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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渊不见丝毫怒气,目光紧盯着她,平和道:“我的心意你既然都明白了,肯嫁给我了吗?”
他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不迫,话音落到沐曦耳里,是那么的不容反驳。
沐曦咬了咬唇低声说道:“那你娶我是真心喜欢我呢,还是只想要利用我而已?”
万俟渊眼神终于有了晃动,喉结滚动一时语塞,没有说话。
意料之中没得到回答,沐曦扯动嘴角讥笑道:“也罢,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会嫁给你,我只求你放过我,别再管我了。”
万俟渊脸上顿时蒙上层冷意,诘问道:“若我偏要娶你呢?”
如此固执的万俟渊,沐曦又不是头一回见了,既然认定了她,又怎么轻易肯放手。
沐曦极力摇头的样子深深映进了万俟渊的眼里,他终于没了耐心,沉着脸质问道:“为什么不愿?我明明感觉得到你在担心我,你甚至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可为什么就是不肯嫁给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逼问的话到末尾,他沮丧的往后退了几步:“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连个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沐曦见过彬彬有礼的他、也见过平易近人的他、更见过任达不拘的他
可眼前这个茫然无措的万俟渊,沐曦却从未见过。
万俟渊面上流露出的无奈之意已经让她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果然这个残局她还是收拾不了。
沐曦垂头坐在床边,压抑着声音道:“那夜你冒雨而来救我,一路上对我细心照顾,还拼死保护我,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假的,你的救命之恩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可是我却不能为此就嫁给你,难道一个没有真心的我,你也要吗?”
万俟渊被她这话问得怔住了,半晌没有接话。
良久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你可以狠心毁掉自己的名誉,是不是觉着你姐姐如今地位稳固,没有人敢再为难你的母亲了?”
沐曦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可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里却越发不安:“你什么意思?”
“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姐姐见罪于太子,已经失宠多日,太子妃如今是自顾不暇,而沐府内的情势你比更我明白,你回去之后若不能帮你姐姐反倒成为她的累赘。”万俟渊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如水:“那你还回去做什么?”
沐曦自然是不愿相信万俟渊的话,忙下床拉住他的袖子不确信反问道:“你说清楚,我姐姐怎么会失宠?”
“若想知道,就得保住名节,自己回去问。”万俟渊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伸手将沐曦拦腰抱起放回床上,柔声哄道:“我还是那句话,嫁给我,许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沐曦傻傻的想,若万俟渊说的这些话只是为了骗她同意婚事,那她也认了。
心里唯一的烛光终于熄灭,前路漫漫,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知往后将会如何了。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半晌,沐曦才无奈点了点头:“你赢了,我答应你。”
说起来沐曦并不了解万俟渊,不知道他这时而儒雅时而明朗的皮囊下究竟是怎么样的真面目。
可是她自小便明白,贵人们想得到的东西,不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手,就是得不到也要亲手毁了才能罢休。
可怜自己终究没能逃离,万俟渊不肯放手,遭殃的还是她,不知面对那些无休止的争斗,他会不会累?
事到如今沐曦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可怜,还是万俟渊可怜了。
纵然这结果已在意料之中,沐曦还是不可避免的害怕,万俟渊娶她是需要父亲的助力却也忌惮着父亲的权势,更不知有什么天大的阴谋正盘算着沐府。
而她说到底不过就是块垫脚石,可是为了娘和姐姐,也为着自己个能安然活下去,她却不得不做这一块垫脚石。
活该是命里有此劫,实在无力避开,那就只能坦然接受了。
想来她曾经所求不过都是一场空,即便是山盟海誓,不也是才过了短短一年半载,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等不到了,不光是她的一心人,还有她的逍遥自在,才是真正的前尘往事,宛如过眼云烟,抓不住也留不下。
与万俟渊争执过后沐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怅惘不知过了多久,眨眼又是天明了。
万俟渊撤了车架,不让沐曦再乘马车,而是与他共骑,许是为了进城之时,让百姓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万俟渊带回来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沐府失踪已久的二小姐。
沐曦被万俟渊宽大的斗篷从头到脚的遮盖住,小黑乖巧的缩在她怀里睡觉,而她则是有气无力靠着万俟渊的胸膛发呆,和他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靠在万俟渊的怀里,沐曦还能听见他的心有力在胸腔里蹦跶,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印出自己没有血色的脸,指尖触到他俊俏的面庞如玉般温润,果真是一副好皮囊。
万俟渊容貌俊朗一如从前,可她现下看来,眉宇间不觉间又多出来了一丝狠厉。
也是,万俟渊的面具比自己的还要多,至于哪一层才是本来面目,或许连他自己都辩不出来了。
那日他们临走时顾霄搂着妧娮来执意相送,妧娮说愿她早日觅得一个有心人,今后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可惜了这个有心人,却不是她的一心人;更可惜了她那句平安喜乐,现下独剩一副空壳的自己,喜从何来?
