟她也是一样的错愕,唯独绿真,经过一开始的惊讶后,她又有点奇怪,“什么时候开始,国家土地能公开拍卖的?”
其实,他们家在全国各地办批发市场,那些土地虽说也是国家的,但之前他们是从农民或者个人手里“租”过来的,不是从国家政府部门拿的,算是钻了个空子。这年代真实的情况是,土地禁止出卖。
如果连政府层面都开始允许转让土地使用权,那是不是……新的时代真的要来临了?绿真不敢想,只拉着刘向前问东问西,当听他说那边好几个房地产公司都想有样学样拿地的时候,她也动了心思。
不为别的,就为了春晖姐姐描绘的那个“时代”的到来。
她知道,春晖姐姐从小就不一样,她聪明,她能干,她还特别有远见,她预料的未来都一次又一次得到了证实,她就像一个预言家!
可以说他们家能有今天,与她的鼓励和引导密不可分。
“姐,咱们也开个房地产公司吧,正好可以解决阳城市就业问题。”煤厂日薄西山,失业煤矿工人越来越多,阳城油气公司解决了两千多人,可还是有很多人的工作没落实。
煤矿工人失业跟其他无业游民不一样,因为他们是用青春和健康为这个城市做过贡献的,哪怕其他人的问题可以放一放,也要优先解决他们的困难。
绿真想要自己组建一个地产公司,自己组建工程队,从自己的建材市场拿材料,自产自销,良性循环。
大家被她的设想惊讶到,黄外公第一个拍腿赞成,“行,你只管想,我帮你落实。”老爷子精气神好着呢,这几年又在外头跑,身体壮实不少,看外貌还有人误以为他才五十出头,其实也是快七十的老人家了。
要说这阳城市,最让大家羡慕的人家非顾家不算,不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个,也不是因为他们家财万贯,而是这一家子的身体素质!好着呢!
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两岁小儿,几乎无人生病,老的个个红光满面声如洪钟,看着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就是刘惠妯娌几个,也都是比同龄妇女年轻海了去。
大家都把这归功于是家庭条件好,吃穿不愁,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只有绿真知道,她的灵力确实几年没增长过了。自从她帮过爸爸一次后,两个人的心贴得更近,她不用特意将灵力给他们,只要生长在这个区域内的生物,都会得到她的庇护。
这大概,就是成年地精的厉害之处吧!
说干就干,春苗把胎坐稳后,立马飞到深圳,跟集团几大骨干汇合,商量成立子公司——大河房地产公司事宜,绿真因为快毕业了,大家都不让她再操心,她只用每隔几天听一次汇报就行。
春季学期回到学校,作为大四的准毕业生,崔绿真来说准备实习的事。班主任知道她跟已毕业的优秀学生胡峻正在处对象,还是老家自己定了亲的,直接把她分配到胡峻所在的刑侦大队,负责刑事科学检测工作。
为了一身神圣的警服,绿真早在三天前就做好准备,连穿什么鞋子什么袜子都想好了。她想把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反折一道用小夹子别住,戴上帽子肯定贼帅。
可惜她角度不对,总觉着怎么看怎么别扭,两边不大对称。对于强迫症患者来说,不对称真的是能折磨死人的,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忽然,镜子里一暗,一双大手温柔的放她脑袋上,固定住,“别动。”
他先摸了摸左边的辫子,对比一下,再轻轻拿掉右边的夹子,把刚被她抓乱的辫子解开,重新编起来。
一看姿势就是经常编辫子的,这么多年了他的手艺一点儿也没生疏,每一扣都刚刚好,不会太松,送了她爱跑跳,一会儿刘毛躁起来,也不会太紧,紧了她叫头皮疼。
想起这茬,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小时候,那年绿真刚来大河口上学前班,因为一直留的妹妹头,没扎过头发,也想学着菲菲扎两个辫子。
也不知道找谁帮忙,给她头顶勉强揪起两个倒栽葱似的小揪揪,可没扎多大会儿,她就闹着头疼。
那天刚好黄老师不在家,胡峻负责给她们热饭热菜,听见她说头疼,又是给她按摩太阳穴,又是给找药,折腾半天啥用也没有,倒是看见她脑门头皮红了一圈,忽然心血来潮摸了摸她紧巴巴的小揪揪,痛得她直哼唧。
他立马解开两个小揪揪,轻轻的给她按了会儿头皮,头痛病就莫名其妙……好了!
