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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化有多少佃户呢?
据录入的户口统计,一共有两千四百二十四户,共九千四百人左右。
今天闹事的人,除了男女老幼,各家的佃户都有,领头的不是陆家庄人,而是叶家的二十几个佃户。
领着五六百人,分时分段分门进的城内。
许家庄来的人最多,不但他们,他们还抬着一个老人,老人进气多出气少,躺在担架上。
陈王府门口的街被堵了以后,陈王府里的人才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件事。
他们也不闹事,就静坐着,举着个两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大字,明明白白说了两件事。
第一,商户许成打伤人,求陈王严惩。
第二,各家庄子的租子收了全租,这是不给老百姓活路,老百姓也是人,请陈王救他治下的百姓。
安静了很久的陈王府,被突如其来的事闹得乱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管事出来吓道:“王爷已许久不管事,既是纠纷,就请大家去找县衙。”
“县衙管不了,他们权利甚微,我们去求,他们也不能让各庄主把租子降低一点。”
管事凝眉道:“那就去找刘将军。”
“刘将军是军法,管不到百姓的事,更何况,刘将军也不在从化。”
管事很恼火,又转头回了王府。
领头的佃户很镇定,一边说话一边给躺着许家庄的老太爷喂了一口水,许桥和许炯兄弟二人坐在边上,脸上有伤,但神色坚定。
“张大哥,”有人问张明,“您觉得我们坐在这里,行吗?”
张明朝一侧的店里看了一眼,道:“行!”
四小姐说,肯定行!
叶家的租子不高,但他愿意为了别的庄子里的佃户努力一把,不说吃肉,大家都能吃上一口饭,不要一年到头在地里,却不知道自己的作物什么味道。
“我们听您的。”
“王竹,”许桥问王竹,“你其实不用来,陆家大公子不是说不收租子吗?”
王竹道:“我为了秋喜。”
许桥垂着头,擦了脸上的血迹。
……
许成感觉到事情闹的方向有点不可控了。
他也没有收租子,急匆匆回从化,一边走一边让身边人去打听,许桥那些人,将那老头子抬到哪里去了。
不等他遣出去打听的人回来,他就在城中听到消息了。
他家的佃户,全部去陈王府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许桥没有见过这种事,佃户居然跑去王府门口静坐。
他去找卢林航以及郭彦宇几个人商量这事。
“有人带头。”郭彦宇道,“带头的姓张,叶家的一个佃户,还有就是许家庄和我们咱们几个庄子里的,”
“叶家庄子里的租子不是收的很低,他们家的佃户想干什么?”
郭彦宇不知道。
“王爷会管这件事?”许成问郭彦宇,郭彦宇摇了摇头,“我感觉王爷不会管,前面王府的管事已经出来过一次了。”
“怎么说?”
“让他们找县衙,找刘将军。那些佃户说县衙权利小,刘将军不在,他们只能求到王府门口。”
卢林航走了两步,一脸的奇怪:“说县衙权利小,这话是不是有人教他们说的?”
“不是没有可能。”
“不用太担心,王爷不会管的。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小事出手!”郭彦宇道,“再说,王爷要真出手,那真好,请王爷一并把徐家三姐弟的案子重新定罪。”
这话大家都同意。
“老爷,”郭家的小厮来了,道,“王府的管事,请你们去王府!”
“去王府?”郭彦宇不可思议,几个人面面相觑,“这、这为什么?”
“估计就问几句,王爷怎么可能管租子的事。”郭彦宇想了想,“王爷自己也有佃户呢。”
大家结伴去了王府。
此刻,王府门口的街上,佃户依旧静坐着,一个个神色都很平静。
在人群后的一个巷子里,叶文初和沈翼都在。
“师父,为什么突然又到王府这里来?陈王已经完全交权了吧?”马玲道,“我怎么觉得个王爷不会管呢?”
叶文初道:“陈王会管。”
“为什么?”马玲不懂,“就这些佃户的事,租子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因为不是大事,他才会管。”叶文初道。
马玲不懂,指了指对面:“我去前面看看。”
“大人,”叶文初问沈翼,“你见过陈王吗?”
