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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欲穷千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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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另一侧的石继崇却快活不起来。昨夜父亲接到来自宪京的两封信,一封自然是皇后姑姑给父亲的,另一封是那李觐曾给大哥石继威的绝笔。见到父亲读完姑姑的信件,脸色不悦,将心爱的岱窑白瓷茶盏,摔得粉碎。

    姑姑在信件中,不乏斥责之意,在祭祀之事上,为何要如此擅作主张,让太子在此事上颇为被动。幸好那李觐曾自知酿下大错,揽下所有罪责,更提及未曾和石继威在此事上有任何联系,均是他擅自揣摩,自作主张。

    石继崇见到父亲如此,此时大哥在怀朔军镇驻守,而二哥在宪京打理家族庞大的生意,在这并州的巡抚大院内,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正要去安慰一下,不料父亲大人的态度让他很是不快活。

    “吃喝玩乐之事,我倒是可以向你请教一下,至于这军务政务和家务,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需要胸中有韬略,笔下有风雷。”

    父亲对自己的轻蔑,让石继崇一夜不寐,早早的就来到这重明楼来。风景还与旧时相同,然心中意趣全无。既然父亲要一个有才的儿子,自己也可以做到。书不用读到自己的肚子里,在别人的肚子里,只要能买来也有用,这世上就没有银票办不到的事情。

    不过看到眼前这些自诩的读书人,不禁让他皱起眉来,这些人胸中是否有韬略他看不出,倒是能看到溜须拍马的功夫应不错,特别那个叫马卢的,不知廉耻为何物。

    此时石方又带来了两人,衣着朴素,极有可能是寒门学子,一人白面书生样,寻常个头,而另外一人面色微黑,身材要魁梧得多,再看看那石方面露喜色,让石继崇提起了兴趣。

    那石方赶紧来到公子身边,附耳说道,“公子,此两人有大才。”在那五楼伫立许久,之前放行之人有多少文墨,他心里没数,大抵是不会让公子满意的吧。直到这两人的出现,真是天降救星,他便直接领了上来。

    “这是我家的石公子。”

    “见过石公子,我叫王之凌”;“我叫王龙标。”二人见礼道。

    “举子?”

    二人微露羞赧之色,旋即恢复正常,回道,“曾乡试二次,可惜”

    “我虽不是读书人,也听闻中举未必真文士,落榜之中不乏饱学之士。”石继崇此话透出和善之意,并未因二人非举子之身而轻视。“但我也听闻,文士犹喜登高而望远,望远有诗篇,如今身在这七层重明楼,不知两位可有如此雅兴。”这其中便有了考较之意。石方说的大才,是如何的大才。

    这二王听闻后皆颔首,王之凌道,“今日托公子之福,身在这重明之巅,自当作文以记之。”

    “既然身处七层,不妨以七步为限,作诗一首如何?”石继崇提了个要求。

    众人皆是一惊,诗词一道,不是耕农下地翻土就成,曾有苦学之士甚至到了两句三年得的地步。此番听闻石公子要求七步作诗,便都期盼起来。

    那王之凌颔首道,“公子既有如此兴致,那不才就献丑了。”说完,便踏出了第一步,然后再第二步,再第三步,才来到这七层重阳楼的窗边。

    第一步踏出时,众人皆惊喜,想不到此人文思如此快捷,均等着绝妙的诗文被吟咏而出。

    不料,这王之凌紧接着踏出第二步和第三步,均无诗文所出,难道也是个信口雌黄之辈,不过在石公子面前如此,想必今日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沿着这精雕木窗,无边景色尽收眼底,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王之凌又踏出了一步。

    第四步。

    “并城依山立”。

    第五步。

    “分河入洛流。”

    第六步。

    “欲穷千里目。”

    第七步。

    “更上一层楼。”

    一步快似一步,一句更胜一句。

    那“一层楼”的楼字尾音刚刚结束,便听到石继崇叫起好来,“好,好,很好。”他的心情终于快活了起来,带头鼓起掌,而沉浸在诗文中的众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夸赞起来。

    那王之凌从窗边转回,对着石继崇屈身一礼,“幸不辱命。”

    石继崇展笑回道,“先生真大才。”一旁的石方笑颜更盛,此番回去,定少不了好处。

    “公子谬赞。”王之凌谦逊地回道,然后往身旁的王龙标一指,“与龙标兄的文才相比,我的不过是游戏之作。龙标兄尤其擅长边塞诗文,每每读之,无不拍手称快。”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转到了那王龙标身上。刚刚王之凌七步作诗,尤其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两句,颇有诗意,如今此人声称王龙标文才更盛,期待之情更浓。

    石继崇今日可谓是应了那句否极泰来,在这重明楼深感孤寂处,一下子便可延揽两位饱学之士。“既然之凌先生如此高评,想必龙标先生之才必定不会让我等失望。”

    “那是之凌兄抬举之词,也得诸位抬爱,那龙标就献丑了。”

    有着王之凌的珠玉在前,众人也屏息等着新的绝妙佳文。

    等待的不只是石继崇这一侧的人,也有潘子翰这边的人。

    秋露白,入口生香,回味无穷,骰子抢红,玩得也不亦乐乎,不过在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两句咏出之时,潘子翰也停下了手中的酒盏,目光也投向了那窗边的身影,暗自想到,“如此饱学之士投到石家门下甚是可惜。”

    此番受父亲之命,手持枢密院调令,来到这怀朔军镇任校丞,他心中本是百般不愿。整个洛西,皆在石家的掌控之下,要想在此处有所作为,皆是妄想。几年前安排在这并州的眼线,便被连根拔除,自此后对洛西的情况就两眼一抹黑。

    如此紧要时刻,派遣自己前来,自是潘家对洛西的重视。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要有所收获,则是千难万难。不过,临出发前,父亲大人口中所称的自有安排,不知是何种安排。

    前两日赶到这并州城,他便持名帖执晚辈礼去拜访石隆开巡抚大人,也算明面上告知,潘家人来了。

    对方的不冷不淡的接待,他也有所预料。潘家和石家,因为各自宫中的缘由,自然会站在对立的两端。不过明面上,却要做出和睦共处之态,给皇上看。

    石家不希望潘家派来个精明能干的人,那么不如就做个糊涂的酒鬼好了。来到这并州城,潘子翰并未急着赶赴怀朔军镇上任,而是打算在这城中盘桓,留下个不求上进的好名声。

    持酒壶上了这重明楼,不想还能见到眼前这一幕。那位只顾声色犬马而名声在外的石家幼子,也不完全就是纨绔无能之徒,世人皆沉迷于表象,难得追究背后的实情。世人之言,不可尽信,便是如此。此番洛西之行,想必自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