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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在早上打响了。晨光照耀下,魔族军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旦雅城墙。
城头稀疏的弓箭没能对魔族造成大的伤害,他们俨如蝗群,密集的人流迅速冲塌了外围的木栏工事,魔族兵嗷嗷狂叫着爬上了低矮的旦雅城墙。
因为城墙只有不到三人高,xìng急的魔族兵连攻城梯都用不着搭建了,他们攀爬在同伴的肩头上猛然一跃,手便可抓到城垛的边缘,便要使劲向上攀爬。
而守军则高举着刀剑猛砍下去,随即是一声惨叫,魔族兵剧痛地脱手摔下,在城垛上留下了半只手掌或是几只手指在蠕动。
在步兵冲锋阵头的后面,数千的魔族弓箭手发箭,箭矢犹如雨点般洒落在城头上,大批的守军中箭栽倒,士兵们惨叫着四散逃跑。箭矢密集到这般地步,守军竟不能立足阵头!
凭借雄厚的兵力,用弓箭压制城头守军,为己方步兵的前进廓清道路,这是魔族攻城的惯用模式了。但这次,叶尔马咆哮着制止了弓箭队:“停止shè击!所有弓箭,不准shè击!”
他担心,万一紫川参星被流矢击毙了,这次作战就失去意义了。
这是一场罕见的攻城战,攻守双方都没有动用远程弓箭,于是,战斗只能交给白刃战来解决了。
一方是气势汹汹、兵强马壮的塞内亚骁兵,一方却是紫川家最为jīng锐禁卫勇士,忠诚骁勇,虽然人数寡弱,但勇士们打得有声有sè,城头下遗下了残骸累累。
对于魔族士卒的伤亡,叶尔马无动于衷。他清楚守军兵力薄弱,哪怕十个魔族兵兑换一个守军,最终他也能将旦雅拿下。
他唯一担心的是紫川参星在战斗中意外身亡,因此,他下了死命令,凡是遇到紫川家的将领,不准杀,只能生擒。
但这个命令,前线的魔族士兵实在无法执行。
旦雅城头已成为厮杀的地域,数以千计的刀、剑、长矛涌上城道,成千上万的魔族涌向那城道入口,他们拥挤到了那个程度,以至连转个身喘气都办不到,很多魔族兵都是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的刀剑给戳死了。
但即使死,他们的尸首没办法倒下,被裹在人流中继续向前,活像是死人也要冲锋似的。
伤亡过半的禁卫军已经放弃了对城池的守卫,他们密集地裹成一团,排chéng rén墙,团团围住紫川参星等紫川家首脑且战且退,退往城头最高处的塔楼上。
凶悍的魔族兵高呼着“塞穆黑林”的口号,杀得兴起,裸着胸膛杀入了禁卫军组成的方阵中,旋即被刀剑分尸,但就那一耽搁的时间,后续兵马猛扑而至,汹涌跟进。
在塔楼入口的数十步阶梯上,禁卫军与入侵的魔族杀成了一团,混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战漩涡,这个漩涡不断地滚动着、抽搐着、痉挛着,产生了大量的鲜血和牺牲。
在狭窄的城道入口集结了数千人在战斗,这几乎不叫战斗了,双方战士都只能勉尽全力让自己不至被挤死、踩倒,几乎不可能有伤员产生,凡是受伤的倒地的,立即给双方厮杀士兵踩成了肉泥。
士兵们在鲜血和尸体上翻滚着,咆哮,喊杀,呻吟,城道上厮杀惨烈到这种地步,大量的血顺着城道的楼梯流下来,竟一直淹过了旦雅街道,以至没了脚背。
这种情形下要保证生擒,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禁卫军死战不退,他们确实也无路可退了。魔族人多势众,将禁卫军的圈子冲垮,禁卫士卒被逼到了城道的各个角落里,各自为战,魔族兵喊话:“投降吧!放你们活命!”
