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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快,春庭前些日子还同旁人念叨南边的冬天也要冻死个人,转眼就换上了轻薄的衣衫,日日摇着轻罗小扇,饶是进了十月也不见温度降下来。
宴哥儿眼瞧着就要满周岁了,这些日子院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宴哥儿的抓周礼,这可是大事,哪个都不敢耽搁了。
倒是都忘了春庭的生辰也是在十月里头,今年过了生辰春庭就十五了。虽然春庭是个下人,可正月里头秋枝的及笄礼也是好一番热闹,轮到春庭倒是变得无人问津起来。
就连春庭自己都没大注意,还是临到生辰的前两天秋枝突然想起来,连忙去银楼买了一对小钗给春庭赔礼。
春庭的生辰在十月初九,宴哥儿的抓周礼在十月十二,日子离的太近,春庭自己又没太在意这个,便说到时大伙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就是了。如今也只能如此,秋枝还颇为愧疚,及笄是多么重要的事啊,就这么给糊弄过去了。
及笄之后就是大姑娘了,可春庭还是一副小儿模样,一双杏眼望着你就能叫人心里都软了。白浣茹听了这事,赏了一支玉簪并两只玉镯,权当是补偿春庭了。
初九那天一大早春庭就被秋枝从床上拽起来,往日都是春庭比秋枝起的早,今儿难得秋枝起早一会,拽着还迷糊着的春庭梳妆洗漱。
一碰凉水泼到脸上,春庭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愣愣地看着秋枝拿了块帕子把她脸上的水珠擦干净,然后把她摁在了妆台前。
秋枝在几个大丫鬟里头手不算灵巧,但好歹也贴身伺候了白浣茹这么多年,梳个头还不算费力。几下就把春庭的头发挽起来,发髻精致漂亮,发间插上白浣茹赏的那支玉簪,挑了一副琉璃花的耳坠子。秋枝甚至都把自己珍藏的胭脂水粉拿了出来,给春庭敷了粉之后又觉得刻意,干脆全擦了只点了点口脂。
看着镜中映出的小姑娘柳眉弯弯,眼中水光艳艳,秋枝得意极了。春庭却觉得颇有些不适应,她不曾这样庄重的打扮过,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春庭为难的看着秋枝,秋枝一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样多好看啊,今儿可是你及笄礼,礼数省了就算了,难道还不许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出去,叫她们都好好看看,我们春庭姑娘有多好看!”
虽说是生辰,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春庭原还觉得这一身太过招摇了,但扶着宴哥儿走路的朱氏也说这样好,白浣茹见了也说姑娘家就该打扮成这样,平日春庭就是太不注重这些了,春庭才放下心来。
一上午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吃午饭的时候琴笛凑了过来,半开玩笑道:“你们是都没瞧见,春庭姐姐去找大厨房的李妈妈的时候她那小儿子也在,一看见春庭姐姐眼睛都直了!”
几个小姑娘哄笑了起来,春庭红着脸锤了琴笛一下,“就你惯会胡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琴笛笑着躲开,“春庭姐姐这是害羞了,不肯承认呢!”
秋枝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适可而止,下午还有不少活要做呢,等到晚上你们愿意闹到什么时候都成,吃完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琴笛吐了吐舌头,绕到一边去了,不再说这件事,但时不时看向春庭的眼神里面还带着艳慕。
吃过午饭,春庭正要往东厢去,就被秋枝叫住了,秋枝塞了张单子到春庭手里,“我要去后头库房里头,那几个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得去盯着。你帮我去厨房将这单子上的菜品再核对一遍,就找李妈妈就成!”
春庭扫了一眼单子,应下来,“成,你快去吧,我这就去大厨房。”
上午去大厨房是新做了点心是小厨房里没有的,春庭领着琴笛去取。没成想下午还要跑着一趟,见几个小的也都忙着,春庭就自己往大厨房去了。
春庭对外头的路算不上熟悉,她也不怎么出门,就沿着平时走的那条路,路上低头看着单子也没注意,结果一头撞到了旁人身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春庭捂着额头正要道歉,一抬头就见罗御站在前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春庭懵了一下,罗御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大半年未见,罗御的身量又长了些,站在春庭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刚好将小姑娘罩在里面,低下头刚好能看见小姑娘错愕的表情。小姑娘精心打扮过,连头发丝里都透着精致,可真好看啊。
不亏是他看上的姑娘,罗御这样想。
罗御伸手戳了戳春庭的手背,“走的这么匆忙,是要去做什么啊?”
