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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人,我听说这宫里外头草莓已经炒到一斤百两黄金的价格,而且像金陵那种地方,估摸着你喊一万两金子也是有人敢买的。借着这势头,你外销草莓到宫外肯定会赚个满盆金。只是这钱或多或少是借了宫里的光来得,却进了你自己的腰包。贾大人,你心里头亏不亏啊?你可还念着圣上的隆恩?”水溶说到劲头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贾琏看他,像看个挑梁小丑一般。
水溶见贾琏不回应自己,颇觉得尴尬,轻咳了一声,拱手冲皇帝道:“请皇上明鉴!”
众大臣们闻言,多数都把嫉妒又鄙夷的目光头上贾琏。贾琏是和四皇子交好的人,四皇子没吭声,大家自然都不动。
鄞祯正眯着眼睛,站群臣首位,和丞相靖英光,大皇子鄞祁并排而站。
靖英光的眼睛也眯着,表情却比鄞祯和善很多,因为他嘴角是翘着的,看起来笑眯眯的有点可亲。可朝堂上任谁都知道,丞相的笑只是伪装,以至于叫众人更难揣测其心中所想。
皇帝翘着胡子听北静王义正言辞的指责贾琏,觉得很是在理。不过在嘴上。皇帝玩得是捧杀,不直接指责贾琏,“贾爱卿借权谋私谈不上,毕竟这些草莓啊、地啊都是爱卿自己手里的东西,朝廷没出过份子。不过呢,爱卿也确实借着宫里头的东风,一旦草莓外销到宫外,爱卿会跟着多赚一把银子倒是属实。却也没什么,贾爱卿为国贡献那么多,这点钱是你应该得的。”
皇帝顿了顿,又故作好奇地问:“不过这宫外头还真有人肯花一百两黄金买草莓的?”
水溶忙拱手称是,还说他认识人之中就不乏有几个就想出此价购买的。
皇帝点点头,这才信了,顺便在心里头巴拉手指一算……皇帝突然转头问贾琏:“爱卿啊,你庄子上今年会产出几斤草莓?”
“此乃四季草莓,像京城这样的气候,有三季能坐果,每亩可达千斤,一共三十亩。”贾琏如实回道。
“三十亩?”皇帝有点惊讶,去年草莓还吃得挺紧巴,只有宫里的贵人们才配吃,到了今年,竟然能产出三万斤草莓来。这么多斤宫里的人肯定吃不了,贾琏提出销到宫外去绝对属于合情合理的事。
“爱卿啊,这草莓去年还只是一次摘下来十几二十斤罢了,今春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多?”
“去年的草莓是侧重在育种上,故才结果的不多,只够供应宫里头的。草莓在繁育的时候,只有摘掉植株上的花序,才能促使匍匐茎尽早发出,获得优质的秧苗。所以进行繁育的草莓苗基本是不结果子的,但经过这一年的繁育,草莓苗子已经增多了十倍,苗子足够多了,自然要求果了。至于繁育的活儿还会继续,只是因为而今苗子足够的关系,不会耽误草莓的产量。”
“原来如此。”皇帝捋着胡子点头,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若真如北静王所言,这草莓一斤在市面上能卖上百两黄金,那三万斤草莓岂不是能换来三千万两白银。这么多银子流进贾琏的手里……皇帝多疑的双眸顿住,目光转而射向站在众臣前头英姿勃发的四儿子鄞祯。
老四找了个这么有才华的户部侍郎到他身边来,还真是厉害。这厮如此野心勃勃的要靠农发家,富可敌国了,这是要做什么?谋反么!
皇帝面色尚可,但熊熊怒火已经在心里头炽热的燃烧起来。
北静王趁机道:“皇上,虽说这田地草莓是贾大人自己的,但借着宫内盛行之风敛财的确属实,他——”
“若说我敛财也可以,还请北静王等我收了钱之后,再把这个名头扣上可好?”贾琏冷冷瞟一眼北静王。
北静王不服,和贾琏对视。
“对了,刚刚北静王说,身边有几个人早就想以一斤百两的价格购买草莓,可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民间炒高的这个价格不过是个噱头,做不得真呢。”贾琏轻叹道。
水溶意识到贾琏在质疑自己所述事件的真实性,忙道:“自然是真的!”
“几个人?”贾琏追问。
水溶愣了下,接着故作思虑的想了想,考虑到龙椅上一直盯着自己的皇帝,水溶故意报多,“差不多五个。”却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显得有些夸张,皇帝还未必肯信。
“很好。”贾琏勾唇笑起来。
皇帝一直忍着怒气,冷眼看着这俩人对质。忽然间贾琏张狂得意的笑起来,不满道:“贾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为自己家草莓能卖上好价钱而高兴?”
贾琏作揖,恭敬有度地表示:“臣是在为即将充盈的国库高兴。”
皇帝愣了,有点不懂贾琏的意思。一提国库,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刚打完仗,再加上以前两个歉年,他这个做皇帝的腰包瘪得很。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一算账就生气恼火的缘故。一位臣子卖草莓赚得钱竟然比他这个做帝王还富裕,这对他来说那就是莫大的羞辱和嘲笑!