最后时刻,禁卫将士们堪称国之骄傲,三千禁卫将士,无一乞降,有的只是死战不歇,有的只是同归于尽。
很多人都已经杀得头脑一片呆滞,手臂酸肿,根本看不清敌人或者同伴了,只知道朝前挥舞着刀剑,挥舞着,挥舞着,直到被最后击倒。
紫川家最后的首领们站在城中最高处的塔楼顶台,惨叫和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响,魔族越杀越近,近到可以看到魔族那血淋淋的狰狞嘴脸了!
一个满身血污的禁卫军官快步走上塔楼,敬礼报告:“殿下,诸位大人,禁卫六团已全军覆没,禁卫一团还在做最后的抵抗。魔族攻势正紧,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这是最后一次报告了,请殿下和诸位大人早做准备。”
他端庄地行了个礼,转身大步冲向了厮杀剧烈的战场。
人人都明白,他说的“准备”意味着什么。
罗明海站出来对紫川参星鞠了一躬:“殿下,差不多了,请允许微臣先走一步。”
从卫士手中,他接过一把剑。他笑笑:“殿下,这是微臣一生中首次拿武器,微臣很愿意后人说:‘紫川家最后的总统领持剑力战而死!’请殿下原谅微臣的这点虚荣吧,若是侥幸也能砍倒一两个魔族兵,那就再无遗憾了。”
紫川参星深深凝视,像是要把这位忠臣的面貌铭刻在心。慢慢地,他点头:“明海,我很羡慕你。你可以战斗而死,我却不敢冒被魔族活抓的危险。你去吧,我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罗明海跪下,对紫川参星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他对禁卫军统领点头:“皮古大人,殿下就交托给您了。”
皮古庄重地点头:“总统领大人,不用很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两人相互鞠躬,然后,罗明海转身往激战的楼道处走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哥珊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
罗明海没有回头:“哥珊阁下,祢也要和我一同上路吗?”
“大人,请您再等一分钟!魔族的动向很奇怪!”
众人望向塔楼边,令他们吃惊的景象出现了:魔族的军阵中,不知为何响起了咚咚的战鼓,鼓声很急速,隐隐透出了几分惊惶之意,仿佛不是在庆贺魔族的胜利,而是传播着什么很恐怖的消息。听到那鼓声,魔族兵都停止了厮杀。他们住了手,侧耳倾听,脸上透露出惊惶之sè。
一瞬间,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突然砍下,震耳yù聋的喊杀声、格斗声、吼叫声都消失了。
这安静的一刻出现在厮杀惨烈的战场,实在让人类官兵诧异。不由自主地,双方战士都住了手。
一个佩戴彩羽的魔族将领打破了沉默,他喊一声:“旦那立即撤退!”
听到命令,不顾城墙的高度,魔族士兵纷纷从战斗的城楼上跳了下去,匆忙向大营方向跑去,忙乱的身影透出了慌乱。
又疲又累的人类官兵无力去追击,他们只能拄着兵器,气喘吁吁地相互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魔族为什么突然撤了?他们眼看都要赢了啊!”
“看那!”指着地平线,一个侍卫高声叫道。于是,众人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在魔族军出现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红sè的线条。那红sè的线条就如同一条细细的水流,而这水流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展,它变成了红sè的小溪,又变成了红sè的河流,最后,恍若百川归海,所有的红sè线条都汇集了一望不到尽头的红sè海洋!
成千上万的军队从地平线下涌出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魔族涌来。那一片可怕的血红,艳得让人夺目,红得让人不敢正视,兵马汹涌向前,势如风暴,厉如狂飚,他们成千上万的汹涌而至,以密集的阵形卷杀而来,猛扑向魔族的后军。
“红sè军,这是流风家的军队!”罗明海惊喜地出声叫道。
“流风霜到了!”人类官兵欢呼成一团,城头响彻热烈的呼声。
与城头的狂喜形成了对比,魔族的指挥阵头则是一片惊恐。望着突然出现的军队,叶尔马震惊得整个人都化为了石头。
不能责备他大意麻痹了。虽然知道西南境内并没有大规模的紫川家军队,但他还是采取了足够的防备措施,在各个方向都广派斥候,小心翼翼地做好预jǐng。尤其是对着河丘方向,他安排军队挖掘了壕沟和阵地,防止林家干预。
但唯独对自己的来路,他是毫无防备的,因为那是群山,除非有人能随着他的军队翻越崇山峻岭,从西北跟踪而至。
但就恰恰是从他最放心的身后,出其不意地出现了大军,出现了漫山遍野的旗帜,出现了气势逼人的步兵和骑军!
