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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这一天还是十二个时辰。
苦难寺的老和尚们循规蹈矩的换着班,有气无力的念一段经,续上一根费了好大劲才从空空的香桶里摸出来的香。
老和尚们不去数,念了四十八段经,地藏王菩萨跟前的破旧香炉里也来回换了四十八柱香。
东朝国上清宫前的日晷在来来往往大臣的监督下也不敢偷懒,头顶的太阳挪一下屁股,它就跟着晃一下脑袋,老老实实的摸过九十六个时刻。
官塘桥的小茶馆里,一如往常,来来回回各色人物。
佩剑的侠士,带刀的莽夫,还有看着这些杀人玩意,心惊胆战的文人秀才,歇个脚,坐上片刻,在跑堂瘸子的眼神下,有没有钱也都喝了一碗茶。
说书先生的口水干不了,您放心大胆的听。
今天生意没变好,但李掌柜小钱柜里的钱币又是装到以往一样的高度。
生活就是这样,每天想着变花样,可日落以后躺在床上又得嘟哝,日复一日,总做着同样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春桐街卖了一辈子豆芽的刘老三也是这么想的。
算好了时辰,这一批豆芽又该发了,不用看,还是三十三斤三两三钱,还是昨天一样的价。
爱吃豆芽的张员外家的厨子小陈现在肯定已经出门,要是昨晚没在忘忧楼的小翠身上使狠劲,腿肚子发软,估摸着以他的脚力,现在刚过春喜裁缝铺的门口。
刘老三的日子无趣,可早死的老爹就教了他这么一个营生。
不过也有盼头,不知道老王家的媳妇今天会不会来买豆芽?来的话可以开着玩笑讲几个荤话,夏日的井水,凉的舒坦。
刘老三不由咧着嘴,露出被老王打缺了半个的门牙。
提着湿漉漉的竹筐,手脚麻利的揭开发籽的盖子,刘老三纳了闷。
没出芽!脱了皮的绿豆还是绿豆。
生活还是对我刘老三下手了?
杨家村,张大妈家门前,该冒绿的青菜,没有动静。杨老赢家猪圈,明明昨儿个半夜叫了一晚,该下崽的母猪,没见猪仔。
是有点奇怪,可该浇水还是浇水,该喂猪还是喂猪,张大妈不会在意,杨老赢不会在意。
着急抱孙子的赵老婆子在意!儿媳妇进家门一年,吵了三百来次架,家里的锅碗瓢盆换了十几波。
昨儿个亥时刚到,大肚子的儿媳妇就开始叫唤,接生婆杨嫂连夜被儿子叫起了门,眼巴巴的盯了一个时辰,要看就要生了,一到子时又没了动静。
看着以为自己死了婆娘的儿子,赵老婆子有些于心不忍。
死者为大,想着自己刚刚还在琢磨,要是生了个女儿,就用不能生男娃的理由撵这儿媳妇带着刚生出来的赔钱货滚蛋,老婆子有些自责。
可门开了以后,见到满脸横肉,顶着大肚子的儿媳妇,她又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就会折腾人!转身就走。
一天就要过去,转眼又到亥时。生灵界无尽疆域,别说有个会叫的东西从肚子里蹦出来,硬是一根豆芽都没敢发芽。
人们早早的躺到床上,杨家村都是穷人家,不敢浪费灯油。
可住村东边的杨洪毫无睡意。
他站在小瓦房的门外,里面的老婆嘶声力竭的喊着疼。又是打热水,又是拧毛巾的杨嫂忙的满头大汗。昨晚的劲还没缓过来,又被杨洪给折腾过来接生。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就要到了子时。
千里之外的孤山山顶,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山顶的上空,天突然同时出现两个洞。一个像水缸大,泛着星辰之光。另一个也像水缸大,冒着森森的黑气。
刹那间,一道闪电自星辰洞中,如游龙一般,钻出洞口,未沾地面便向东闪去。
电光闪过杨家村,从杨洪家的屋顶掠过,飞向远方。
“羊水破了!小韩,你坚持一下,就快出来了!”杨嫂冲了脸色煞白的韩素说道。
韩素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屏住呼吸,只知道按照杨嫂的话做。
电光钻出洞口盏茶功夫,幽黑的洞中也飞出一到圣洁白光,同样毫不停留,似在躲避,以丝毫不慢的速度,向东飞去。
紧随电光所到之处,自杨洪家屋顶,一闪而过。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杨嫂接过皱巴巴的婴儿,冲着门外喊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杨洪合掌举过头顶,松了口气。
枕头大的婴儿,被杨嫂抱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真的是很丑。不过杨嫂年纪不小,也接生过不少孩子,她知道,大多生下来都是这样,喂几天奶??水就水灵了。
“这孩子怎么不哭?”杨嫂摆弄了半天,可手中的婴儿毫无动静。杨嫂也不害怕,举起手就拍在了孩子的屁股上。
“啪!啪!啪!”好几下拍了过去,孩子依旧没发出声响。
“是个死婴!?”
