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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郊,兰生的马车不紧不慢行进。
蜂橘屋的设计已经通过,五公主对于绿草斜坡屋顶,阁楼包间,以及内部呈现的无梁天花砖面都表现出相当新奇。因为是铺面,而非民居,这种程度的创新还是愿意去尝试的。内部装璜则以五公主的意见为准心,伊婷的构思为主要,倪土为总匠,褐四为总工,三人共同负责这个项目。
因为要造贾州大宅,管宏,铁哥和平旺前往商榷,一旦立约,居安现有人力就会十分短缺,所以铁哥走之前开始招有经验的合同造匠。
兰生说匠工只能挂名居安,没活做就没钱拿。木林以为没人会来。公告只贴西城,结果却大出所料,三日内居然有五六十名匠人到鸦场应征,其中还有长风造的匠师。
兰生之造名低调,一来她自己不爱显耀吹嘘,二来因女儿身而被外界刻意贬低,但她出入工地,指挥全局,所造风格与传统迥异,知道是她手笔的人不少。连兰生自己都不清楚,帝都同行匠师们之中,只要一提她,其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数装傻而已。这些人里,不乏有想偷师的。
长风还是造行老大,但为工匠们争取权利的,是兰大姑娘。看长风脸色行事的小造行仍占多数,但已不排斥和居安合作。乐福造因和居安造交好,赚得盆满钵满,谁都有眼睛看。最重要的一点是,**安合作,不必担心对方压迫克扣,除了一笔固定支付的合同金,一分利也不贪。
至于居安造的匠工福利,没听说也就罢了,听说之后就压根坐不住。旱涝保得不是丰收,而是饿不死,但哪怕是给居安当临时工,一个工造下来的分红就够花两年的。即便是合同制,并没有拘束,又可以学习新造,仍然十分吸引人。
于是择优签了八人,作为蜂橘屋工造的主匠工,倪土和褐四只需要监时不时监督进程和检查质量。这是居安造第一个交给六兄弟以外的人主建的项目,也是伊婷的出道战。而兰生负责的,就是保证无梁砖顶不塌。听上去简单,却个个盯着她。
同兰生一起去工地的伊婷,心情紧张。第一次作为设计师领队,偏偏还是外招的,但春季为旺,鸦场几乎成了空场,人人都在跑工地,铁哥说不能为她打乱调派,就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豌豆笑伊婷像上了花轿的新娘子,又欢喜又惊怕。
“欢喜什么?惊怕什么?”从出发就开始安静看蜂橘屋立面图,兰生终于打破自己的沉寂,开口问。
“欢喜总算嫁出去了,惊怕新郎是倪土哥哥。”豌豆吐舌。她也快到独立的年龄,对工造没兴趣,对当家没兴趣,各种兴趣缺缺,完全找不到方向。
“不喜欢就说清楚吧。”虽然看起来两人挺般配,感情的事却无关他人,兰生只认为应该当机立断。
“我说过了,我有未婚夫。”伊婷的未婚夫是常海亲侄,常海临行前找到了人,并将伊婷托付,但两人迄今还不曾见面,只有鸿雁传书,跟笔友似的。
据伊婷说,那人原本在帝都,义父找到他时正处于学艺期,等不到和她见面,匆匆就与义父告别。
豌豆评价四个字:听着够呛。
兰生不说,暗地也有些同意,这种笔尖传情容易脱离现实,成亲之后却要朝夕相对。好比她和泫瑾枫,这几日他赖在她屋里养伤,前所未有的近距离相处,一下子熟悉起来之后,感觉到了那缕不寻常。
吱吱——吱吱——小黑从窗口钻入,轻巧落在兰生肩上,脑袋顶顶她的头,表示亲昵。
“哪儿玩去了?”看到小黑才想起来,渣玉山出事到现在,没瞧见过它。
猴子当然不会回答兰生的问题,从她肩上打滚落下,蜷在她腿上睡觉。兰生一摸小黑的毛,油腻腻脏兮兮,连忙将它拎远点。小黑早习惯主人“冷待”,先是一动不动装睡,然后趁兰生注意到外面的吵闹声时,骨碌骨碌偷滚回她脚边,还将裙边当它的被盖。
虽然已跟了兰生两年,每回见到小黑,伊婷还是会惊讶它的通灵。
兰生感觉到脚边有东西,也知道是猴子“贼心不死”,这时却懒得理,但看对面街口尘土高卷,浅黄风穿堂而过,听得呼喝一阵高过一阵。
“奉阁部令!谁敢收留谋害太子殿下的反贼,株连九族,杀无赦!任何人有反贼的线索,提供给官府,赏银百两起!所有人必须带户牌才可上街,包括客栈酒楼等场所,无法证明身份者,当反贼查处!”