这路军队如狼一般窥视在自己身后,跟踪自己上千里,翻越崇山峻岭,不露丝毫踪迹。直到第三军全力投入了攻城战后,他们才猛然跃出,从背后对自己的最软肋来了个致命一击。
千里追踪,锲而不舍;快捷如风,犹如狼行狐迹;冲锋破阵,直如狼虎陷群!
叶尔马脸sè惨白,低声咒骂道:“大魔神在上,那定是流风霜的兵马!只有这个女魔头才办得到!”
骑兵攻势汹涌如cháo,只一个呼啸,魔族毫无防备的后军便被击溃。
只一眼,叶尔马便判断出,自己的后军完蛋了。他放弃了拯救后军的努力,这个时候,保住军队主力才是最重要。
“传令下去,中军各团队立即就地结阵抵抗!”
但仓促之间,要从攻城战转换成防守阵势,谈何容易。各个步兵团队都在仓促地转向,士兵乱成一团。“前阵注意!”前沿白披风声嘶力竭地吼道:“就地扎稳阵脚!”
尽管紧张慌乱,但塞内亚族优良的战斗素质就在此时体现。三千五百人为一个魔族团队,一个团队组成一个方阵。压抑着慌张的心情,士兵们紧紧列阵。
第一排士兵蹲下,把五米长的矛枪杆搁在了地上,矛尖前指,第二排长矛兵又把长矛杆搁在了第一排士兵的肩上,第三排士兵同样把长矛杆搁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肩上。三排整齐的长矛斜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在丽rì下闪烁金属的可怕锋芒,枪头如林,方阵如山!
后军彻底崩溃了,成千上万溃兵向中军方向逃窜,而人类骑兵猛追其后,砍杀不停。
“启禀大人,后军溃兵逃过来了!若让他们冲击,我们的阵形会垮的!”
叶尔马肃然的脸抽搐下,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个字:“杀!”
命令立即传达:“有敢冲击中军阵列者,杀无赦!”
但迟了,逃亡溃兵的人cháo已经贴近了中军各方阵,军令如山,来不得丝毫马虎,前排刺枪手们扬声吐气,齐声大喝:“瓦格拉!”无数的刺枪同时向前攒刺,将冲在最前面的上千溃兵刺个对穿,阵前响彻一片凄惨的号哭声,鲜血飞溅,溃兵们横尸遍地。
前面是雪亮的刀山枪阵,身后是轰雷的铁蹄马刀,被夹在中间的魔族溃兵大片大片地被马刀砍倒、马蹄踹翻,哭天抢地地向两翼逃散开去。
于是,人类骑兵的冲击阵就直接与魔族方阵直接面对。
阳光明媚,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双方都可以把对方看得清楚,敌骑已近在眼前!
“注意!敌骑杀过来了!”白披风立于各个方阵之前,喝嚷道:“扎稳阵脚,寸步不退!”
