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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勉在第三天夜里醒来。
他睁开眼睛,僵硬地扭头,正好撞见一条红肿眼泡的胖头鱼。她穿着白色的寝衣,蓬头垢面像个女鬼,站在床头呆呆看他,眼睛一眨都不敢眨。难免笑了出来,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慢慢朝她张开双臂:“飞鱼宝宝。”
飞鱼宝宝先轻呼一声“活了”,再双手合十感谢祖宗保佑,最后自毁形象大哭。她不停地揉着眼睛,好像小孩子那样伤心,不肯停下来,直到哭没了力气,跟只小猫一样呜咽。
纪勉捂着伤口哎呦一声。
她就不哭了,不顾自己狼狈,赶紧要叫人过来。纪勉拉住了她:“不必了。”
九命笑着现身,手上拎着药箱。
九命非常坦诚:“此事我也有份参与。不是为了帮皇后,而是为了救二公子一命。”
没有这件事,也有别的祸事等着。
纪勉无语:“那我还昏迷了这么久。”
九命耸肩:“我把毒|药换成了麻|药。”
智障兄妹:“”
九命给纪勉换好药,开始嫌弃平二公子:“居然没发现剑的关窍?以后怎么当一军统帅?”
飞鱼宝宝默默低头挨呲,撅起嘴巴辩解不了一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纪勉心疼地安慰她:“没事。二哥哥福大命大,还没看见小六成亲,怎么舍得死呢”他刮了她一记鼻子,破天荒为平跃说好话:“那小子人蠢心不坏。他初入朝局,总要经历才会学乖。”
飞鱼瞪大眼睛、握紧拳头、重重点头:“嗯嗯!!”
九命打击她:“萌主你太懒了。以为蠢一点好拿捏,到头来一直被他连累,上次中|毒|受|辱的事你忘了?”
纪勉瞬间抓到重点:“中|毒?还受|辱?”
九命被萌主的眼刀击中,连药箱都没拿就溜了。
飞鱼扶着纪勉慢慢躺好,轻声细语地让他闭眼:“等你伤好了,我一件件地告诉你。现在不宜多思,要乖乖睡觉,别的事都交给我”
纪勉觉得眼睛很热:尼玛真是太幸福了!!
作者泪流满面:国家,你欠我一个妹妹!!
飞鱼回到美人榻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平跃真是蠢得没救了,一个小人说,纪勉是你的哥哥,你没保护好他怎么能怪别人?
平跃终究还是别人,他还不能把她的哥哥当哥哥,正如她不想看见平蹊,因为会想起不好的事。
人性从来复杂,而她也无法潇洒——说不在意当然是假。
她其实非常在意,这在意很早的时候就成了一个疙瘩,慢慢变成一个难以忽视的疙瘩。甚至作出可笑的假设:如果有一天要你在亲人与我,甚至是家族与我之间选,你会选哪一个?
纪飞鱼站在平跃的立场上,发现他有一万个理由放弃她,却只有一个理由选择她。可爱又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第四日。
纪飞鱼将纪勉交给老管家照看,留下半数忠勇营将士护持,骠骑将军府的护卫也全副武装,而纪勉只负责一件事——装死。
二哥哥因祸得福,从此走上拉仇恨的道路。他被所有人当成国宝,大事小事都不用他操心,只负责养伤喝药吃补品,过上多年来梦寐以求的肥宅生活。
六妹妹则披上铠甲,率领其余忠勇营将士杀到了拂林王府,要求拂林王交出平二公子。
拂林王独自现身,身后是紧闭的王府大门,面对叫嚣的孙媳妇,他笑得十分慈祥:“六姑娘,一切都可以商量嘛。”
六姑娘抱剑冷哼:“我二哥性命垂危,平跃却在这里做缩头乌龟,若我二哥有个什么万一”
她还没放完狠话,拂林王就笑着接上:“倘若车骑将军有个万一,也是刺客的过错,为的正是挑拨离间,六姑娘若实在生气,我们平跃也能做你二哥嘛。”
被调戏了的六姑娘:“”
六姑娘就换了副面孔。她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十分诚恳地说:“刺客既为挑拨离间,只怕同样会谋刺平二公子,再嫁祸给纪氏。与其如此,不若由我们来保护平二公子,无论平二公子是生是死,也不算担了虚名。”
拂林王刚想说什么,这回是孙媳妇堵住了他:“王爷您想必知道,将门从来只求一个堂堂正正。”
拂林王一夫当关,迟迟不愿兵戎相见,试图用大爱化解小仇。可惜孙猴子,额不,孙媳妇嫌这只唐僧太老,很快不耐烦他的唠叨,直接下令:“忠勇营请平二公子过府一叙!”
老唐僧很没面子,只能也咳嗽一声:“羽林营护卫!”
弓箭手从屋顶上齐齐窜头。
两军对峙。
拂林王与孙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眼,一个“反”字一闪而逝,抵不过将门忠烈,化为蒙蒙雾气,仿佛一声叹息。
这是元氏的江山,也是他们的乐土,忠君为的是报国,忍耐为的是共生。
可惜总有人来破坏。
帝后粉墨登场。
皇后命令忠勇营退下。忠勇营迟疑片刻,依令行事:皇后毕竟也曾号令纪家军,更曾在阵前杀敌,威信犹存。
飞鱼女将冷冷勾唇,哐当一声扔了剑,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陛下心道小冤家还是太嫩。皇后若是好料理,他早就把她料理进靖南之祸了。
拂林王老泪纵横:“陛下,六姑娘苦苦相逼,臣唯有两个孙子,少了哪个都要了臣的命啊!”
陛下冷漠脸。
皇后倒是很动容:“拂林王快快请起。今日是思忆郡主鲁莽,可她也是关心则乱,本宫代她赔个不是。”再转向飞鱼:“你可知错?”
飞鱼冲她眨眼:“侄女关心则乱,姑母从未乱过,可见从未关心。”
忠勇营将士若有所思。
皇后终于呵斥:“你退不退?”
她仰头瞪她,满怀悲愤:“不退!”
皇后难以面对这样怨毒的眼神,一巴掌就甩过来,陛下瞅准机会就救美:他拦住皇后的手,将她扯到几步开外。
思忆郡主不领情,嘴角挂一丝嘲弄。
陛下好言相劝:“平跃本是无心之失,一切有大理寺查证,朕亦能明辨忠奸,还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何其价高,车骑将军至今未醒,臣女并不敢要。”
倘若人人向你求一个公道,这天下早已乱套。
陛下面对这样复杂的眼神,难免将小冤家与关窕比较。同样是被他坑害,关窕一心报仇,小冤家心怀大局,明明是小小的心眼,却生生装了许多气。每次看她这般隐忍的模样,他是既想欺负,又想疼爱,既想哄她笑,又想令她哭,好似一朵花在手边,总想将她摆弄成不同的姿态。
那该是何其美妙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