这几下拍下去,小孩感觉到刺激,肯定要哭出来,可手上的婴儿却一动不动,杨嫂不由心头一紧。
看了看劳累过度,昏睡过去的韩素,又看了看没敢推门进来的杨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推开门,杨嫂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杨洪听了声响,立刻两眼放光,看向杨嫂,见后者手上空空,不由奇怪。
“嫂子,孩子呢?”
杨嫂闻言,目光躲闪,语气慌张的说道“孩子,孩子在里面。”
“好好好,我这就进去看看他们母子。”杨辉说完,迈步就要走进房门“对了,多谢嫂子,真是不好意思,劳嫂子操心了。”
“唉!小杨,你先别进去。”杨嫂拦住了杨洪。
“怎么了嫂子,还有事儿要注意?”
“不,不是。”杨嫂不敢抬头,咬了咬牙说道“你家孩子生下来是个死婴,你们小两口节哀吧,我先回去了!”
急忙说完,杨嫂片刻不敢多待,小跑着离开了杨洪家的院子,留下一脸茫然的杨洪。
亥时已过,杨洪抱着裹在小被子里的死婴,坐在小院子里的石墩上,双目无神。
新的一天刚到,杨洪的小家却像是再无生机。
杨洪不知自己过了多久,似乎刚坐下。他接受了孩子出生就死的事实了,可他不知道,当妻子醒来时,他该如何跟她说。
“轰隆隆!”
正在挣扎中的杨洪,被一阵低沉的雷声惊的回过神。
原本皓月当空的天,骤然聚起幽紫色的乌云,几条紫色雷龙在云中若隐若现。阵阵雷声传来,声势浩大。
“汪汪汪!”院子里的大黄狗被惊着美梦,钻出狗窝,冲着外面叫了起来。
又是一阵低沉的雷声。
“呜哇!呜哇!呜哇哇!”
一阵婴儿的啼哭传来,似乎惊到了藏匿的雷龙。
“殷!”
一道紫色雷龙迅猛而下,直直的朝着杨洪奔去。
杨洪一下子失了神,坐在原地不知闪避。
“汪!”大黄狗一声怒吠,震断系在脖子上的绳索,一跃而起数丈之高。
一阵强烈的光芒临近跟前,刺的杨洪睁不开眼。
光渐渐暗了下去,杨洪挪开挡光的手,慢慢睁开双眼,空空的绳索躺在地上,哪还有大黄狗的身影。
天空的乌云散去,月朗星稀。
一道人影踏空而行,飞致杨洪家。
来人看了看还在啼哭的婴儿,以及脑子发懵,自始至终都没说出一句话的杨洪,未出言语。
虚空之上出现一道口子,他一步跨入,口子迅速恢复如初,四周归于寂静。
杨天辰点燃三根香,站在供奉台前。香炉后面就一个牌位,写着三个字——老天爷。
“老天爷在上,小子杨天辰给您磕头了,还是昨天的话,我都十五了,想修行也修行不了,涅槃是不可能的,您要是能听到,就请收了神通,不要再吓唬我了。”
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杨天辰拿起身边的绳子,走出房门。
“爹,娘,我出去一趟。”还是早晨,杨家府邸一处在角落的屋舍里,一个身材匀称挺拔,肩上还扛着一捆绳索的俊朗少年走出房间。
一名慈眉善目的妇人放下手中的事,看了看少年这一身行头。
“辰儿你这是要干嘛去啊。”杨天辰的母亲韩素皱着眉头询问道。
“杨辉有事找我帮忙,我过去看看,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什么事,你需要背个绳子?”