耳边的马蹄轰隆震耳,脚下的大地剧烈地颤抖,眼见敌军攻势,赛如凶狠红cháo滚滚扑来,越扑越近,魔族士卒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连手都在颤抖!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骑兵奔杀而至,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战马鼻息的白气腾腾了,近得可以看到马刀上的血痕,骑兵阵头掀起了冲天的尘土,呛得魔族兵们呼吸不畅。
预料中,不到一秒钟,两军阵头就将激烈地碰撞,就将开始激烈的厮杀和冲击。
塞内亚军官尖锐的喝号响彻阵头:“站稳——预备——”数千把长矛缓缓回收,魔族兵们屏息静气,只等“刺”口令一下,数千长矛将同时攒刺而出,将敌人连人带马击穿。
恰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笛哨响彻两军阵头:“哔——”瞬时间,数千骑兵同时勒马,长嘶声中,战马猛然前蹄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九十度,待前蹄落地时,前冲的势头已变为向左右!数千骑兵同时做同一个动作,整齐得仿佛如同一个人,阵头豁然一散,全队一分为二,以飞燕般的轻盈,分别向左右两边狂奔。
如此娴熟的马技,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如此干脆利索的敌前变阵,亲眼目睹这一奇景的前沿魔族官兵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骑兵齐刷刷地对魔族亮出了弓箭,急速奔驰中拉弓shè箭,飕飕的尖锐风声中,箭雨不停顿地倾泻到了魔族队列中,一队shè过又来一队。
在魔族军阵前,流风骑兵来回穿梭循环不断,狂风暴雨般扫shè着魔族的队列,箭矢的暴雨竟似无穷无尽。
毫无遮掩的魔族方阵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前排的魔族一个接一个地中箭倒下,鲜血飞溅。
魔族军纪严厉,没有命令,方阵中的士卒绝不能擅自移动。魔族兵别无他法,唯有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人类骑兵在自己阵前数十米来回穿梭、shè击,箭矢在耳边横飞,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队列中的空缺越来越多,本来密集的阵形变得稀稀疏疏,“飕飕”的尖锐风声撕裂耳膜,脚下的泥土浸满了鲜血,变得湿漉漉的。
惨叫声、呻吟声、求救声、命令声混成一起,沉甸甸的恐惧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头,身边的同伴们死伤越来越多,方阵的队列已经无法保持了。
终于,不甘心就这样站在原地被骑兵当靶子,一个魔族兵号叫着:“塞穆黑林!”不顾严酷的军令,他挺着长矛冲出了队列,狂奔着朝前方的骑兵呐喊着杀去。
这个离开队列的士兵立即吸引了所有骑兵的注意,他当即被shè成了刺猬。
但有这个榜样就够了,魔族士兵们纷纷从队列里冲出来,挺着长矛大步向前杀去,就如那cháo水,滚滚向敌人涌去,本来森严整齐的方阵混乱不堪。
流风军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了!又一声尖锐的哨声传遍阵头,在前沿骑shè的骑兵忽然往两边一分,在他们让开的道上,魔族兵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一面黑压压的铁墙正在朝自己急速地压了过来!这面铁墙在飞快地扩大中,以至占据了视野的全部!
由成千上万重甲骑兵密集排列组成的铁墙,这才是攻击的真正主力!
重甲骑兵催马全速猛杀过来,重甲突进,势不可挡!
一片惨叫惊呼声中,第一个与骑军接触的团队瞬间被切成了两半,一阵便被打散了。
跟着,烈马驰骋,猛扑向第二个团队,第二个团队瞬间被冲得溃不成军。跟随冲击尖刀其后,成千上万的轻骑兵跟进,人cháo滚滚,犹如铁流般不可阻挡,无数的铁蹄马刀将像洪水般散乱不堪的魔族兵卒冲垮、淹没,兵马过处,只剩满地的遗尸残骸。
因为流风家的重骑兵远少于紫川家,因而,流风霜习惯以轻骑兵的配合来弥补重骑兵的数量不足。
在进攻方阵之前,轻骑兵突然变阵,在敌人阵前来回穿梭、骑shè,用大量的弓箭杀伤、扰乱、引诱敌人,待敌人方阵混乱,重骑再猛然突进,突破敌阵,后军则负责扩大战果,廓清残敌。
昔rì与流风霜交战,紫川家在这种战术下吃尽了苦头,但他们却无法以同样的战术回报,原因无他,实施这种战术需要极娴熟的控马技术和骑shè能力,唯有流风霜麾下有最熟练最强悍的骑兵,这是唯有她才能使用的独家战术。
首次接触这种凶狠而犀利的战术,魔族吃了大亏!
