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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里的三个人沉默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皇后端坐在上首,神容冷静,就如往日那般端庄华贵;白浣茹看着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额角沁出的汗水还是暴露了她的慌张;陈侧妃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见二人这般,娇笑了一声,开口道:“二位莫不是怕我对你们会有什么威胁不成,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您说是不是,苏夫人?”
白浣茹垂眸浅笑,“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侧妃娘娘说是不是?”
陈侧妃理了理鬓角不存在的碎发,神态娇媚,她年岁本就不大,本是端庄大气的闺秀,如今却是举手投足见尽是风情,不怪成王在成王妃故去后并没有要把陈侧妃扶正的意思。
白浣茹想激怒陈侧妃,可陈侧妃并不恼,略带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苏夫人说的对呀,可不就是为母则刚,我听说罗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浣州可是已经苦苦支撑了七日,也不知府上的米粮够不够,只可怜了两个孩子......”
陈侧妃的话没说完,见到白浣茹平静的面具终于绷不住了,这才大笑起来,发间的步摇一颤一颤的,笑了好一阵之后陈侧妃才停下来,“哎呀呀,苏夫人做什么这么紧张呀,您放心就是了,王爷还惦念着林大人手里的兵权呢,定然不会对罗夫人怎样的。”
皇后拍了拍白浣茹的手臂,示意她冷静下来,微微一笑,“小孩子就是天真,我像这般年岁的时候也这般口不择言,只是后来见的人多了,又要被困在这宫里面,这棱角也就一点点给磨没了。我记得罗夫人也是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蛮好的,到底是罗家小疼着惯着。”
见皇后不理自己,陈侧妃也不见外,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神态慵懒,看了眼皇后,有看了看白浣茹,说:“您只管瞧着就是了,现在说什么不都太过早了些?”
现在的确不是下结论的时候,被困在宫里的皇后和白浣茹是这样觉得,身在浣州哄着三个孩子的春庭是这样觉得,在乾清宫与成王下棋的怀文帝也是这样觉得,至少眼前这盘棋,他还不会输。
“皇兄的棋艺还如以往那般令人佩服。”成王把手里的棋子随手丢进一旁的玉盒里面,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成王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增长,“从小到大我都没赢过一次,不如皇兄这次就让让我,让我赢一次,也免得伤了和气。”
怀文帝不紧不慢地将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分开,就如他每次同成王下棋之后,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的都是他,似乎于怀文帝而言,成王一直是那个还在下棋的时候总是想要悔棋的小孩子,只可惜这一次,成王这步棋只怕是悔不了了的。
把收拾好的棋子推到成王面前,怀文帝沉声道:“再来一局,我让你三步。”
成王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怀文帝说的是什么,一股羞恼之意从心中升起,广袖一挥,面前装着棋子的玉盒就被成王掀到了地上。成王猛然起身,吼道:“我不需要你让,这一次我依旧能赢!”
说罢,就转身离去,只留怀文帝坐在殿中,半晌之后,身份高贵的帝王俯身将地上的棋子一枚一枚的捡起来,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为自己又或是为了成王。
大抵是白日里在怀文帝这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夜里成王却是在陈侧妃身上逞尽了威风。陈侧妃也由着他去,甚至在成王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疯起来。
事后陈侧妃伏在成王的胸前,那手指在成王的胸膛上画圈,娇声道:“王爷,您都已经筹备了这么久,要什么时候才能了解啊,臣妾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只等林昌言带着南边的兵马过来就是了。”成王的手搭在陈侧妃的背上,哑声道:“你不是已经同他夫人说好了?”
“是呢。”陈侧妃眉眼弯弯,“都说好了的,王爷只管放心便是了。”
“那便等着就是了。”成王合上眼睛,如此一来,文有罗御,武有昌言,要是怀文帝能下一封诏书传位与他,那可真就是名正言顺了。
罗御和昌言俱是反水,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皇后和怀文帝都被各自困在寝宫之中无法见面,有些话皇后就只能同白浣茹念叨念叨,白浣茹却是不信这是罗御能做出来的事的。
“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啊。”皇后看的很开,如今还在劝导白浣茹看开一些,“我记得前些日子罗家小子他媳妇不是病了啊?八成就是别人下的手,罗家小子这么疼媳妇的人,因为这事反了也正常。我记得林家老二也是最疼罗夫人的不是?你瞧你不也是,自己都被困在宫里头了,心里还在浣州没回来呢。”
白浣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如今看来,成王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可皇后却是丝毫都不心急的样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皇后又接着说道:“本宫昨日瞧见有个宫人手脚不规矩,拿了你一件首饰去,刚要叫人拦着,哎呦,谁知道手脚可是利索,跑的太快了。本宫约莫着,再过不了两日,你家那个也该撑不住了。”
这一夜,皇后就好像是褪去了华贵的伪装,如一个寻常妇人一般同白浣茹聊着家常,而白浣茹只是静默地听着,听着那些让她心惊胆战的话轻飘飘的从皇后口中说出来。
从成王围困宫廷过去十日,昌言率领江南一代大军已经到达京郊处驻扎,按这样的时日来算,昌言并没有比秦氏一行人早出发多少,甚至还可能因为大军行进缓慢比秦氏出发的还要早一些。成王大喜,亲自出城迎接昌言。
这一日,成王早早地就出城去了,坐在马背上,身侧是一个身着铠甲的男人。成王侧了侧头,笑道:“程墨,等到我收回了林家的兵权,便封你为镇南将军!”
成王身侧这人正是本该尸骨都已经化成灰了的程墨,程墨听闻刺眼之后轻笑了一声,“那臣便预祝陛下,大业将成。”
只可惜,成王满心期待,甚至已经预见了自己坐在怀文帝的那个位置上时的样子,他等来的却不只是昌言,还有本该已经前往绍陵的罗御。
一时间,成王心思百转,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罗御此刻应该前往绍陵,离京城的浑水远一些,到时候好把自己摘出去,可为何罗御回和昌言一道出现在这里?
不去看成王精彩非凡的脸色,事实上这个距离罗御也看不大清楚,偏了偏头问昌言:“春庭那边可是已经派人去了?”
昌言翻了个白眼,“你这已经是问我第六遍了,你嫂子亲自去的亲自去的,保证把丫头平安无恙地接出来,你一老爷们怎么这么磨叨。”
罗御打马上前,留给昌言一句:“说的好像昨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人不是你一样。”
仁德四年,成王谋逆,易城太守并庆安侯世子勤王护驾,成王贬为庶人,命其看守皇陵,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成王被扣押之时尚不知自己输在了哪里,怀文帝见他时更是心有不甘,然,怀文帝只说了一句话,就足以击溃成王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朕说了,这一局,朕让你三步。”
成王瘫倒在地,片刻之后仰天长啸,趁旁人不备抽出身边看押自己的侍卫的佩剑,引咎自杀。
事后帝后同处一处之时,怀文帝曾感慨是自己对不住成王,皇后却道这些不过都是成王自找的罢了。
最令人意外的,大抵是陈侧妃,皇后做主赏了她金银,还叫她带着先成王世子隐姓埋名,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生活去了。
陈侧妃,不,陈氏应当算的上是最大的功臣了,她是成王的妾室,却也因为她是成王的枕边人,才得以取得成王的信赖。而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至于陈氏会不会善待那个孩子,那就不是众人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京中一切平定,但有的人心中,大抵是还没有平定的,比如庆安侯世子罗御,因为他的小姑娘还在浣州,他得去接她回家。
至此之后,不再会有颠沛流离,只有二人携手在这太平盛世之中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