“绳子啊,杨辉要我带的,也不知道干嘛,想他那个脑袋,估计是上吊用的。”杨天辰笑呵呵的说。
“辰儿,你别怪娘唠叨,你现在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你从小就不像别人家小孩一样,有福缘。五岁之前喝口水都能差点呛的要了你的小命。也就晓茹来家之后,你运气算是好了些,不过平时磕磕碰碰的事也不少。”韩素闻言,细眉微蹙“所以,但凡有一点危险的事,你可都不要去做!咱家可就你一个独苗。”
杨天辰抠了抠衣服上不知道在哪儿划出来的小洞,听着韩素老生常谈的唠叨,无奈的摇了摇头。
“知道了娘,我这么怕死,怎么有胆子去冒险呢?”
“还有,都是同龄人,娘还是那句话,跟人相处,不惹事,也不要怕事,最好别打架,但也别吃亏!”
杨天辰的父亲杨洪跟杨家八竿子能打的着个亲戚,算得一手好账,走后门进了杨府做事,勉强在杨府混个管帐先生。
杨天辰也算是在杨府混口饭吃,跑跑腿,小的时候免不了成了那些直系少爷呼来唤去的马仔,奈何杨天辰天生聪明,学啥都快,性子里又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在杨府待久了,几个拳脚把式倒是偷学的不赖。
虽然从没淬体,可凭着几手拳脚功夫,专往人脸上,裤裆招呼,族里几个淬体期的同龄人都在他这儿讨不了好。就算打得过,也嫌他埋汰,绝不会与他动手。
杨府讲武堂的几个教头对比啧啧称奇,直言,要是杨天辰没耽误,淬体了,现在指不定都能步入融气境,算个小小天才。
武者肯定算不上,可架没少打。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只要鼻青脸肿,肯定没一会儿就有大人领上门要说法。
“娘,我知道了,您看您儿子是爱惹事的人吗,您就放心吧。”杨天辰安慰道,母亲的疼爱,他还是很感动的。
说主动惹事,那还真是冤枉杨天辰了,一个每天都得像身临其境一般,经历一场返虚雷劫的人,说胆子小,那不可能,可要是说嚣张跋扈?他还真怕被雷劈!
一个噩梦,猜的不错,应该已经跟了他十五年了。孩子呱呱落地,一道紫色天雷便跟着落下,自家向来胆子不大的大黄狗,却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被劈成了渣。天威浩荡,那景象,他想想都胆寒。
杨天辰的字典里,低调二字是在封面,里面就一句话:武达涅槃,命方休已,雷打出头鸟!
也不知道是谁下的诅咒,反正闭上眼,就有个声音说着这句话。
偏偏这事儿他还说不出口,无论是想跟谁说,张口就忘。想写在纸上,铺好宣纸,研好墨汁,提起笔,忘了。
虽然是个泥腿子,可书看了不少。涅槃他知道,武者修行的第一分水岭。淬体是融气境的第一准备,融气以后就是走骨,丹海。
书上说,都是皮肉骨感受灵气的小境界,不管怎么玩,灵气的本质是不变的。
从涅槃起就不一样了,开辟的经脉那就是跟天道立下了买卖路子,灵气是可以走一圈变成元气的,用武者修士的话说,那就是买了世间灵气,变成自己的东西。至于付出了什么,没人说得明白。
杨天辰对这诅咒其实不算太在意,自家没钱,习武,打打拳架子可以,但真想做武者,淬体这一关实在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现在自己也十五的年纪,想淬体也不行,五谷杂粮吃的多,想变成可以融气的净体也不可能了,所以涅槃跟他扯不上关系。
低调点,老天还能再劈自己一次不成?至于大黄狗“我杨天辰欠你一条命,下辈子,我做你的狗替你顶雷!”