他还记得小胖妞抱着他手臂,说自己“不要死”的胡话,大概从哪儿听来,头痛病会死人?
绿真也想起来了,不由得好笑,从来没扎过头发的人,忽然扎太紧,确实是会疼的。这个道理,还是他慢慢领悟出来告诉她的,可以说,胡峻哥既像大哥哥,又像大姐姐,一把鼻涕一把尿将她拉扯大啊。
少女回身,一把搂住他脖子,“你陪我长大,我就要以身相许啦。”
胡峻怔了怔,把手放她腰上,“上天待我不薄。”
两个人腻歪一会儿,看时间快来不及了,赶紧叼着根油田跑出胡同。胡峻开车,绿真先咬一口自己的,再把他的递过去,“乖啊,胡小峻,尝一口。”
胡峻瞪她一眼,惹得她嘻嘻笑,“又想占你哥便宜,没良心的。”
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她眨巴个眼,挑下眉,他就知道她心里冒什么坏水儿。
俊男靓女的组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更何况一个是刑侦大队前途无量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一个是新来的实习警花……同时,并排,有说有笑走进单位。
其实,早在他们到达之前,单位里就有了传说。
警花常见,可能让大队长这棵千年老铁树开花的警花,那真是第一次见。别的不说,你就说在大队里待了这么多年,你见过大队长跟哪个女的说说笑笑?跟哪个女的并排走一起?
别看大队长表面看着让人如沐春风,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对女人,那是……叫什么来着,避之不及!把女人当洪水猛兽,找他帮忙可以,谈工作欢迎,一旦话风不对他立马走人,兄弟们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可现在,就这么大大方方进来了。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都别愣着,十分钟后会议室,各个组跟的案子做个简单的情况介绍。”
“是。”
绿真不知道自己该坐哪儿,光明赶紧亲自迎上来,“师妹,这儿,老王给咱们师妹找两套服装。”
其他人挤眉弄眼,这小子行啊,才刚结婚就给新来的警花献殷勤了。话说吧,这位小崔警花确实顶漂亮,个儿高,起码一米七以上,普普通通的解放裤白衬衫穿身上,又精神又体面,两根大辫子团在脑后,没有那些女同志的花花绿绿,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打扮,却漂亮得不像话。
要他们说啊,还是得看脸。
人家小崔警花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那五官,精致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人家就是披块破麻袋,那也是美!
这不,才大四,还没毕业呢,肯定没对象。几个单身男同志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于是,很快的,绿真发现,她的办公桌椅都有人帮忙安排了,几位师兄又是擦桌子,又是给泡茶,还有给她桌上放一盆茉莉盆栽的。
她没想到,这里的师兄这么热情友善。
“谢谢各位师兄,改天咱们一起吃饭。”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诶,一起吃饭?好啊!”说话的被其他几个捶了两拳,龇牙咧嘴,“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啊。”
众人这才罢休。
绿真倒是也没多想,因为她的性格从小就大方,男女朋友都多。刚坐下没一会儿,光明来喊她,“一起过去听听。”
她忙拿起小本子和钢笔,整理了刚换上的警服,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到会议室……因为来晚了,又当了一次大熊猫,她走到哪儿,一群老少爷们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胡峻重重地咳了一声,心道:是时候该多招几名女警了。
“胡队,我先来吧,我和小王,大强,老张目前跟的前门街伤人案目前取得以下进展:……”
“胡队,我这边的抢劫案是这样的情况,已经发了协查函,正在等辽宁大连警方的回复。”
“胡队……”
大家有条不紊,尽量简明扼要的汇报目前案件进展情况,尽量概括性、简明性,又要做到保密,具体情况只能几名办案人员清楚。绿真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公安开会是这么着啊,怪不得胡小峻回去,她打听的时候他都是云里雾里,嘴巴紧得拉链条似的。
大臭屁!
听完各部门工作情况,胡峻这才有时间安排绿真:“小崔先跟着老廖学学现场勘察,其他的等上手了再说。”
“是!”绿真清脆的答应,老少爷们都笑了。好家伙,不止人美,声音也甜啊,都能甜到人心里去了,谁要是跟她处对象,那还不得美死?