沈翼点头:“暗中见过一次。”他一顿,问她,“为什么问这个。”
“我纯粹好奇。”叶文初本来没想到陈王,她也不想接触对方,更何况,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因为叶月棋,被陈王府所有人,视为洪水猛兽狐狸精了。
但那天八角去郭府,听到他们说要找陈王出来主持公道,将徐秋喜三姐弟斩首示众。
于是她也决定,请陈王出来主持公道。
毕竟,这件事也就陈王能迅速压下去,也只有陈王会愿意插手压。
“刘兆平什么时候回从化?”叶文初问他。
“他最近几日和王彪在韶州练兵,然后要巡视各个地方,把军队布局明朗。”沈翼看着她,“你在想徐家三姐弟的事?”
叶文初点了点头:“这个案子给了我很大的触动。”
“我以为云顶山的生活,已经很清苦了,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忙碌了一年连自己种的米都不知道什么滋味。”
如若好吃懒做,倒也不必同情,可佃户们那么勤恳努力的活着,现实却逼着他们走投无路。
不说土地解放,因为这样的时代,是做不到解放的。但就庄主和佃户之间,形成的扭曲的压迫的关系,却一定要纠正和改变。
至少,要给这些穷苦的人们,一条活路。
为此,她要去试一试。
叶文初看着沈翼道:“我希望不要有第二个徐秋喜。”
“嗯。”
“但目前形势,只能暂时改变,再等一点点时间,我们就能杀刘兆平了。”
不是杀不了,而是如何不动干戈的杀了刘兆平。
打仗,才是迫不得已。
“试试,”叶文初用下颌点了点对面,“如果陈王今天管租子的事,我觉得就不是完全不能提前。”
“如果他不管呢?”
“不会不管,”叶文初看着对面,“管事出来了。”
沈翼靠在巷子口,叶文初对他道:“过来的穿着黑衣服的矮胖子,就是许成。”
“矮胖子?”沈翼通过她精准的描述,立刻找到了许成,“那他边上黑瘦的人呢?”
“那是卢林航。”
沈翼颔首。
“马公公!”郭彦宇上前给马公公行礼,“不知道王爷请我们来,是为何事?”
马公公道:“这些人来这里静坐,求王爷给他们做主,王爷要问问,事情始末到底是什么!”
许成上前来,将事情描述了一遍。
他扭曲了事实,许桥几次想起来说话,都被张明拦住了,他道:“不要打断别人说话,问你的时候再出声。”
大家都很规矩。
马公公倒高看了这些佃户一眼,又开始问他们。
许桥这才站起来,将事情说了一遍,并指着许成:“他是庄主没有错,可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是王爷的百姓。”
“为什么我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到头来一粒稻子都没有?”
“是啊!”张明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租地,我们就是长工。可如果是长工,主家就要按照长工付工钱。”
“现在他们这样做,分明是一点东西都不想给我们。”
马公公听他讲话有理有据,所以很吃惊,问道:“你是谁家的佃户?”
“回公公,我是叶府的佃户。”
“广宁县主家的佃户果然不一样。不过我听说,叶府的只收两成租子,你做什么也来了呢?”
“回公公的话,两成的租子是很好,我也没有指望主家一粒稻子都不收,这毕竟是他们的地。我来是因为,别的佃户太苦了,我想出一份力。”
马公公很意外,转头进了王府,大家以为他要等会儿再出来,却不料,他进去后似乎和门后的人说了几句,又突然折转回来,问道:“张明,你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回公公,是草民自己想的。”
马公公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他又重新走了出来,对许成几个人:“王爷说了,全收了就太狠了。做事不要做得太绝,给别人留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留一条路。”
“这租子,你们是得降,不然,早晚还要再出第二个陆员外。”
郭彦宇几个人一怔,许成道:“那、那我们降多少呢?王爷可有指示?”
“王爷说,也不让你们比着广宁县主家的租子,往后,你们就收五成。”说着一顿,道,“王爷还说了,既然求到他面前了,那今年王府的租子,也减免了,大家都缓口气攒点钱。”
“这些小伙子都不小了,都还没有成亲吧?”
许桥几个人都点头。
“好好努力两年,存钱娶个媳妇。”
说完,他问郭彦宇他们:“你们说,这事儿成不成?”
