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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聚精会神地听着自家师父说起这等陈年秘事,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解之色,皱眉问道:“奇怪,师祖把剑收藏起来就是了,何必要放到这和光同尘里面?感觉好象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根本没什么用处嘛,何必多此一举。”
连江楼看了他一眼,也没解释什么,只自顾自地以手轻抚和光同尘黑黢黢的剑身,继续道:“……澹台道齐此人算得上是天纵之才,剑圣之称倒也名副其实,当年你师祖藏无真立意要修那太上忘情之道,因此便与澹台道齐结下情缘,沾惹情爱,两人就此携手。”
这番秘闻听得师映川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问道:“那后来呢?”连江楼用一方雪白的丝帕缓缓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神色依旧不波不澜:“……后来你师祖在彼此最浓情蜜意不可自拔之际,拔剑斩情丝,断尘缘,以此打磨道心,准备一举突破。”
此时师映川已经听得唏嘘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感慨道:“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就为了修行么……果然成大事者,不但要对别人狠,也一样要对自己这么狠啊。”又连忙问道:“那再往后呢?澹台道齐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大光明峰的?”连江楼微微颔首:“不错,你师祖离开之后,澹台道齐不肯就此罢休,孤身来到断法宗,质问你师祖,后来又苦苦哀求爱侣回心转意,只是你师祖一心求道,并不答应,澹台道齐大怒之下,两人便在大光明峰激战一日一夜,最后是你师祖胜了,只是这其中内情种种,除了当时寥寥数人之外,外界不得而知,而你师祖藏无真击败澹台道齐之后,一夜之间神功大成。”
“师祖也真的算是铁石心肠了啊。”师映川随口说道,话出一口,才猛地发现自己对长辈有些出言不敬,连忙偷偷觑了连江楼一眼,好在连江楼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些,这才松了一口气,既而挠头道:“……这什么劳什子的太上忘情道也太邪门了些,我可不练,反正又不是非要走前人的路不可。”
连江楼深不见底的双目看了他一下,语气平板地说道:“成大事者,不应该为任何人任何事乱了心神,你师祖既然一心修那太上忘情之道,那么但凡阻他道者,则皆可杀之,天下无不可杀之人。”师映川闻言,神情微微一震,他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当年刚拜师时,连江楼一连喝问的三个问题,然后就有点苦笑地耸了耸肩,叹道:“这些事听起来似乎不算什么,但做起来却真的是很难……”
连江楼脸上一派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冷漠,站了起来,师映川也赶紧起身,偷偷瞧着男子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便放下心来,连江楼却忽然看向自己的弟子,眸光慑人,带给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道:“你的天赋根骨极佳,不可辜负了,尤其心性尚需磨练,若要成为一名强者,不但需要强横的力量,还必须具有一颗强者之心,你一向并非优柔软弱之人,但有些方面,你仍然欠缺。”
师映川听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垂手道:“是,弟子记下了。”连江楼似乎有些不喜,摆手示意他离开,好在师映川早已习惯了对方这种难以捉摸的性情,倒也不觉得怎样,出了大日宫便乘坐白雕飞向白缘所居住的山峰。
这里环境颇为清雅,一大片建筑错落有致,师映川熟门熟路地来到前厅,拾阶而上,一面笑道:“师兄,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你有客人?”话音未落,脸上却已是骤然一僵,满脸的笑容都滞涩住了,活像见了鬼一样,只见厅内两个年轻人正坐着,一人眉目俊秀,另一人则脸色白皙,虽然是坐着,却也能看得出身材颀长,两只漆黑的眼睛里淡淡含笑,笑容好象阳光一般绚烂,眉间一抹绯红,师映川周身一僵硬,如遭雷击也似,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今天出门之前真应该看看皇历!
此人居然是宝相龙树,与师映川此刻眼中或多或少的吃惊与郁闷不同,宝相龙树眉眼舒和,眼底铺着的都是些带了温柔之色的笑意,两只眸子里全都露出异样的光芒,师映川仿佛木桩子一样站在当地,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他这话十分突兀,语气也有些冲,宝相龙树也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旁边白缘却有些意外,不由得笑道:“哦?原来你们认识?”