沐曦的手慢慢滑到了万俟渊的脖颈,又移到了到胸口,天知道此时此刻若是她有力气,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推开这个人,把他推得远远的再也见不着就清净了。
万俟渊深吸了口气,垂头看着怀中眯着眼睛的人儿,低声道:“别摸了。”
沐曦乖巧点头,阳光刺眼,她索性将脸埋进了万俟渊的胸膛。
唔,她明确感受到了万俟渊的心,好像跳得更快了。
沐曦被万俟渊的斗篷裹着带回了圣京城,快到圣京城门口时,万俟渊给她闻了个呛鼻的香囊后,她就失去知觉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她知道万俟渊这是要着手要挽回她在圣京已经漏成筛子的名声了,让她好好的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力挽狂澜。
睡了一觉醒来,她已身在一处陌生房间,四下帐幔皆是青灰色,被褥也是简单无纹饰的水绿色绸被,里间临窗的长桌上摆着铜镜却无胭脂水粉,只简单的放着一把木梳并几个雕花烫金红木匣子,空气里隐隐飘着瑞脑之香,简单而又静谧。
沐曦疑虑随即解开,原来她这是直接住进梁王府来了。
万俟渊直接断了沐曦所有的念想,也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辈子她生得是万俟渊的人,死也需得是万俟渊的鬼了。
正胡思乱想着,万俟渊端了一碗汤进屋,坐到她身边,柔声道:“放心,事情已经过去了。来,把汤喝了。”
沐曦听话的接过玉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她的确饿了,没有力气和这个人犟下去。
“不问?”见沐曦不反抗也不好奇还这样听话,让万俟渊有些意外。
沐曦低头喝着汤,懒得看万俟渊脸上是怎么样的一副情深义重,含糊点头道:“问啊,你说吧,我听着就是了。”
“我带你回了王府后,就进宫向父皇禀明了一切,我此番受贼人追杀,连累了你和我受苦,你与我经历生死,你还舍命护我受了重伤至今未愈,你我在这段时间里互生情愫,所以我呈请娶你为妻,父皇应允了。”
沐曦很快喝完了汤,把碗递向万俟渊,一点儿都不关心他说了什么,自顾自道:“我还要。”
“好。”万俟渊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传人进来,命丫鬟下去盛汤后又继续说道:“然后你父亲便亲自过来把你交托与我,让你在王府里先好好休养,过几日再来接你回府。”
沐曦盘腿坐直伸了个懒腰,无精打采的点头:“嗯,你说了算。”
两人正说着话,万俟渊见她黑发散乱,伸手想理一理她鬓间的发丝,却被沐曦偏头躲开了。
见他的手还留在空中,沐曦又怕他生气,生涩掩饰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把汤喝了再睡吧。”万俟渊接过丫头重新盛上来的汤,仍好声好气的哄她。
蓝衣丫头退到一旁暗暗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举止,看着床上神色冷淡的沐曦就莫名来气,凭她也配给王爷脸色瞧,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罢了,这还没进府呢就这般猖狂,真是不知好歹。
沐曦埋头喝着汤,没有注意到身边丫头的异样,也懒得探究万俟渊此时此刻的深情里掺杂着几分算计。
她现在只知道她这条命已经悬在了刀尖上。
宫里的人得知她还是搅和到皇室里来了,怕她想起陈年往事又或着好奇起什么宫闱秘事,保不齐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让她永远闭嘴。
敌在暗她在明,往后她还是担心该怎么保命才是要紧。
沐曦专心喝汤这当头,万俟渊仍坐在床边看着她,抬手让丫头退下了,想来是有话要说。
“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万俟渊目光深情的看着她诚恳道:“抛开身份地位权势,你会真心与我走下去吗?”
“若王爷抛开了,沐曦自然而然就会抛开,可王爷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沐曦笑得灿烂,可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你我之间不过互相利用,还请王爷不要忘了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而已,所以就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我不爱听。”
万俟渊沉默着坐了片刻,没有反驳什么,起身悄然的退了出去。
反手关上门后,他又独自在门前站了片刻,面上的柔情终是渐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