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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是睡不着,只后来确实困得厉害了,迷迷糊糊的就眯了眼睛,却好像是刚眯眼,就被一阵悉悉蟀蟀的声音给惊醒了,睁眼看时,就看到了一条硕大的老鼠,正瞪着贼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呢。
宜儿这一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胡乱的拾起地上的物事掷打了过去。
老鼠是被赶走了,宜儿却再也没有什么睡意了,只得睁着眼睛,在那草堆上枯坐了一宿。
宜儿原以为事情她都交待清楚了,刘县令只消再提审王富,二人既无窜供的机会,所说又完全吻合,那便有足够的力度证明二人的清白,这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想来第二天就应该将她二人放了,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接下来五天的时间,她好像完全被人遗忘了一般,既没人前来过问提审,也没有丝毫有放人的征兆,她便这般不明不白的在牢房中呆了五天六夜。
大牢里的伙食可想而知,份量又是极少,宜儿最初的时候简直无法下咽,可后来实在是饿得慌了,那带着浓烈馊味的稀粥端起来,她也能一口喝他个底朝天,有时候宜儿就在想,这人看似金贵,挑三拣四,那都不过是没到了那个份上,真若被逼得急了,没得选择的时候,还不是能怎样就怎样。
就像她一样,不说这里的吃食,就最初的两晚,她怎么也睡不着,可是接下来的几晚,她便能睡了,而且后来还睡得很沉,有时候甚至感觉老鼠就在她脚下四处的游动,她都懒得睁眼去看!
宜儿以前随着蒋菊芳识字读书,她在书上曾看了个故事,说是大灾年,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连树皮泥土都弄来裹腹,更有甚者,实在找不到东西吃了,竟有人吃人的惨剧发生。她当时在看的时候不以为然,只是现在想来,却觉得那书中所言,只怕未必就是假的!
第六日一大早,牢门便被人打开,只是进来的并不是开锁的狱卒,而是个青布蓝绸的老者,宜儿刚刚睡醒,那老者就急声的问道:“蒋姑娘,你怎么样?”
这人宜儿不认得,可是这会儿能进牢房中来看她的,除了那云五公子云玹的人之外,哪里还能有他人?所以她还是不自觉的笑了。
长这么大,宜儿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她的身子很虚弱,她心里更清楚,要是再这么被关上几天,她可能就真的没那命再走出这阴森的大牢了,所幸,那云玹终于差人来了,虽不算及时,好歹也不算太晚,至少,她的命还在,这就够了,总得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这老者果然是云玹派过来的,叫程畴,乃是宛县最大的药馆岐匀馆的掌柜,岐匀馆正是连州云家的产业,这程畴身居岐匀馆的掌柜,自身更是宛县名头最大的神医,其人更是精明强干,八面生风,在宛县,程畴的名,就是一个金字招牌,背靠云家,就是县令大人见了,也多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时程畴能亲自往大牢将宜儿接了出来,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事情,至少,从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云五公子乃至整个云家的态度!
当晚刘县令提审宜儿的时候,看守牢房的这两名狱卒都在,如今一回想,哪里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怕当初宜儿说曾救了云五公子并不是信口开河的胡诌之词。这般想来,两狱卒看向宜儿的眼神就有些止不住的艳羡和讨好起来!
这小丫头真是好命,竟能一转眼就成了云五公子的救命恩人,这搭上了云五公子意味着什么,哪怕再笨拙的人也能想得出来!
程畴却哪里去理会那两个小小的狱卒的那点小心思,他一边搀扶着宜儿小心的向外走去,一边轻声的解释道:“当日我家五公子得姑娘相救之后,因为家里出了点急事,所以就直接回北开城的云家老宅了,直到前日到家之后,才得知姑娘受了这无妄之灾,五公子心急火燎,马上就吩咐人放了信鸽,老朽也是昨晚半夜的时候方才收到讯息,紧赶慢赶,到早上一开衙的时候就往县衙投了拜贴,赶了过来,终究是晚了,姑娘受苦了!”
宜儿笑了笑,直向程畴道了谢,她心里却清楚,程畴说得虽客气,但要说他对自己有多重视,那却未必,要不然,以云家的能力,程畴想要从大牢里捞一个人出去又哪里需要等到县衙开衙?他昨晚就收到了信,却在今早上才过来接人,这中间的缘由,他虽说得在理,却绝不在情!