老廖是个老刑警,只不过以前咱们没有“刑事技术”这一专业岗位,一般出警的在现场就能完成证据采集工作,分工没那么精细。直到他因为一场意外伤了腿,行走不便,胡峻为了照顾他,就给安排到痕迹检验科,做点轻活,不用出外勤。
“小崔啊,咱们这儿也没啥大活儿,你就先看会儿子书吧,我抽根烟去。”老廖一瘸一拐,拿着一根纸烟和打火机上天台去了。
绿真看了看捡漏的“化验室”,基本没啥化验设备,就中学化学实验室那样有个操作台,两个水龙头,几个烧瓶烧杯,甚至烧瓶都是空的……好家伙,这真是一张白纸啊!
就这,还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刑侦大队,绿真简直不敢想象其他地方的条件得简陋成啥样。难怪要实习之前,每当同学们问起咱们国内科学检验技术达到什么水平时,老师们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又送他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原来,这真是一张白纸啊!就这光秃秃的操作台,他们课堂上学的东西,压根派不上用场啊!
两个小时后,抽掉半根烟的老廖终于回来。之所以知道只抽了半根,那是因为他耳后还别着半根呢。
绿真刚要打听一下情况,他又端起搪瓷茶杯,“我去隔壁找老赵讨点茶叶啊,有事喊一声。”
绿真只好“哦”一声,坐回凳子上,心道:讨茶叶嘛,那应该很快,一两分钟就能回来了,她先把待会儿要请教的事儿理理头绪,想好措辞再说。
结果,直到她理了三遍思路,又看了十几页书,老廖依然没回来……当然,也没人来找他。
崔绿真放弃了,她算是知道当初听说她要来大队,胡峻为啥叹气了。这科室压根就是养老院啊!
她只好把台面桌板空烧瓶清洗一遍,准备混午饭,大队有食堂,听说伙食还不错,虽然经费有限,肉量不多,但做得好,胡峻曾给她带过宫保鸡丁,香得她吞舌头嘞!
绿真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要是家里阿姨能有这手艺,她能天天吃鸡吃不停。话说保姆阿姨一手石兰菜做得挺地道,可也仅限于石兰口味,要是哪天心血来潮做别的菜,总能做成黑暗料理。这大概就是普通家庭主妇和友娣姐姐的区别,友娣属于做啥都好吃,哪怕清水煮几只虾爬子,也比别人煮得好吃。
正想着,忽然有个脑袋探进来,“小崔忙不?”
“不忙,师兄有什么事吗?”要出现场了吗?选我选我我超勤快。
“没事,待会儿中午咱们去前门吃饭吧?我请客。”
绿真不明所以,“前面?”离大队好像挺远的,她担心吃了饭赶回来上班会不会迟到,因为她一进门的时候就留意到,大队里除了公车,连自行车也没一辆,全靠步行的话,悬。
“对,我朋友给搞到五个座位,小刘不去了,正好五缺一。”其实压根没有所谓的小刘,他是紧急跟朋友求助来的。
“很受欢迎的餐厅吗?”绿真口水又控制不住啦,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顾客量与美味程度绝对能成正比。
“就肯德基家乡鸡啊,要排老长的队,幸好我有朋友快排到了,咱们赶紧过去来得及。”小伙子说着就脱外套,一副再不走就没位子的急切。
崔绿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美国快餐“肯德基”,她在美国见过许多家,也被田恬带着进去尝过,年前听菲菲说北京前门也开了一家,一开张,生意就火爆得不行,排队的人能排一两公里嘞!
她因为已经吃过了,没觉着有多特别的,就没去赶新鲜。
“走吧,别愣着了,今儿食堂不开火。”
好吧,绿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拒绝,毕竟才第一天上班,又是热心帮忙的师兄,心道,去了自己先把钱付掉,就当她感谢他们吧。
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刚走到门口,胡峻看见绿真跟在他们身后,一愣,这是干啥?
“胡队也去吗?那正好一起,咱们吃肯德基家乡鸡去。”当然,小伙子能这么大方邀约,是笃定胡峻不会去。胡队是什么人呀?不回家的时候那都是顿顿吃食堂,食堂没开火那就买馒头包子,别人还就个咸菜,他直接吃白的!
