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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辚辚,不停向西南进发。不几日间,众人已经远远离开大兴城,出陇右而到达五丈原。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连接汉中与关中的战略重地。从此就分出了两条道路。一条是平坦大路,绕秦岭,临渭水,直通大兴城下。另一条曲折狭窄,穿秦岭而行,那就是著名的子午谷小路了。
杨昭揭起车窗布帘,遥望那青山绿水,一时间不由得思古之幽情大发。悠悠吟道:“丞相遗迹何处寻?五丈原上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梵清惠“咦”地轻呼,回身过来笑道:“小王爷这首诗融写景而舒情,却是别开局面。尤其最后两句,情真意切,催人动容,真是难得佳作。”
杨昭心中得意,暗道:“当然好诗了。这是诗圣杜甫的作品,能不好么?”口中谦逊道:“文字游戏而已,教梵仙子见笑了。唉,可惜诸葛武侯虽然毕生鞠躬尽瘁,究竟理民为长,将略为短。先是误信马谡,致有街亭之失。随后又因为过分谨慎小心,不用魏延的子午谷之计。以至于六出歧山无寸土,北伐中原枉徒劳。可惜啊可惜。”
坐在旁边的小尼姑玉颦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杨哥哥,诸葛亮人家知道。可魏延又是谁啊?还有,那个子午谷之计,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日赶路,大家都坐在车上朝夕相对,总不可能像个闷葫芦般整天不说话。玉颦年纪既轻,又是生平头一回出门,真是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要问个为什么。杨昭年纪和她相近,说起话来比较没有顾忌。兼且是穿越人的身份,相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讲,绝对是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几天下来,玉颦这小尼姑,对杨昭已经是崇拜得几乎五体投地的地步了。
眼下玉颦问起,却正中杨昭下怀。当即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将当年诸葛亮指挥大军六出歧山的故事娓娓道来,其中又穿插了不少穿越前混论坛灌水时所看过的新观点。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讲,自然别有吸引力。不但玉颦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梵清惠、宁道奇和白云等其他人,同样亦为之暗暗惊叹。
袁天罡在旁边听了半晌,忽然笑道:“所谓阅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这五丈原是武侯当年星陨之地。咱们既然一场来到,反正又没什么事,不如就下车去瞻仰拜祭一番,怎么样?”
这话说出口,登时大家齐声说好。当时就招呼车夫停下。其时天青气朗,四野春意盎然。从狭窄的大车上下来深深呼吸,各人都大感心旷神怡,一路上点评玩赏,甚是优哉悠哉。
五丈原方圆不过十里左右,但南依棋盘山,北临渭河,形势险要。中间有条小河湾,就叫做落星湾。期间乱石堆堆,隐为当年蜀汉大军驻扎的营盘所在。虽则历经几百年沧海桑田,但至今望去,营盘间依旧杀气森森,即使连宁道奇这种级数的高手,看后也禁不住隐生寒意。
宁道奇抚掌赞叹,道:“当年诸葛武侯星陨之后,司马懿曾经前来观看这蜀军安营下寨的遗迹。当时就赞叹道‘诸葛亮天下奇才也’。宁某当年读史,还未肯深信。但今日亲见,才知道诸葛武侯果然学究天人,我等凡夫俗子,那是万万比不上了。”
袁天罡在旁边笑道:“想当年诸葛武侯在鱼腹浦,按奇门遁甲之术而布下八阵图。变化无穷,可比十万精兵。东吴名将陆逊不识误入,差点就死在阵里,真叫人心生向往。可惜后来这阵法失传了,可又真叫人扼腕叹息。师叔,我看这营盘的布置大不简单,其中似乎隐含阵法奥妙呢。不如进去看看仔细,怎么样?”
宁道奇兴致勃发,拈须道:“也好。”却就沿着大道信步而行。袁天罡与其并肩,不住口地谈论着关于八阵图的事。玉颦和白云则稍稍落后两步。梵清惠落在最后,和杨昭走在一起。
离大兴城西行这几天来,杨昭竟然始终没有表现出半丝被绑架者的自觉,反而轻松自在,十足出来郊游的模样。梵清惠表面视若无睹,心中着实觉得疑惑。此时却是外松内紧,尽管明知对方身上穴道未解,内力提不起来。她却总是分出几缕心神牵系在杨昭身上,半刻不敢疏忽。
谈笑间宁道奇已率先入了当年营盘旧迹。手抚石堆,道:“诸葛武侯的八阵图……”杨昭突然停下脚步,插口道:“八阵图确实是好东西。要是我学会了,将来在战场上遇见李渊父子,也不用费一兵一卒,光凭几堆石头就能把他们困死在里面了,真划算啊真划算。”
宁道奇身体一震,急速转身回厉声头道:“小王爷,你说什么?”
