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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七走下飞机时,外面已经没有人举着抵制牌了,她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了来接她的aaron。
aaron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女,小心翼翼问:“您是楼七吗?”
楼七微微颔首。
aaron望着她平静得过分的面容,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虚。
按理说,他见过的学界大佬排队可以绕他们编辑部两圈了,各个都是名震一方的人物,下飞机时不说前呼后拥,至少也有两三弟子,四五助理环绕,本人更是著作等身,比这个高中生要有排面多了,但从来没有叫他这么心虚。
他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楼七,想问她:“你那篇论文没有问题吧?”
“你对明天的宣讲有把握吗?”
“你年龄这么小,作品真的是自己写的吗?”
“不会是你老师代笔的吧?”
“我们杂志的百年名声现在可全押在你身上了,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啊!千万不要连累我们啊!”
结果他看到楼七,一句都没有问出口,默默擦了擦额边不存在的虚汗,说:“累了吧,咱们先回去休息。”
aaron在心底默默用一句中国的古话安慰自己——发都发了,还能咋滴?
aaron亲自开车,把楼七送到下榻处,给楼七办了入住,看着楼七拿起寥寥几件行李,往电梯那边去了。
aaron终于没忍住,喊住了她:“明天上午九点,别记错了。”
楼七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见aaron始终不走,有点诧异,抬眼看他。
aaron默默地注视她片刻,发现被她逮住了,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加油。”
“我会的,你也好好休息。”楼七说。
aaron麻木的告辞出来,心里已经像火山爆发一样汹涌澎湃了。
“啊啊啊啊她现在居然要休息了吗?她居然睡得着吗?她一点都不紧张吗?她还是个高中生吗?为什么这么淡定?”
aaron按捺住悸动的心,颤抖的手,给steven打电话,告诉他已经接到楼七了。
当然这是为了通知
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要拖着一起扛
***
楼七住的这个酒店就在高等研究院附近。
虽然现在业界意见不一,但是revmedphys并没有在待遇上亏待她。
会议厅是出面议定的,但是由于内部纷争很多,高等研究院无法拿出公费来解决楼七的住宿问题。
楼七往返机票和住宿钱都是revmedphys帮忙解决的。
aaron作为一个编辑,被派出来接待,虽然不是那么正规,也有减少损失的嫌疑,但是作为发掘这篇论文的第一人,这种做法也说不上有问题。
酒店是一座独栋的房子,落在幽静的马路深处,很少有行人经过。
每层只有两个房间,一个一室一厅,一个两室一厅,隔音效果也特别好。
非常适合喜好安静的学者入住,这里下榻的也都是来高等研究院访学的学者。
楼七住的就是四楼的一室一厅。
她把行李放在椅子上,其实也没啥东西,就是她的一些纸质资料和电脑。
现在x国是下午,国内应该是凌晨了,但是她在飞机上睡了,所以也不太困,因此把电脑取出来,拿到了书桌旁。
手机也没电了。
拿出来插好充电器直接开机,发现收到了苏淮的消息。
还是好几个小时以前的,也就是昨天国内晚上八点。
他问:“到了没?”
后来11点又发了一条:“晚安。”
楼七笑了一笑,并没有回,现在他应该早就睡着了,再晚两个小时回,免得打搅到他。
收起手机,楼七在电脑上打开了自己的论文文档。
楼七对明天的宣讲并没有什么紧张感。
她还不知道,其实外面关于她的身份已经有了很多的争论,或者说固有偏见。
不过就算知道,楼七也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宣讲只是第一步而已。
高等研究院是一个研究基础理论的地方。
但是楼七其实并不是一个理论家,她创造理论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去实现自己的理论,而不是等别人来实现。
虽然大家关注的重点在yang-malls方程的论证,但是楼七自始至终没有忘记,她当时写下这个方程是为了论证某种能源的可行性。
当然,如果理论不成立,那她的论证完全就是空中楼阁,所以大家更关心理论。
但是楼七自己知道这是没有问题的。
她也没有因为理论还没有得到众人的认可就停滞自己的脚步。
在参加竞赛之余,她一直都没有放弃推进自己的成果。
她已经在着手设计自己的第一款动力系统了。
楼七一边想一边缓慢的在电脑上敲下自己的思路。
这时,门铃响了。
楼七透过门铃往外看,发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站在门口。
这应该是
楼七知道,就是这位前辈拍板发了自己的论文的。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物理学家以及长者。
楼七微弯腰打开了门,邀请进来。
严肃的脸色稍微缓解了一点,在steven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来。
这一切对他来说有点艰难。
因此楼七很快请他坐到沙发上。
摇摇头,他瞥了一眼楼七的电脑,依稀看见楼七在演算什么。
个人的成果是很私人的,他没有要求去观看楼七在写什么。
反而点点头说:“你们中国人说,每临大事有静气,你这样很好。”
她来到了这里,又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不写论文做什么?玩游戏吗?还是做高中题目?