要不是知道他在北京有四合院,开着吉普车,妹妹也在舞蹈学院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经济特困难呢。这么扣索的胡大队,肯定不会去吃肯德基家乡鸡,听说一顿就得花半个月工资呢!
哪成想,胡峻用眼神示意绿真,得到肯定答复后,立马说:“行,等着,我去开车。”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这……这还是胡大队吗?
开车倒是挺快,十几分钟就到了,远远的看见排了老长的队,大人们井然有序的排队,门口有一座白人老头儿的雕塑,应该是创始人肯德基上校,孩子们饶有兴味的,好奇的摩挲着……这还是工作日呢!要是周末,那还不得人山人海?这不,因为人太多,听说刚开业那几天还出动了公安维持秩序。
绿真悄悄吐吐舌头,咱们国家的人,手里闲钱是越来越多啦,为了吃个洋快餐这么拼,许多家长都是上着班请假来的。
他们去到的时候,帮忙排队的人刚好叫到,大家簇拥到前台,仰着脑袋看服务员身后的牌子。跟绿真在美国见过的比起来,这里的品种和图片都十分单调,连汉堡包都没有,只有吮指原味鸡和鸡汁土豆泥,再加菜丝沙拉……可饶是如此,还是看得大家直咽口水。
服务员穿着灰白色工装,头戴黑色帽子,正在抱怨客人太多,都没时间上厕所。
绿真见转角楼梯不断的有人上上下下,奇怪道:“楼上还有吗?”
“有啊,二楼桌子比这儿宽敞,三楼是办喜事的。”
“办什么喜事?”
一群人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她:“小崔你还不知道吗,三楼是办婚宴的,能在肯德基里办场婚宴,那可是北京城里顶顶有面子的事儿!多少人排队还排不到呢,我一哥们,从年前就开始预约,到现在还没排上号……”
崔绿真张口结舌:“??”这不就是一家快餐店吗?
其他人见她居然是真不知道这么重大的“新闻”,都奇怪的问她是哪儿人,听说是石兰人,心里顿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咋这么巧,跟胡大队是老乡?
“去年开业的时候估计你回老家了,那盛况……啧啧啧,我以后要是能在这里头办婚宴,就是少活两年也值了,可惜啊,就咱们这点工资,一家子来吃一顿就没咯。”
这时,大家才发现菜品旁的价格,本来还兴致高昂的准备大吃一顿,谁知套餐上标着“73元”,吓得谁也不敢点餐了……基层警察的工资也才一百块啊,这谁敢点?一顿饭就吃出去两天工资!
大家面面相觑,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喂,哥们你们还吃不吃啊?不吃别挡道,咱们可拍了三个小时队呢。”后面有人大声喊道,身旁的孩子早按捺不住跑到点餐台前,扒拉着台面,踮着脚尖流口水,那舌头伸出来,舔吧舔吧,都快馋死啦!
一路叫嚣着要请客的小伙子,顿时臊得面脸通红,“吃,怎么不吃,你催啥呢?”可终究是下不了狠心,七块多呐!
总这么傻站着不是办法,绿真问:“一份套餐有多少?”
服务员指指牌子上的图片,“就这么多,一人不一定够吃。”
“啥”说要请客的小伙子顿时吓傻了,“七块三毛钱,一个人还不够吃?全聚德烤鸭也没这么贵吧?”
服务员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惊诧和质疑,面不改色的解释:“这是总公司规定的价格,美国比这还贵呢。”
其他人纷纷咋舌,两块小小的吮指原味鸡和一份土豆泥居然就七块多钱?七块钱能买六斤猪肉,能买两只活鸡,还能买一只香喷喷全是肉的大烤鸭,六个人足够吃了,他们这儿居然还不够一人份?这不扯犊子嘛!
美国人的工资跟他们一样吗?
年轻人们顿时吆喝着要走,“咱们换一家吧。”虽然没面子,可钱包不受罪啊。
带头请客的小伙子害羞得满面通红,本来想在警花跟前充面子,人家小崔好容易才请动,还连胡大队也来了,怎么能灰溜溜回去呢?