打架惹事,那也是逼不得已,没办法,他总得护着自己的姐姐,也就是未来媳妇不被人欺负吧。但凡是想上前搭个话,在杨天辰眼里,那都算欺负。
这事说不了理,只能靠拳头说话。用杨天辰的话说,这世上除了爹妈,只有两个人能让我拼命,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娘子!
“那就好。”韩素笑着点点头。
“姐姐呢?”
“在账房呢。”
“我去告诉姐姐一声。”
杨天辰出门前都得告诉杨晓茹,没原因,习惯。
走进账房,淡淡的女儿香徐徐飘来,杨天辰忍不住轻吸一口,顿时心情愉悦。
看向坐在书桌前的美人,皓腕凌雪,玉指修长,红唇微抿,黛眉低垂,一身浅蓝色衣裙,粉颈露出,长裙垂下,不过略显短小,未能遮住玉足。
女孩似乎很惬意,未着鞋袜,白净的脚丫露在外面。杨天辰纵使看了十年,却依旧看不腻。
女孩在他进来时就已经发现,没作声而已,好一会,杨天辰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乎被少年盯得不好意思,女孩精致的俏脸微红,不过心里却不由偷笑。
“咳咳”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份宁静。杨天辰这才回过神。
坏坏一笑道:“娘子,看账本呐?”
“臭小子,胆子不小啊,连姐姐的豆腐都敢吃,怎么样,看够了吗。”杨晓茹对杨天辰的称呼也习以为常了,故意调笑道。
“谁看你了,我看账本呢。”杨天辰老脸一红,赶紧反驳。
“呵呵,站那么远都能看到账本?尽扯谎。”
“谁扯谎了,我本来就是在看账本。”扬天辰果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好,那你说说,这一页账本写的什么啊。”杨晓茹笑意更浓,显然是逗定这个英俊的弟弟。
哼哼,考我?
“西郊农庄收成五万珠。姜氏钱庄,取,两万珠。百宝会,买,化骨丹一粒,一万五千珠”杨天辰徐徐道来,一字不差。
“停,臭小子,跑到姐姐这来耍滑头。瞎显摆你那些小聪明。”杨晓茹这才想起他这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弟弟的本事。起身穿鞋,才发现自己早把鞋子踢到桌子对面了。“喂,帮姐姐把鞋子递过来。”
杨天辰看了一眼桌前的一双鞋子,歪七扭八,显然是被她随意踢走的。
“自己没手啊?”杨天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后者俏脸一扭,故意没看到。
“你帮姐姐捡过来,姐姐就让你帮我穿上。”杨晓茹笑意艳艳的看着杨天辰,抛去一个媚眼。无奈,杨天辰看多了,也没多大反应,要是换上其他人,指不定要死要活。
别看杨晓茹在杨天辰面前活泼妩媚的样子,可却实实在在是个冰山美人。十三岁以后,基本就不出门了,外人看一眼都难得,尽管出落得倾国倾城,可就连孤山这么一个小镇都不见得有多少人见过她的容貌。
“那我谢谢你了,自恋狂,小爷我才不会去闻你那臭脚呢。”说完,杨天辰故意捏住鼻子,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就知道,即使是女子流出的汗,都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但沁人心脾的幽香。
杨晓茹还真信了,小嘴气鼓鼓,倔的高高的。
“臭小子,有种站着别动,看我不教训你。”杨晓茹赤着脚去捡鞋子。
“我有没有种又不是你说的算,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趁着杨晓茹捡鞋子的功夫,他立马跑出账房。前者见他要跑,不顾鞋子没穿好就要追出来。
杨天辰跑得更凶,不过还是回头叫道“外头有石子,你小心点,别硌到脚,哭了可没人管你。”
闻言,杨晓茹这才止步,一笑百媚。
“还是弟弟疼人。”
杨天辰“切”了一声。
“我出门了,不出意外,今天要被雷劈死,你趁年轻,找个人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