他们岂敢说不成,纷纷应是。
“这老头子,药费呢王爷出了,也不然你们矛盾再升。”马公公从荷包拿了五两银子给许桥,“快带去看大夫吧。”
许桥立刻应是,捧着银子给马公公磕头。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磕头,说陈王宅心仁厚。
“散了吧!”马公公冲着佃户们道,“再闹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是,我们告退了,辛苦公公了。”
张明给所有人打了眼色,带着大家逐渐后退……
“大家也别阳奉阴违,若叫王爷知道了,杂家也帮不了你们。”马公公和郭彦宇几个人道。
郭彦宇几个人应是,许成不死心:“那杀人犯的定刑,还请王爷上心,这种恶劣的案子,就应该当街砍头示众。”
“这事你找刘将军。”马公公道,“刘将军明天就回来了。”
许成几个人就告辞了。
马公公站了一会儿,随即扫了拂尘进了王府的,叶月棋从门后出来,亲昵地挽着马公公的胳膊:“公公可看到我妹妹在附近?”
“没看见你妹妹,但看到了马玲,估计不远呢。”
叶月棋点头:“她就喜欢借力。今天居然算计到王爷这里来了。”
“这种事,先让她蹦跶着去。”马公公笑着道,“这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叶月棋应是。
张明和王竹一行人退出了城,一直往前,大家在路上都不说话,直接进了陆家庄,有人出来守着官道,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辛苦大家了。”叶文初从徐秋喜家出来,大家看见她,顿时面露喜色,“四小姐,事情很顺利。”
叶文初道:“先把今年熬过去,明年的租子明年再说。”
“至少,今年大家都有口粮了。”
众人顿时红了眼睛。
“接下来,我们要努力的,是能给你们招工。”叶文初道,“一家人哪怕有一个劳力挣钱,日子也能过。”
张明道:“四小姐,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大家伙儿到明年日子就好过了。”
“我知道。往后有事你们要团结,不要只顾着自己死活。越是势弱就越要团结,越要多商量,不要像秋喜那样做傻事。”
“我们记住了。”
几百人挤在村里,但除了叶文初说话的声音,其余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家都压着呼吸,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这一切来得不容易。
是叶文初在夹缝中,给他们找到的生机。
“是我没有用,等我再有用点,给大家再多争取一些利益。”叶文初沉声道。
王竹冲着叶文初跪下来,很激动:“您做得够多的了,我们已经心满意足。”
这事和她并无关系,她不过是来查破一个案件,查完了也就结束了,可她却回头来帮他们争取利益。
他们是几世修得福气?!
“谢谢四小姐!”
其他人也跟着王竹,压着低低的声音,对她道:“谢谢四小姐!”
这声音不高,却浑厚有力,叶文初心头微酸,让他们起来。
这事对于他们来说,是暂时的生机,可对她却是永远的触动。
她并非是付出的那一方。
“都回家去吧,今晚吃米,吃自己种的米。”
众人都笑着,沿着四通八达的田埂往各地散了。
叶文初蹲在杨福面前,杨福睁开眼,冲着叶文初小声道:“四小姐,老夫没事,骨头硬着呢。”
老人家的表情,很是俏皮。
“那您演技可以,”叶文初道,“肩疼吗?”
她还是给杨福号脉了,凝眉道:“回去吃不着肉,几日吃一条鱼也可以,虾也行。”
“知道了。四小姐您也多吃点肉,太瘦了。”杨福道。
叶文初点头:“好,我也多吃点。”
许桥和许炯将“昏迷”的杨福抬回去。
叶文初在陆家庄留了一刻,回了县衙,去牢中看徐秋喜。
“成了吗?”徐秋喜听到脚步声,就扑倒栅栏上看着她,鹏鹏和飞飞也跑过来,“成了吗?”
叶文初点头:“成了。”
徐秋喜喜极而泣。
“四小姐好厉害!”飞飞举着手道,“四小姐,我今天晚上能多吃一碗米饭吗?”
叶文初颔首道:“随便吃,我有钱养得起你。”
“谢谢四小姐。”飞飞恭恭敬敬地道。
徐秋喜擦了眼泪,和叶文初道:“四小姐,我应该早点认识您,这样我就不会做蠢事了。”
“我也想早点认识你。”叶文初隔着栅栏拍了拍徐秋喜的头,徐秋喜抓着叶文初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谢谢。”
飞飞抓着叶文初的另外一只手,仰头看着她:“四小姐别难过,我再给您学青蛙叫?”
“学喜鹊吧,我喜欢听喜鹊的声音。”
飞飞点头,在小小的牢房里,一边扇着胳膊,一边在牢房里绕着圈子跑,一边叽叽唧唧地叫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鹏鹏嫌弃道:“你这不是喜鹊,你这是老母鸡。”
“才不是,我是小公鸡。”
叶文初笑着,道:“我去给小公鸡买米去。”
一回头,沈翼提着食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