忽然,胡峻掏出一张灰紫色的百元大钞,且不说他的大钞是刚发行的,有多么稀罕,多么土豪,一张就代表了一个星期,单他说的话就那么壕!“给我们来一百块钱的。”
众人大惊,“胡大队不好不好,咱们才不稀罕吃鸡呢,晚上上我家,让我妈给大家烧怎么样?”
“对对对,我们都不爱吃这玩意儿。”其他人连忙附和,开玩笑,一口气吃掉胡大队一个月工资,以他这么扣扣索索的小气鬼性格,他们也不忍心啊。
胡大队可是吃馒头都不舍得就榨菜的人。
胡峻不出声,把钱递过去,服务员一看,赶紧收下。
众人傻眼了,吃不是,不吃也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胡大队也想在小崔警花面前出风头?可别啊,要是他出马了,那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于是,虽然花了一百块,可在同事们眼里,胡峻依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大家嘴上吃着,眼睛瞟着他,努力想要找出他对警花献殷勤的证据。
别说,还真发现不对劲了。
他从包里掏出纸巾,第一个先递给小崔……关键是,胡大队啥时候开始出门带纸的?你给就给吧,怎么能只给小崔,不给兄弟们呢?他们不是人吗?
最后只剩一个鸡块,大家都眼巴巴看着的时候,他居然问也不问一声,直接把几块给了小崔,还温柔得要死的问人家:“还要吗?吃饱没?”
众人:“……”我们还要,我们没吃饱啊胡大队,你忘了跟我们才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不过,他们也没时间再观察了,因为刚回到单位,就接到案子。准确来说也不叫接到案子,是两家人吵架,吵到刑侦大队来了,还是大队附近居民区的邻居,左右只隔着一堵墙。
本来,他们不管这些鸡毛蒜皮邻里吵架的,这是民警的工作范围,可这两家人吵架的由头实在是太大——一千块钱!况且,双方纠集的人口实在太多,都快把接待大厅挤满了,他们不得不好好听听,双方到底在说啥。
案情其实很简单,就是两户姓李和姓王的邻居,多年的老邻居老街坊了,老李和老王也常相约着下象棋遛鸟啥的,谁家多蒸几个馒头都会给另外一家送的。去年,老李和老王相继死亡,两家人关系渐渐疏远了,最近小王拿着一张欠条找小李要钱,说是他爸老李欠他们家的。
可小李声称父亲死前没有说过欠钱的话,老李一辈子老实憨厚,不可能欠钱不还,也不可能临死都不说……更何况那数额该巨大无比,一千块呢!
相当于老李在世时一年多的退休工资,明摆着是小王故意伪造的欠条,想要骗钱。
可小王也冤枉极了,“这钱本来我们也不知道,是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的,白纸黑字,还有两位老爷子的签字和手印,我们才上他们家问一声就被骂得狗血淋头,凭什么欠债不还啊?”
而且,老王的老婆也信誓旦旦的说:“我老公年轻时候确实有一笔钱花得不明不白,那还是我公公因公牺牲后的赔偿款,当时问他他愣是不说……”
欠条上的借款时间就在领赔偿款后一个星期,倒也对得上。
两家人都觉着自个儿有理,各自纠集了亲朋好友闹起来,不知道谁说“不服上刑警队去”,就来到了门口。
那时候借钱也不汇款,都是直接给的现金,想要通过资金流向查是查不清楚的。更何况,老李老王都死了,即使按了手印也没用,根本比对不出来,唯一可以确实存在的就是借条。
“都别吵,两家各出一个人,来看看这欠条上的字是不是你们自家人的笔迹。”
小王小李上来看,欠条主体是老王写的,最后签名也是他,小李也指认,他爸名字确实是他爸的笔迹。
这可就难办了,双方依然各执一词,王家要债,李家不承认。胡峻被他们吵得不行,昨晚加班到大半夜,现在太阳穴都是“突突”的疼。
光明用手肘撞他一下,“师兄你忘了,咱们绿真小师妹不是学笔迹鉴定的吗?”
这不,绿真穿着警服,把借条拿过来看了看就摇头,“上头有三个人的字迹。”
“啥?小同志你啥意思?三个人是说……”
“对,借条是真借条,只不过被第三人修改过。”她指着老李老王的名字,“老李确实欠了老王钱,名字是他签的,欠条也是他写的。”
李家人不服,“怎么可能?我爸要是欠了钱他怎么可能不说?看时间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他那么老实一人,不可能赖一千块的账!”