“小姐,是都护军。”无果眼力好。
“还有太子亲卫。”兰生“第六感”好,同时心中哀叹,怎么又闹起来了?
豌豆蹙眉,“太子不就多昏了几天嘛,这也算反贼谋害?六皇子一睡几个月呢。”
“储君非一般皇子可比。”兰生让无果加快车速,不想被搅进去。
“停车!”从黄风中突现几个骑士,直朝兰生马车奔来,一人凶喊,“车里的人统统出来,本都尉要盘问搜查。”
豌豆眼睛猛放光,开始卷袖。虽然对任何事都少点兴趣,却喜欢这样平地起波澜,立刻斗志昂扬,精神饱满,嘿嘿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六皇子妃的车驾都认不出来?娘娘等着,我代你教训他们去。”
无果才停车,她人已窜出,声音清脆骄蛮,“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出来还愿,怎能下车随便让莽汉子瞧了容貌?”
那都尉的腔调陡然油滑起来,“哦?小丫头都长得不赖,你家小姐定然貌美。好啊,小爷最喜欢美人,快快下来让我瞧瞧!要是小爷看上了,就和小爷当一对鸳鸯吧。”
豌豆气笑,啐一口,“呸,看你就是个草包,也配得上我家小姐?做梦,啊,不,被你梦到也恶寒。赶紧办你的差去,若再纠缠,我家姑爷会找你算账的。”
“都有姑爷了?”油腔一顿,然后更滑溜,拎着腰刀敲马车,越敲越重,“无妨,小爷我不介意,最最要紧是真美人。下车,不用我进去请吧?进去容易,出去难哦,这么大的马车,简直就是现成的洞——”
兰生掀帘子站出,正好与那人平视,一看细皮白肉,养尊处优一张坏小子的脸,当即呵笑,哟了一声。
那人张嘴结舌,眼珠子暴凸,半晌蹦出三个字,“你!你!你!”
“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同乡。王公子,别来无恙?”
瑶镇有霸王,叫王麟,其祖母是安氏嫡女,其父是瑶镇大绅,与安鹄算得上表兄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当年推她落水之人。若五公主身边的当红女官,也就是改名瑶璇的曾大姑娘,知道王麟来帝都当官,会有何感想?
王麟三年前年纪也不过十八九,三年后骑着高头大马,人更显高,尉官服穿得似模似样,和当年靠打手逞凶恶的小霸王不同,如今可以独挡一面称大霸王了。
“我在车里听你们说话,越听越觉得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要不是我弟弟提醒,差点就错过了老乡。王公子一身尉官衣,不知何处任职?”比起王麟的大惊失色,兰生难得热情。
豌豆嘀咕,“怪不得小姐当初那么霸气,敢情是家乡带出来的,个个都霸气行事。”非要拉公子当桌友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兰生听了直笑,“我如何能同王公子相提并论?王公子当年是我们乡下的小霸王,连流浪狗都怕他,见他上街就得夹尾巴装土拨鼠。”
王麟当然知道这是骂他,但她说得真好笑,他只好抓抓脑袋,“那时不懂事,如今不一样了。”
“不是一样吗?还是喜欢吃油腔,还是喜欢美姑娘,还是喜欢作鸳鸯。”看到小霸王,她还是一样的心境,瞧热闹看好戏。当年不怕他,这年更不会怕他。
王麟的心里可要复杂得多。他推她下水,是为了杀人灭口,也是心慌意乱随便那么一下子。谁知她没死。后来再犹犹豫豫想灭她,却发现人跑了,无口可灭。听涛观一场大火烧得干净,前尘往事似乎全部清理。以为是景胖子痛下杀手,他还担心自己要倒霉,结果景胖子音讯全无,日子悠悠过了三年。等他忘得差不多,一封信让他从滋润的家里跑到帝都,当了一个破尉官,累得半死,还各种规矩,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是他上官。
好嘛,嫌他不够凄惨,难得一次耀武扬威,却遇到这位大小姐,现在如何是好?当年推她,非他所愿;如今,她是否还碍眼,他也不能判断。要问问那谁吗?
“邬小姐……”邬梅母女在瑶镇隐居,人们以为她们姓邬。
兰生没有逃避的想法。王麟为何要灭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本无意深究,不料王麟却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令她感觉一切最终还是会水落石出。
“王公子,我娘家姓南月,夫家……”
锡铃叮叮,一驾轻辇飞驰而来,车夫挑辇幔,幔里坐一人。墨眼妖彩,华丽如光,冷漠月。
夫,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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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章,应该是以少胜多哈,我昏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