事实上云玹能飞鸽送信,程畴能这么快赶来,宜儿是已经足够欣慰了,她之前只是个卑贱如泥的丫鬟奴婢,现在虽说脱了奴籍,可依旧只是名毫无依靠的平头女子,那云玹是何等身份?她从来也没有指望云家真能将她视作云玹的救命恩人对待,不管事实如何,只身份上,她不配!
从牢里出来,宜儿到没有想到,就连刘县令也屈尊降贵的迎了上来,面上带着亲和的微笑,老远就打起了哈哈,大声道:“误会误会,这可是天大的误会,蒋姑娘既救了云五公子,那何不早说与本官?本官就是再不会办事,也不可能将云五公子的救命恩人羁押下狱啊。嘿嘿,看这事办得,到头来,还得劳烦程神医专门跑这一趟!”
刘县令言语中透出的这股子亲昵,宜儿有些不习惯,又想起那晚刘县令喊打喊杀的嘴脸,心头就越发不以为然,只是人家毕竟是一县百姓的父母官,宜儿平头百姓一个,该有的礼仪却不敢少了,俯身正要下拜,刘县令早上前扶住。
宜儿自然知道,她能得刘县令亲自相迎,当然不是什么因为她受了冤屈,人家为的是程畴,图的是程畴背后的云家。事实上,宜儿一直伺候蒋菊芳养在深闺,对外间的豪门勋贵所知有限,不过连州云家,她却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听过那么一点。
云家祖籍北开,祖上是商户出身,传言云家极富,有大辉首富之称。世人贱商,云家在大富之后,也极力推行族学,意走科举仕途,只是和其他富门豪户不同,云家的族学虽素有名声,然云家子弟多是只参加乡试,考个秀才就止步不前了,这倒不是云家子弟的资质问题,而是云家早有祖训:凡云家子弟,同时期,入朝为官者,不过三!
也就是说,同一时间云家为官的最多只允许有三个人!
这祖训极其古怪,在大多数人眼中也不通情理,只是长期以来,云家入朝为官者屈指可数,可这少数的几人本就是精挑万选出来,资质出众的人杰,再得整个家族的资源人脉支持,是以无一不成为天官大员,权倾一方,只近二十年,光是入阁的云家子弟就不下五位之多,而今的内阁次辅,文华殿大学士,工部尚书云仲英就是出自连州云家!
所以,云家之前是富,而今便是贵,也难怪刘县令即便在面对程畴这样一个云家下人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万般讨好。
接下来再是很官方的一番寒暄,左不过为官者爱民如子,为民者遵纪守法芸芸的相互恭维。宜儿做不来这种张口就是酸得肉麻的官场面语,好在刘县令本也不是冲着她去的,宜儿便闲在一旁,十分无聊的看着刘县令和程畴在那推着太极。
很快,刘县令便借口衙内有事,匆匆地去了,程序上的交接由一名姓孙的小吏领着宜儿和程畴办理。
因为有程畴在场,这平时里拖拖拉拉的衙门这回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效率快得让人咂舌,宜儿只坐在那一杯茶水尚未下口,事情就已处理妥当。
那孙姓小吏将宜儿的行礼包裹,一应物品都仔仔细细的放在了桌上,然后就道:“姑娘,你的财物全都在这里了,你先清点一下,还有,你的那个路引按规矩我们先扣下半个月,这半个月内,还请姑娘不要离开宛县,县衙里可能随时会再传姑娘前来协助破案!”
宜儿有些懵,也不知道这种做法在律法上到底合不合法?不过她却明白,没了路引,她就是想离开宛县,那也是寸步难行,也就是说,这半个月里,不管她是愿不愿意,恐怕都只能呆在这宛县县城里了。
是不是要在这里带上半把个月宜儿实际上并是太在意,反正不管在哪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区别都不是太大,她心里到是惦记着那车夫王富,得知王富也已经被放了出去之后,这才逐渐踏实起来。
出了县衙,果然在门口就见到了等在那里的王富,二人说明了情况,宜儿表示了歉意,又因为宜儿暂时不能离开宛县,便特意多付了王富几个车钱,王富自驾着骡车回遂州不提。
只是程畴问了宜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石褐色的信封递给了宜儿。
不用看,宜儿也知道那里面只怕是银票,她想了想,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接过了信封,看都不看,就放进了包袱里。
也罢,救了个贵人,收人家的谢银,这也算是两清了!至于程畴临走前说的什么以后有事只管去岐匀馆找他芸芸,宜儿心里清楚,只是淡淡的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