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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候车室到站台要下楼,并没有电梯,房长安行李箱上还绑着一个包,为了避免行李箱损坏,房长安小心地拎着下去,十分艰难。
房长明赶过来,把吃的东西交给妹妹,自己来帮大哥,兄弟俩拎了一半,从容也过来帮忙,费了好大劲才把行李箱拖下去。
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他们来的比较快,大家都要拖着行李下楼,都已经耽误时间,他们上车时大多座位还空着。
房长安和从容都抬不起大行李箱,房长安于是找旁边座位一个大叔帮个忙,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两个包也都放上去,吃的东西和自己背的书包就直接放在下面,方便拿取东西。
这是老式的绿皮火车,一侧三人座,一侧两人座,都是两排相对的,中间有一个小桌,用来放垃圾,因为是始发站,车厢里面刚刚打扫过,还比较干净。
房长安他们三个座位都在双人座这边,一桌四个座位,他们占了三个,剩下的一个靠过道位置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十六七岁,像是个高中生,与两个长辈一起上来的,上来把东西放在座位底下就挂着耳机听歌。
房长明和房嫣然都好奇地看着她挂着的耳机线,房长安自然不像这样没出息,三个座位,他先站着,从书包里面取出《夜航船》站在旁边看,打发时间。
火车缓缓使动的时候,房长明和房嫣然又惊奇起来,趴着窗户往外面看,房长安瞧着两个没见过市面的弟弟妹妹,也在心里面感叹一声:“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新奇,毕竟很久没有坐过火车硬座了……一点都不怀念!”
硬座除了空间、舒适度差之外,站票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云龙站空的座位就已经不多了,过了两站就开始出现买了站票的人,等到傍晚的时候,整个车厢过道里面就到处都是人了。
房嫣然和房长明没有了最初的新鲜劲,就找房长安讲故事,房长安于是把《夜航船》上面的内容讲给他们两个听,同时随意地发散将一些自己知道的典故,起先是两个小家伙听,后来周围不少人都跟着听,还有些见多识广的大人不时跟着讨论,没几句就没有人记得最初讨论什么了,天南海北地乱侃。
外面夏日炎炎,火车里面因为空调比较低,反而变得冷起来,好在房长安他们早有准备,都披上外套,其他人有经验的乘客也大多如此,也有没带的,只好挨着。
傍晚房长安他们先后泡了三桶泡面,房长安跟小妹吃一桶,拿了些烙馍,跟火腿肠一块泡在里面吃。
吃完东西之后,接下来的时间更难熬,一方面是身体局促在狭窄空间里面的疲惫,一方面仍是极度的无聊,但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点点一点点的熬时间。
房长安无比怀念卧铺,决定等回来的时候试着劝说一下老妈买卧铺,不过也清楚希望十分渺茫,权当做是望梅止渴了。
十点之后,车厢里面慢慢安静下来,房长安傍晚坐着歇了一段时间,见老妈有点犯困了,让她坐着先睡,醒了再换自己,自己站着活动筋骨。
车厢里面已经关了灯,只剩下车厢顶上的昏暗小灯照明,大多数乘客都已经入睡,姿势千奇百怪,有的靠着椅背,有的靠着窗户,有的枕着同行者的大腿,也有的坐在过道上,甚至有人直接钻进了座位底下躺着睡。
也有些不放心睡觉或者睡不着的乘客,有座位的跟没座位的换着活动禁锢,也有的到车厢连接处抽烟,或者低声闲聊,隔壁车厢似乎还有人在打电话,声音很大。
房长安活动了一下筋骨,站在过道上看着窗外黑漆漆夜幕中偶尔掠过的灯火,利用这难得的无聊时间对重生之后的经历做一个没有规划的复盘,半途中思绪逐渐发散开来。
大概由于白天意外遇见了疑似“八十”的缘故,房长安想得比较多的,是感情。
前世的他感情经历比较奇怪,高中前纯的像一汪水,除了几段怯懦的暗恋,连跟女孩子的接触也不多,进入大学后忽然就无师自通开始游走于花丛之间,真细细统计的话,其实失败的次数也很多,不过网撒的勤快,收获自然不少。
后来工作、创业,他连这种方式也觉得浪费时间,花钱就成了最简单有效率的方式,当然,违法犯罪的事情他是不做的,你情我愿的露水姻缘而已,你乐意,我舒服,事后给你买个包作为礼物,不过我比较忙,所以直接折现比较省事,也免得挑来挑去。
也有过一些相对长期的甚至对外可以称为恋爱的关系,不过实质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在这种“恋爱”关系里更偏爱比较现实或者说是拜金的女孩子,因为比起爱情,他更相信这种近似于契约的忠诚。
并非不相信爱情,而是不敢相信他会在自己身上。
这是他始终不敢去付出感情的真正原因,总觉得自己会遭报应,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内心让他本能地恐惧真正的恋爱和婚姻,在重生前的好些年前,他就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其实孤独终老也挺好的,或者等事业更成功一些,娶一个年轻漂亮喜欢稳定生活的女孩子,组成一个没有爱情的家庭,一块经营这个家,他只需要牢牢地掌握着财政,就等于掌握着爱情。
如果有意外,那就换一个,毕竟不愁找不到下家。
后悔自然是有的,不过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他可以选择浪子回头,隐瞒过去的经历,找一个真正动心的姑娘认真地恋爱,但骗不了自己,他仍然恐惧可能会出现的报应,并且笃信早晚都会到来。
这种情况下如恋爱,房长安很怕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到来,自己就会先精神崩溃。
然而上天垂怜,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房长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渣男,这并非为自己开脱,而是他不知道渣男的精确定义,如果是玩弄感情的话,那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算。
他能确定的是,在感情的资格上,他比普通人矮很多,因此不敢去奢望这些。
房长安不知道其他的渣男怎样想,但他是真的后悔过,想要回头,类似于“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要做一个好人”。
现在老天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是一份让人难以置信的幸运大礼,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自己记得的前世到底是真实经历,还是十二岁的房长安在初中开学前做了个梦,在梦里经历了未来的十多年?就像庄周梦蝶那样。
但不论怎样,这都是一场恩赐。
房长安并不准备再走前世的歧路,亲身经历让他非常确信渣男是没有前途的,踏踏实实、一心一意的谈恋爱才是正道。
至于王珂和沈墨……
“我只说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可没说从一而终啊,谈完分手,再谈下一个,这总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那先跟谁谈呢?”