“圣上,臣的奏本正在您手中。”贾琏提醒道。
皇帝动了下眼珠,想起来自己手上那个还没翻看的奏本。这就是贾琏刚刚呈奏要请示宫外卖草莓的事,本来这其实算得上是贾琏自己的家事,不过是因为去年草莓供奉到宫内已然成为一个惯例,他特意请示自己一下也是对的。
照理说,他一个做皇帝的,是没理由去驳斥臣子卖草莓的家事,只是这草莓借了皇族人吹捧起来的东风,价格走高到如此咋舌的程度,作为皇帝,吃个新鲜样式的果子都要被臣子利用算计,何其可悲。
皇帝深吸口气,打开奏折,本意不是要看内容,只是稍作拖延,想法子一会儿该怎么处置贾琏。可当皇帝将目光无意间落在奏折之上的时候,愣了,定睛再看,就被上面的内容彻底吸引了,看到最后,皇帝耷拉的嘴角开始不断地上扬,再上扬,到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皇帝拍了拍龙椅上的金扶手,大赞:“好,好,好,非常好!贾琏,朕果然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最为惊愕的还要数北静王水溶。水溶很不明白,刚才皇帝明明已经怒火中烧到达了隐忍的极限,怎么一转眼就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态度。
他十分不解,下意识的看向同样位于众臣之首的大皇子鄞祁。
鄞祁而今的表情和北静王一样不解,“父皇,是什么让您如此高兴?”
“草莓的追捧之风盛行已久,头一批下来的草莓在市面上必然会遭到哄抢,价格高昂。贾爱卿就此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但凡欲出高价求草莓者,就以犒劳西北大军的名义‘捐钱’来买。钱入国库,将来用在犒赏凯旋的将士或是救济受灾的百姓。而这些买草莓的人,既能吃到他们想吃的东西,又能出钱为国效力,一举两得!真是个好办法,解了朕的燃眉之急。”皇帝哈哈大笑,大大地松口气。
春天一到,那些驻扎在西北的将士们便会动身班师回朝,到时候自然需要大批金银进行封赏。可他手头上哪里有钱,这段日子天天听礼部尚书跟他哭穷,皇帝都要被这厮给烦死了。皇帝心里很清楚,打仗前就已经瘪了的国库而今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别说犒赏三军将士们,就是这春祀、礼宴、皇子公主嫁娶等等,都还没找落呢。
做皇帝穷到他这份儿上,真不容易,也真够丢人的!
其实这穷困的现状,跟元璟时期封赏太多异姓功臣有莫大的关系。就是因为当时赏赐过大,造成而今仍有大批人处在爵位承袭的状态,偏偏这些当年受恩封的功臣子孙们个个都是败类,每日只知道在家斗鸡走狗,吃喝玩乐,享受着朝廷每年封赐下去的大把金银,却干不出一件为朝廷效力的事。朝廷尾大不掉,养出一堆蛀虫,再加上每隔几年都要有增添新封爵的皇族们,自然是穷上加穷了。
这个贾琏倒是很识趣儿,今天本还以为他不知好歹,想要一人做大。倒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博大的胸怀,舍己,为了国家。
皇帝倒是后悔自己之前竟误会贾琏这个忠臣的一片至诚之心。
“爱卿啊,你能如此舍己为国,忧国忧民,朕甚感欣慰!这是朕之幸,也是天下之幸!朕要赏你!”皇帝站起身,背着手在龙椅前徘徊,“朕已经晋了你的官,封了你的侯爵,那这次就——”
“圣上,臣只是在尽户部侍郎之责,物尽其用罢了。这是本分事,若因此也得封赏,臣受之有愧。”贾琏谢恩之后,便强力推辞掉。
皇帝正要与他争辩,便见平原侯动了动腿要出来,转而又犹豫地退了回去。皇帝料定此事有内情,又见贾琏他意愿坚决,也便没有逼迫他,当即散了朝,却只留下平原侯问话。
下朝之后,贾琏就同丞相靖英光一块出来。半路上遇见不少客气巴结他、祝贺他,贾琏一一敷衍了,才总算和靖英光走到一处僻静地儿。
“你这孩子倒有思虑,刚才上朝的时候真替你捏把汗。”靖英光笑了笑,把目光放远,看着前头那两抹移动的身影。
贾琏也看过去,刚巧人影往东边的回廊一闪,不过他还是敲出来这俩人的身份。一个是大皇子鄞祁,另一位是北静王水溶。
贾琏想起刚才在朝堂之上,水溶莫名其妙突然站出来截话攻击他。这个北静王,他没怎么深交过,更没有得罪过,因何在朝堂上突然针对自己?
靖英光捻着胡子看贾琏:“怎么,刚才朝堂上发生的事你似有不解?”
贾琏点头。
靖英光笑:“风起了,你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想把你吹走。只是他们不知,眼前的这尊是坐泰山,根本吹不走。”
贾琏立刻顿悟靖英光话里的暗示,说白了不是他的错,是人家嫌他碍事了。
靖英光特意观察贾琏。
他站在自己对面,态度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温温的样子,波澜不惊。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了这消息一样,不过靖英光清楚,贾琏是刚知道的,只是他知道了也不在乎。这厮大概只会介意一种人,挡了他种地之路的人,对于其它的人和事,他的反应永远是淡淡地,“你们随意”这种态度。
靖英光佩服得笑起来,心里直叹,贾琏也算是另类的世外高人了。
……
贾琏归家时,宫里头太后的懿旨就下来了。
贾母等诰命夫人摆了香案,按品级穿戴下跪接旨。贾琏等则候在院外,依稀可听见屋内太监柔顺的传旨嗓音,“……太后悯其贤孝忠心,特赦归家……早日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