楼七对于和aaron两个人的反应都有点过于郑重是为了什么,不过在长辈面前谦虚点准没错。
她谦虚了一句:“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
蓦地笑了:“好一个该做的事情。”
他回头在沙发上坐下,说:“你知道你黄老师的论文也是在我手下发表的吗?”
楼七还真不知道。
说:“作为第二个在revmedphys上发表论文的中国人,当年你的老师也受到了不少争议。”
楼七有点好奇:“哦?愿闻其详。”
凝视着她。
楼七实在太过年轻,像凌晨时刚刚绽放最娇嫩的花朵,而他已经是垂垂老矣的风化岩石,生命已经走过了差不多一个世纪。
知道。
发表新的学术理论,远没有外界认为的那么祥和,公正。
所谓观点不同,拔刀相向。普通朋友还会因为立场不同而撕逼最后绝交。
更何况学术上每一个观点的实施都代表着无数人的利益。
科学的维新史上,有着无数的殉道者。
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布鲁诺就因为他的“宇宙无限论”而被烧死。
现在虽然不会有被烧死的风险,但是因为立场不同而打压对方让对方身败名裂,并不是什么很难见到的事情。
说起来,还是他连累了楼七。
南格以前是他的学生。
他的逻辑思维很好,但是想象力有限,并不适合在理论物理这一行深入劝他改行。
南格认为瞧不起他,当然他最终还是改行了,并且成了一名优秀的数学家。
但是他不认为这是的功劳,而认为是自己挣脱了darry的打压。
在以后的日子里处处和从前的老师darry过不去。
这次darry指导楼七发表了一篇论文,解决了一个数学界和物理学界都在关注的难题,更是让南格觉得脸上无光。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告诉楼七了,知道一个诺贝尔数学奖获得者针对她,只会让她压力更大。
反正南格自恃身份,是不会亲自下场为难楼七的。
其实有些难过,他这一生都在为理论物理的发展奉献自己,尽量避免因为固执而带来的偏见,学术理论,自然要百花齐放才是春,高等研究院也是一个秉持这样理论的场所。
可是他的优秀弟子南格,却在取得了成果以后变成了一个傲慢的阻碍者。
垂下眼,看到凳子上的资料,应该是明天的宣讲资料,他问:“我可以看看吗?”
楼七答应了。
慢慢地把这些资料都看了一遍,闭着眼睛,又回味了十来分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说:“我认为你的逻辑是没有问题的,这个解法是应该成立的。但是我们每个人的逻辑都不是绝对可信的。去向别人宣讲你的理论,以及迎接别人的质疑也是一种完善自我的方式,你不要害怕,相信自己,明天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楼七还看不出他在担心什么就怪了,不过她也没有揭穿,轻轻点头。
“你忙吧。起身告辞。
见到了一个优秀的晚辈,大有前途的晚辈心里愉悦,连勉强支撑的身体都轻快不少。
唯虑这个晚辈实在是太年轻了,要是她的理论还有一点不完善,明天被人挑出了毛病,她又太年轻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收场。
因为一点挫折一蹶不振,使得物理学界丧失了一个天才,那就损失大了。
走到门口,再次叮嘱道:“你的前途还很远大,不要只看见眼前。明天的宣讲一定要放轻松,成,固然可喜,但是败,也不要放在心上,你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懂吗?”
他这话说得好像楼七明天一定会失败一样,要是年轻气盛一点的,说不定就生气了。
但是楼七知道他其实就是担心自己刚者易折,对自己的关心反倒把对学术问题的探索压到了后面。
明明才见第一面,明明他对自己的看好就来自那篇论文,如果那篇论文是错的,自己除了连累他的名声,又有什么用处呢?
但是此刻,他对后辈的宽容和担忧反而压倒了这种对自己名声受损的担忧。
和黄老师一样,都是把毕生贡献在对真理和进步的追求上,却对爱护后辈非常爱护的好老师。
作为一个被爱护的学生,楼七无以为报。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唯真理永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