“谈完之后怎么分?”
“她要是哭咋办?”
房长安很无聊地纠结了一会儿,又很无聊地掏出一枚五毛钱的铜质硬币。
“正面沈墨,背面王珂,因为沈墨先来的……好像不大对,重生之后,好像是王珂先来的……不过自己前世第一个暗恋的是沈墨啊……”
房长安又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按年龄来,王珂大,正面王珂,反面沈墨。
有了决定之后,他轻轻将硬币抛起,随即轻轻伸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灯光照耀之下,国徽熠熠闪光。
“这是正还是反来着?”
房长安又翻过来看了看,见另一面是数字,终于能确定自己抛到的是反面,也就是……沈墨先?
他抛硬币并非要听天由命,那样对自己、对王珂、对沈墨都太不负责任了,他只是想要验证一下前世听过的话:当你看到结果的时候,就会明白自己的选择了。
房长安现在有点明白了,因为他很想再抛一次。
“所以自己选的是王珂?”
他暗暗嘀咕着,又把硬币抛起来,这次接住在看,老天还是很眷顾他的,这次给了正面,终于选到了王珂。
“可还是有点不甘心是怎么回事?”
硬币无声地再次抛起,然后再次落下。
反。
再次抛弃,再次落下。
反。
再次抛起,再次落下。
反。
“嘿,你还跟我较劲了是吧?”
房长安再抛一次,终于看到了正面,然后再抛。
正
反
反
正
正
正
……
房长安抛了好半天,没找到自己内心中的答案,硬币没接住,丢了,五毛钱啊,他赶紧趴地上找,手伸到座位底下,连几乎贴到座位上大叔的屁股,又把五毛钱捞了出来。
用衣角把硬币擦拭干净,放回口袋,这回房长安终于找到答案了。
哪个都舍不得!
“那怎么办呢?”
房长安继续无聊地盯着窗外夜幕发呆,还真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我可以分手再谈,那我再分手了再复合也是很合理的吧?”
“初中太小了,王珂比沈墨大,那就高中跟王珂谈,高考完分手,大学跟沈墨谈……不对,高中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三年抵大学一年……”
“上完大一跟沈墨分手,再跟王珂复合,上完之后……啊呸,上完大二再跟王珂分手,跟沈墨复合……”
“一年是不是太久了?要是中途她俩被别人勾搭走了咋办?”
“要不一个学期轮换一回?好像也不大保险,那……一个月?”
“或者干脆单双日算了……呃,这应该也不算渣男吧?”
“应该不算……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每次都走一遍分手和复合的流程,保证在法律和道德上都没有什么毛病……我不嫌麻烦……”
“她俩不会把我打死吧?”
“唔……总比累死好……算了,我还是宁愿累死……”
……
房长安很无聊地歪歪着,期间扶着座椅打了会瞌睡,快到五点的时候,从容醒了过来,赶紧让他到座位上去睡,房长安先去了一趟厕所,免得第二天早上要排队。
他熬了近一个通宵,又困又累,也顾不得嫌弃硬座了,靠着椅背很快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还是房嫣然要出去才把他推醒。
窗外天已经亮了起来,房长明也行了,睡得全身难受,在过道上活动筋骨,让老妈在他的座位上睡觉,从容让他继续睡,房长明浑身难受,死活不肯再睡,从容吃了些零食,才又靠着窗户补觉。
上午过了杭州之后,车上的人少了许多,也很少再有人上车了,房长明和房嫣然又精神起来,看周围的景象,尤其是时常在窗外闪过的大山小山远山,让两个从小在平原长大的小家伙尤其兴奋。
“大哥,还有多久到啊?”
“妈妈,两个小时能到吗?”
“快到丽水了,是不是下一站就到了啊?”
过金华之后,车厢面空了大半,房长安找了个没有人的座位横躺着补觉,房长明和房嫣然又期待又兴奋又无聊,明知道大哥没睡好要补觉,可还是忍不住每回觉得快要到站的时候就要来喊他,气得房长安很想把他俩从窗外丢出去。
火车一路上经常要给其他的车辆让路,并不算很意外的晚点了,到下午两点的时候才到,缓缓减速的时候,连从容也忍不住先收拾起行李了,然后又等了近半个小时,火车终于停下,母子四人为时超过二十个小时的火车硬座之旅才算告一段落。
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房长安深刻地感受到了脚踏实地这句话蕴含的力量和踏实,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下一刻他才来得及意识到这里是离家两千多里之外的温州,那个江南皮革厂倒闭老板跟着小姨子跑了的温州……找个鞋厂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