杨昭挺了挺胸膛,冷笑道:“宁散人,你没听清楚吗?在下是说,将来在战场上遇见了李渊一,家父子,要将他们统统斩尽杀绝。不但是姓李的,而且凡是所有支持过李家的反贼叛逆,统统都要抓起来株尽九族,一个不留!”
这两句话各种所蕴藏的杀机之浓之厚,直教人不寒而栗。宁道奇心中暗惊,不怒反笑。道:“小王爷……”三个字方才出口,骤然只见杨昭咬破嘴唇,一口血往旁边石碓喷过去。石碓染血,陡然豪光大盛,灰扑扑石面上旋即浮现出〖坤〗卦形相。袁天罡面色大变,急喝道:“不好,快捉住他。”抢先飞身扑出,双掌合并,向杨昭打出一招正一纯阳功的泰山崩。
与此同时,梵清惠也出手如电,抓向杨昭肩膀。前后夹攻,顿成瓮中捉鳖之势。虽说这位静斋传人伤势根本还未痊愈,仓促出手,速度力量只及得上颠峰时的两成水准。可是料想杨昭穴道被封,绝对应该只是手到擒来吧?
电光石火之间,杨昭脚踏先天八卦步法凌空转了半圈,轻轻巧巧避开梵清惠擒拿。反手扬声暴喝,掌心处〖震〗卦金光乍现,结结实实地和袁天罡硬拼一掌。“砰”的短促闷响中,袁天罡长声惨叫,口中大蓬鲜血狂喷。身似断线风筝往后倒撞,无巧不成书,偏偏直飞向抢步上前的宁道奇。迫不得已,宁道奇惟有先将袁天罡接住,更顾不上去追究杨昭为什么突然内力尽复了,高声叫道:“白云道友,快请出手!”
叫声中杨昭早抢步从白云身边与她擦肩而过,低呼道:“白云姑姑,我父王……”句子未完,就又再如电趋后,恰好躲开了梵清惠凌厉无匹的剑指。白云心中一软,伸手按住了跃跃欲试的玉颦,以传音入秘之法送声道:“龙游岷江,礼敬如来。”竟然就此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说时迟那时快,石碓上显现的〖坤〗卦豪光。已经火速扩散覆盖了整个蜀汉军营旧址。豪光转为浓雾遮天蔽日。四面八方的无数堆石碓更犹如被注入生命,源源腾上半空汇聚集合,竟凝聚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巨大石龙。那石龙在半空盘旋半圈,不由分说,张开大口就冲向宁道奇扑噬。声势之威猛,直是匪夷所思。
杨昭哈哈大笑,喝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宁妖道,好好享受诸葛武侯的八卦灵龙大阵吧。”急展轻功倒退而后,只两三个起落间就跃到大阵边缘。陡然间却只听耳边娇声清叱,梵清惠如影随形追赶到来,喝声:“小王爷!”纤纤玉手曼妙无方,似缓实速,沿着某道隐含天地至理的玄奥轨迹直搭上来。
弹指瞬间,杨昭判断出假若还手挡格,三五招内绝对摆脱不开。而阵法已经发动,再不脱离就连自己也要陷身其中,逃脱大计更要功亏一篑了。当下只好任由梵清惠玉手牢牢抓住自己手腕,脚下更不停顿。两人一前一后,连接脱离石阵范围。
笼罩全阵的灰色浓雾活像湖水般荡漾起阵阵波纹,瞬间又恢复原状。两人立足未定,陡然阵中传来地动山摇。方圆十丈之内猛地剧烈震动。余波所及,甚至百步以外小山坡上的树木也纷纷“沙沙”作响。可是浓雾障目,尽管只有咫尺之遥,在阵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两人竟然谁也看不见。
他们也顾不上去看。梵清惠心中惊疑不定,表面上却依旧保持了淡雅从容之姿。左手紧扣杨昭右腕不放,右手食中二指搭起作拈花之状,拂向杨昭肩膀要穴。只要拂中了,保管杨昭立刻半身麻软,再也动弹不得。
这招拈花拂穴法清奇幽雅,既有着说不出的好看,更玄奥巧致,根本不是杨昭能够化解得了的。情急之下小王爷忽然深深吸口气,放声雷霆暴喝。他也不管对方拈花拂穴究竟怎么玄妙,只管闭起眼睛运足十成功力,对准静斋传人的胸膛就是一掌拍出。掌心处〖乾〗卦显现,正是易经玄鉴中威力至大最强的一式:〖乾天亟〗!