春庭像是被火烧了一下一样,一下往后跳出一步,然后给罗御行礼,还不等蹲下去,就被罗御扶了起来。
“这毛病怎么就改不好了呢......”罗御嘟囔着,把自己方才抓皱了的衣袖帮春庭抚平,“下次见我不要再行礼了,大家都不自在的事情做它干什么。”
春庭飞快的环顾四周,不见有旁人在,略送了口气,又往后退了一步,与罗御保持距离。这些日子她早就想明白了,既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倒不如趁早断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大半年来罗御不是没有试图找过春庭,可都被春庭用各种理推拒了。淮阳绍陵两地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个四五日,罗御还要打理罗家的事物,不可能花费大把的时间在这上面,也不可能常住淮阳,春庭原以为罗御也该死了心才是,可今日一见,只怕不是这样。
罗御丝毫没有察觉春庭的异样,掏出了一个锦盒递到春庭面前,“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我的小姑娘。
但春庭并没有像罗御预料的那般惊喜,反而脸色越来越苍白,握着单子的手都在抖,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听的罗御也渐渐收了笑容。
“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小侯爷,奴婢还有差事在身,就先告退了。”春庭不等罗御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罗御一把拉住了。
“春庭!”罗御第一次这样大声对春庭说话,把人拉到面前,“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是你怎样想的不是吗?!”春庭甩开罗御的手,声音里透出几分歇斯底里,“罗御,你怎么还看不清楚?你还想怎样啊?要我做你的妾室吗?我不想!我宁可嫁给一个管事一个庄户,我不想给别人做妾!”
“我说过你会是我的妻子!”罗御扶着春庭的肩膀,眼里颇为震惊,“我说过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的身边,我会娶你为妻。”
“你现实一点不好吗?我只是个丫鬟,是个下人!”
春庭用力挣脱开罗御的手,无意间将罗御手里的锦盒打到了地上,里面传来玉器碎裂的声音,两人都挺住,齐齐看向那锦盒。
春庭抽了抽鼻子,动作僵硬地行了个礼,声音还有些哽咽,“还望小侯爷自重,奴婢还有差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罗御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等到春庭走远后,才将那锦盒捡起,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一柄已经摔成好几段的琵琶梳。
这是他亲自画的样子,从库房里挑了一块他娘都舍不得用的玉料,请了邵阳手艺最好的师傅做出来的。他记得春庭喜欢这个样式的,在路上的时候哪怕是收到罗御自己做的时候那么粗糙的琵琶梳都开心极了,若是见到这个,应该会很开心吧?
可春庭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这把琵琶梳就已经断了。
罗御借着要参加宴哥儿的抓周礼的由头提前来了几日,因为他想赶在春庭的生辰这日来给她一个惊喜,谁知,会是这般。
春庭一路快步走,走到看不到罗御的地方才停下来,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地方也没有能用来照的东西,也不知发髻乱没乱,只能凭着手感将头发理了理,强作镇定地往大厨房走去。
罗御的出现将她的一切淡然全都打乱了,她就像是一个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物件的小孩子一样,明明那么想要,偏要装出一副不喜欢的样子。小时候燕妮有糖吃而她没有的时候,她就会装作不喜欢吃甜食的样子,现在长大了,她只会演的更像,似乎这样就能维护住那岌岌可危的自尊。
这一年的生辰,有长寿面,有与她亲近的姐妹的祝福,可春庭感觉不到一点开心,哪怕她是笑着的,但心里有个地方在悄悄地流着眼泪,就像有小刀一点一点插在那上面疼的她已经麻木了。
但是夜里谁都看不到的时候,春庭把那把木头的琵琶梳压在心口,像一个偶人一样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瓷白的脸颊留到枕头上,打湿了一大片布料。
谁都不知道啊,有一个姑娘,将自己的少女心事掰碎了留在这夜色里,等到夜色消退了,心就不会再悸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