宝相龙树双眼当中精光一闪,微笑道:“又见面了。”说着,宝相龙树意味深长地看着厅口处的师映川,向白缘解释道:“前时剑子下山,我们倒是见过的,也算有缘。”师映川前段时间刚回到断法宗时,只大概讲了些路上的见闻,他一个男孩子被同为男性的宝相龙树纠缠,在他看来是很尴尬无奈的事情,因此对其他人绝口不提宝相龙树一事,所以白缘并不知道两人相识。
师映川心中暗道晦气,却已不好马上离开,只得走进厅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面坐下一面对白缘道:“我和这位……咳,宝相公子,前段时间在路上见过。对了师兄,你们也认识?我倒没听你说起过。”白缘微笑道:“我与少狱主在数年前便已结识,只是一向往来不是很多,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师映川听了,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再没说些什么,倒是宝相龙树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捧起面前的香茶啜了一口,道:“我这次有事恰好路过断法宗,便顺道来白莲坛这里讨一杯茶喝……剑子,好久不见了。”
“明明距离上次见面只有半个多月好不好?哪里是什么‘好久’!”师映川心中腹诽,面上却是淡淡一笑,架势做得很足:“若是早知道少狱主来此,我倒是应该扫榻以待,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这不过是很正常的客气话罢了,但宝相龙树却点点头,很自然地笑道:“如此甚好,眼下事情已经办完,倒也不急着回去,这便叨扰剑子了,上次还说有机会便来白虹宫做客,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师映川听了这话,顿时嘴角一抽,面上虽然还维持着正常模样,心里却在破口大骂,自己只不过是说点场面话而已,而这宝相龙树却顺竿子就往上爬了!一时间恨不得狠狠连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叫你再嘴贱!
心里再怎么不情愿,脸上却还得维持如常,师映川有些僵硬地笑道:“少狱主客气了……”宝相龙树一双眼睛似斯文又似儒雅,很是和气有礼的样子,只是师映川并非第一次见他,根本不会被这些表相蒙蔽--这宝相龙树,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
三人在一起又聊了小半个时辰,末了,宝相龙树便与师映川起身告辞,这断法宗宗内彼此相近的山峰之间都以长长的铁链相连,再架设木板,构成极结实的长桥,方便彼此往来,大大缩减了路程,节省了许多时间,师映川的白雕只能载上一个成年人,往常他带着皇皇碧鸟那样的小姑娘也还罢了,现在若是加上宝相龙树就必然难以维持,因此师映川只得带人走上长桥,前往对面自己的山峰。
白虹宫内的建筑气派而不失雅致,花草茂盛,美轮美奂,宝相龙树跟在师映川身后,待跨入一间花厅之际,目光向着厅内略略环顾一周,便微笑起来,自己任意找了一处位置坐下,笑道:“……上回我还说想来你的白虹宫做客,今日便得偿所愿,真的很是难得。”
有侍女进来送上茶点,师映川虽然对宝相龙树有些无奈,但眼下别人既然已经来了自己的地头做客,他总不能给人脸色看,不是待客之道,因此淡淡道:“这茶还不错,少狱主请。”
那装茶的杯子似玉非玉,通体晶莹生辉,茶水碧绿,一丝丝清香之气散发出来,宝相龙树拿起茶杯,略略一品,顿时笑道:“果然是好茶。”师映川便唤来一个侍女,吩咐道:“这碧峰毛尖替我装上两斤,给客人临走时带上。”那侍女答应一声,这就下去了。
宝相龙树也不觉尴尬,只面露温煦之色,慢慢品着茶,师映川也不像一开始时那样郁闷烦躁,只自顾自地坐着,该喝茶就喝茶,该吃点心就吃点心,并不和宝相龙树说什么,此时花厅里只有他二人,忽地,宝相龙树将喝了一半的香茶放下,对师映川道:“上回你送来的东西我已经看了,我很喜欢。”师映川嘴角扯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那就好。”
“何必总对我这样避讳,我是出自真心,莫非你是不信我的诚意?”宝相龙树目视着师映川,眼光熠熠,师映川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眸中便闪过一丝郁闷之色,眉头深锁,脸上略显出几分不自在,他知道宝相龙树在他面前虽然一直都表现得算是彬彬有礼,尽量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师映川也很清楚,此人也有另外一面他没有见过,山海大狱的少主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温和脉脉的人物,这一点从当初对待燕芳刀一行人的时候就可见一斑。
“你的诚意确实有,只可惜我没有这种想法,我并不喜欢你。”师映川的话很直接,并不作什么掩饰,也不婉转:“这种事勉强不来,谁也没办法。”宝相龙树听了,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说道:“……我相信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师映川见状,就知道自己哪怕是有舌灿莲花的本事,估计拿这种铁了心的人也一样没辙,因此他索性也不浪费力气了,干脆只顾着自己喝茶吃点心,把宝相龙树晾在一边,哪知对方却道:“一向听说白虹宫当年建造时耗费人力物力无数,今日既然来做客,不如剑子带我四处走走,游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