杨昭这着应变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完全是倚仗蛮力的同归于尽打法。假若在梵清惠全盛时,要应付真是易如反掌。可惜眼下她被伤势拖累,内力催不上本身五成。先前惟恐杨昭脱身逃走,所以紧扣着他手腕的那记擒拿手立刻变成了作茧自困。彼此间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对方举掌拍来,直是避无可避。无可奈何下静斋传人惟有回招自救,并指如剑向杨昭掌心疾点。
“啵~”爆破之声炸起,两道身影分别向左右弹开。杨昭身手矫捷,有如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接连化去内力反震的余势才稳稳着地。梵清惠则身若柳絮,轻飘飘滑开七步之远,安然稳住身形。这位或许是慈航静斋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传人,神色恬静如常.俏脸无忧无喜,淡然问道:“小王爷,宁道兄还有白云师姐他们,留在那里面可不会有事吧?”
杨昭只觉胸口一阵隐痛,自知以自己眼下水准,和当世的顶尖高手相比确实还大有差距。他潜运真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笑道:“八卦灵龙大阵是以真龙血脉为引子,汇聚四方百里之地的灵气而成。启动之后阵中人不动则已,一动立刻就会引发龙气攻击,不死不休。白云师姑姑和玉颦小师妹心地好,自然安然无恙。至于宁道奇那妖道么……嘿嘿,那可就难讲了。”
梵清惠黛眉轻蹙,浅浅叹了口气,道:“小王爷,在下和宁道兄虽然有所得罪,但那也是对你的一片苦心。不但并无加害之意,更是为了你好。却又何必这样满腔嗔怒呢?”
杨昭沉下,面色,冷冷道:“为我好?多谢兼承惠了。不过你们究竟是我什么人?为什么一句轻描淡写的‘为我好’,杨某就非要对你们俯首帖耳不可?呸!省省吧。杨某是什么样的人,要走什么样的路,这些和外人一概无关。除了我老子娘以外,谁也没资格对杨某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梵清惠笑了笑,淡然道:“小王爷真的误会了。在下和宁道兄并没有意思要操纵小王爷,只是为天下苍生祸福计,想要略尽绵力,帮助小王爷看清楚自己的选择吧。”
杨昭也淡淡道:“杨某对于自己要走什么路看得很清楚,同样不需要别人帮忙。天下苍生祸福?哈哈,好伟大啊。不过你们既然是出家人,应该看破红尘了,还管什么天下苍生?六根不能清净,自己都解脱无望,还说帮人?好笑,真好笑。”
说话间地面猛然又是几下剧震。这次震动持续时间更长,来势更烈。杨昭,全都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又退了几步。静斋传人秀目寒芒闪过,苦笑道:“小王爷始终执迷不悟,清惠无奈,惟有动点儿非常手段了吧。”口中说话,身若如乳燕翩翩而起,依旧以指代剑。无尽剑气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汹涌奔腾直压向杨昭。
慈航剑典,剑气长江!杨昭双眼精光闪烁,又是放声大喝,稳住身形逆流而上。双掌翻飞,亮出乾天坤地震雷离火,劈下坎水艮山巽风兑泽,八卦形相威能交互变幻,全无定规可言。连串爆晌当中,两条人影撞在一起相互旋缠。凭着胸中那股悍勇之气,杨昭竟然超水平发挥,一时间战况被拉成均势,彼此打得难分难解,拼得更加灿烂激烈。
然而一股虽能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掌剑交击上百招,梵清惠依靠本身深湛功力和丰富经验逐渐争得上风。蓦地剑芒暴长,杨昭招式用老无法抵挡,迫不得已下只好仰身一个铁板桥。只听“哧~”的轻响过去,梵清惠剑指在他右边面颊上划过,登时鲜血淋漓,染红了半边脸。杨昭咬紧牙关半声不吭,用尽全力一脚蹬出,不偏不倚,恰好蹬在这位稀世美女的小腹丹田之上。
这种街头小流氓式的烂仔打法,静斋传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出道以来和人交手,多半只是点到即止,却哪有高手会学杨昭这样丝毫不顾风度的?猝不及防下被踢个正着,不由得“啊~”地失声痛呼。
丹田受创,内力登时为之一泄,势如长江的剑气也立刻无以为继。娇怯怯的身体随即向后连连倒退,终于控制不住坐倒在地。杨昭却没力气再去打什么落水狗了。他顺势转了个后空翻,挺身跳起,全力提气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笔直扑向南边的棋盘山。
棋盘山虽然小,可也是秦岭余脉。一旦让杨昭钻了进去,那么山高林密,再要捉他回来就难了。刹那间梵清惠权衡利弊,回头向依旧被浓雾笼罩的武侯遗阵望了两眼,终于用力一跺脚,更顾不上丹田的隐隐作痛,勉强提气飞身急起直追。顷刻间两人先后入林,就如两块石头被投入大海,再也不见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