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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事。
达尔罕的军队并未趁黑攻城,但不表明他们无事可做。
威远城紧挨朔清山而建,山势陡峭,荆棘密布,但此时大批的乃蛮部盾兵和步兵正快速靠近,在离城墙约四百步时,便纷纷停下。
待见到敌兵的异常,威远城的军候曹大成早已派人去禀报石继威,敌人到底耍什么计谋。
石继威赶来时,曹大成也看明白了对方的企图。朔清山下,有一低矮土丘,平时看似没啥用,此时却正好成了敌人的垫脚石。那些步兵在盾兵和弓弩兵的掩护下,正吭哧吭哧的挑土加高那土丘。
怀朔军能抵御敌军的进攻,既有护城河的延缓作用,更是因为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占有地利之便,无论是弓弩和滚石,都会对乃蛮部的兵士造成巨大威胁。
高度决定了优势所属。达尔罕要打造自己的高度。你高,我比你更高。那土丘随着一挑挑的土往上垒,慢慢变高。
石继威可不能让对方得逞,下令强弩齐发,箭矢如蝗,扑向土丘周围的敌兵,箭矢到,盾牌开。强弩之末下,杀伤不大。土丘继续增高,更为麻烦的是,敌兵还试图将土丘的高点位置慢慢向城墙靠近。
必须阻止敌方继续增高土丘,石继威只有这一个念头。数千怀朔铁骑,从威远城城门冲出,马蹄阵阵,旌旗招展,朝着土丘方向冲杀过去。
石继威一马当先,曹大成随后,魏宗亮和马牛儿也在骑兵队伍当中,端木序也跟随其中。
眼看就到土丘附近,乃蛮部的骑兵从后方快速杀来。气势之盛,不亚于怀朔骑兵。
马嘶声中,兵刃相见,有血溅起,有头盔坠落,更有人仰马翻。石继威舞着一把长刀,在敌兵中杀进杀出,眼是红的,手是热的。石家的功业就要在这一马一刀中建立,而不是去依附朝廷中的哪一位。
端木序也提着长矛,不断地刺杀,他没有留意敌兵的面孔,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个的咽喉,枪头一点,便是一个窟窿。敌兵不断冲击而来,碰到的是枪头寒光点点,好似拼了命地往枪头上冲。
以端木序的勇猛,精湛的枪术,护住身前一丈,不断往前推进。
双方兵马交错,人仰马翻比比皆是。
端木序左右不断厮杀,却发现敌势之猛,非自己一条长矛所能阻挡。他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皆陷入苦战,连校尉石继威也陷入几名敌将的围攻中。
他立即催马赶去支援,人马未到,枪头已建功,直接挑落对方一员战将。他趁势冲进了那个包围圈,再马头一拉,枪头一回甩,和石继威共同面对冲杀。
有了端木序的加入,石继威压力顿减,他趁机看了看周围的情势,此番出城迎战时间过久,非守城良策。他望向端木序一眼,目光往城墙方向动了动,便长刀一挥,砍向对面的一员战将,趁对方躲闪之际,策马冲出包围圈。
在石继威行动之际,端木序已抡起长枪,又直接挑落一员战将,随即跳出包围。
石继威大吼一声,“撤。”
主将的吼声,马上就变成怀朔军的吼声,边打边撤,并不慌乱。乃蛮部的骑兵一边追杀,但快到城上弓弩射击范围时,便生生地停了下来。
石继威领兵回威远城,此番出战虽暂时阻挠了对方垒山进程,但与对方骑兵的交战,却吃了些苦头。金帐兵向来擅长骑战,此番又人马占优,选择正面骑兵交战,非明智之举。
敌军垒山虽被阻挠,然终究会被垒高,石继威环顾身后的谯楼,计上心来。垒山不易,但架楼要容易得多。他马上下了两道军令,一道便是在城墙之上,对着土山的方向架木楼。另外一道便是将北翼城和关城的骑兵都调过来,集中骑兵的优势,准备明日在冲击对方垒山的盾兵和步兵。
敌人远道而来,粮草总是有限,只有守住这城池,阻挠对方垒山之举,对方便会不战而退。
端木序不断揣摩石继威军令的用意,再结合敌军采取的行动,觉得如此应对也颇为得当。但皇甫叔之前的评判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果这怀朔军镇真的沦陷,又因何沦陷。沦陷之后,自己倒是可以杀出条血路,性命应该无碍,但那些怀朔城的城民可就要遭殃了。
他去怀朔城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在沿街途中听着那些商贩热情的吆喝,倒也觉得温暖。那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吧。
战事以来,城中的商贾有钱的都纷纷的往并州方向逃离,但大部分的城民却留了下来。这些年边关无事,关城又刚刚加固,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他们不舍得丢。
端木序在心中盘算一番后,考虑如何向石继威建言,下令让怀朔城的城民先行撤离。但,直接进言必定会惹怒校尉大人,或许还会被治一个扰乱军心的大罪。
他思前想后,发现要让怀朔城民撤离,都找不到个好的理由。听之任之,看看这怀朔会不会落入敌军手中,让这些城民听天由命。对于金帐兵的残忍,他原来在中书令府中倒听得不多,这次才从军营士兵间的谈话中了解到一些。金帐兵出兵就是为了劫掠各种财物,还有俘虏,但凡抵抗者,便被屠戮一空。
但是,石继威在敌军来犯后,各种应对和调度皆章法得当,不愧为大宪第一校尉。通过这两日的厮杀,端木序也发现怀朔占据地利之便,金帐兵要想强攻,以目前的兵力和战术,几乎毫无可能。假如战事旷日时久,对方远道而来,自然也会因粮草问题而军心涣散,而不得不撤兵。
端木序这样想着,也算是劝慰自己,但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减轻半分。
一夜又无事。
只是对面的土丘有所增高,但威远城上新架起木楼,显得更为高耸。
箭矢从破晓就开始从空中交汇,金帐兵以为土丘增高后,会缩小与城墙的高度差距,不曾想怀朔兵爬上了更高的木楼,居高临下,箭矢杀伤更大。
达尔罕从中军帐中走出,看着那新架起的木楼,脸上并未有怒容,反而是笑容,猎杀愚笨的野猪怎么能比得上杀掉狡猾的野狼。
他手中拿着早晨享用的膳食,便是一大块干硬的牛肉干,直接塞进嘴里,脸上的横肉不断地抖动,好像在生吃着那城墙后的猎物。
达尔罕下令,垒山继续,骑兵继续在旁边护着,要比耐心,他想起了那些被他熬死的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