“我可没说是一千块。”绿真又指着写金额的地方,“最后一个零明显是其他人加上去的,虽然也是旧墨水印,纸张也是旧的,甚至跟前头两个零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张借条写得十分不规范,跟小孩子闹着玩似的,同时也说明老王老李当年感情之深厚,借款数据只有阿拉伯数字,后来人随便在上头加一两个零,金额就能翻十倍百倍……所以,一到十几个字的大写多么重要啊!
王家人不服,“怎么可能?这欠条是今年才从我爸遗物里找出来的,不可能被人修改过,小同志你可别胡说。”
绿真轻轻笑了笑,拿出一张白纸,裁成八个小方块,递给王家八个人,“麻烦你们写下自己名字。”
众人都知道,这就是想要比对字迹,看那字是谁写的。八个人心思各异,有的从容,有的淡定,有的慌张,也有的偷着乐,不管什么,反正在这么一大群公安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说不写。
很快,见大家都写好了,绿真也不急着收回,而是看了看各人神情,“再请大家翻过纸,在背面写阿拉伯数字8、9、6、0。”
几分钟后,她收回八张小卡片,随便看了一眼,扬起一张卡片,“王二宝是谁?”
站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
绿真看着他写的几个数字,“0”是弯弯曲曲的,像刚学字的孩童一般,其他三个数字也有点狗爬,可矛盾的是,背面姓名却写得挺不错,“难为你把阿拉伯数字写这么难看啦,好好的干嘛篡改你爸的欠条呢?”
王二宝脸色一红,“小同志别瞎说,我哪有,我怎么可能篡改欠条。”可他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小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真的没有吗?”绿真把借条和他的字放一起对比,“欠条上最后一个零,它的起笔是从左下三分之一开始的,收笔则在左二分之一,跟你写的0、9、6、8有相同的运笔规律,而借条前两个零,由左上三分之一起笔,说明书写习惯完全不一样……由此可知,这三个零不是同一个人同一个时间书写的。”
其他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不就写个阿拉伯数字吗,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
绿真继续扬了扬两张纸,“你自以为造价造得天衣无缝,可同样是陈旧纸张,陈旧墨迹,不同的年份还是有区别的,墨色深浅、墨汁渗透程度都不一样。”可惜,这得在显微镜,至少也是高倍数放大镜下才能看出来。
对于造假的人来说,这就够了。
王二宝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低着头。
胡峻见状,立马大喝一声:“坦白从宽,王二宝你现在老实交代还来得及,一旦李家报案,公安机关立案侦查,你的行为就属于诈骗,高达一千元的诈骗,最高可判十年,你……想好了吗?”
王二宝结结巴巴,“我……我……我说,别抓我,我不能坐牢……还要跟对象结婚呢。”既有害怕,也有委屈。
其实,作为王家第二个儿子,这张欠条他早几年前就见过了,当时觉着一百块要是能要回来,也够家里买个大件儿,可父亲觉着李家这几年正是经济困难的时候,突然去要债会让他们家雪上加霜,老邻居又病着,怕加重他的病情。
当时没要,二宝也是心血来潮,信手涂鸦,在上面加了个“0”,心想反正父亲不要,那欠条就废了,他拿着玩儿吧。
谁知没帮他成家立业,父亲就撒手人寰,他谈了半年多的对象刚到谈婚论嫁的节骨眼儿上,未来丈母娘要求必须有台彩色电视机才同意他们结婚,他四处借钱无果之后,这才想起那张欠条的事儿。反正零加也加上去了,正好一千块拿回来,兄弟俩每人分五百,够他买台电视机了!
这才有他假装“不小心”从遗物里找到借条的事儿,全家人如获至宝,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啊,当天就去邻居家要钱……他以为,以李家的老实巴交,只要他拿出借条,这事就妥了,谁知李家兄弟几个不认账。
这不,他更没想到,这事会扯到刑警队来,最想不到的是,里头一个小小的女警察居然这么厉害,能把他小小的信手涂鸦的一个“0”,扒得底裤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