十字军前营各个团凶横地四处横扫,魔族的长矛枪阵被骑兵们冲得溃不成军,到处只听闻长矛咯吧咯吧的断折声。流风骑兵全面扑上,魔族的各个团队都在受到最凶狠的攻击,仓促排列的方阵一个接一个覆没,在强大冲击压力下,魔族阵列全线后退。
有些高傲的塞内亚不甘被人类气势所压倒,坚持立在原地,但旋即被马蹄马刀的洪流淹没。
久经战场流风家骑兵对于冲击方阵是如此在行,他们冲垮一个阵势,简单得就如木匠砍柴劈木。
叶尔马挥舞着砍刀,奔走于各个团队之间,又叫又吼,拿鞭子抽,拿刀砍,命令、威胁、驱赶着溃散的逃兵回到队列中。
不能说他的努力没有效果,在魔族老将亲自押阵的地段上,被老将的吼叫所鼓励,魔族兵鼓起了勇气,将后退的步子放缓,甚至与骑兵们旗鼓相当地对攻起来。
但流风军士气如虹,全面冲击,叶尔马顾得了左翼,中间又被突破了,等他好不容易安定了中军,又传来了右翼崩溃的消息。
相反,对方却是杀得正狂。整列整列的骑兵,疯狂地杀入魔族兵最密集的兵众中,用马蹄踹着魔族的脑袋,马刀砍削他们的身躯,长矛戳穿他们的躯体,直至把他们踩成了肉泥。
人类杀红了眼,势如癫狂。一夫拼命,万夫难敌,何况整路军队都发狂了。
战场左右两方响起了进军鼓声,出现了鲜艳的旗帜和军阵,人类步兵从两翼包抄上来了。
这是将魔族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有人高呼:“被包围了,快撤啊!”士兵们纷纷转身逃跑,军官拼命地镇压,督战队开始杀人,但一切手段都归无用。
布置在右翼的三个魔族团队先垮了,士兵们cháo水般涌下来,将阻拦的军官裹着一起冲了下来。
接着,崩溃和恐慌迅速地蔓延到了中阵,旋即是全线地溃烂。
叶尔马叫破了声带,一句话也吼不出来了。
军队崩溃就如那大坝决堤,任什么都无法阻止,目光所见,到处都是恐慌和毁灭,逃跑的辎重队冲撞了自家的步兵阵列,步兵来不及布阵就被敌人踹翻,骑兵被逃跑的步兵给冲散,步骑兵互相拥挤冲撞,丢盔弃甲。
战场上,到处都是被打乱阵形的魔族溃兵在到处乱窜,他们慌忙地逃向别的部队,想躲开背后追杀的骑兵军。
叶尔马绝望了,但他并没有冲动地“以身殉国”。趁着敌人两翼没有合拢,他要尽最大努力将塞内亚子弟带回家去。
他挥手高呼:“骑兵们,跟随我!骑兵们,跟随大旗走!”他一马当先,返身沿着旦雅城池的左翼斜斜地逃跑开来,他的卫队紧跟其后,再接着,是三千多人的魔族骑兵队伍。
城中守军由于伤亡惨重,无力拦截魔族的逃逸,只有萧元将军麾下的步兵将逃亡的魔族拦阻了片刻,但魔族兵拼死逃命,就犹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厮杀得凶狠异常,又是吼叫又是厮咬,丢下了数百具尸首后,这支魔族骑兵冲破了步兵的拦截人墙,向外逃逸。
看到那面急速移动、正要离开战场的大旗,前营指挥使蒙拿将军吼道:“魔族的大官要逃了,追上他们!”
立即,数千名人类骑兵疾奔猛蹿,开始了疯狂的追击。
平原上响起了恐怖的呼啸声,魔族骑兵一个接一个地被马索套住滚落马下,摔得狼狈不堪。
当然,也只有那些衣饰较华丽、头盔上装饰有彩羽的魔族军官,他们才会费力去抓捕。至于一般的魔族兵,谁都没工夫去抓,流风家骑兵一个斜劈便把他们砍成了两截。
要追上突围的魔族兵,人类骑兵可以办到,但要歼灭他们,却是不能。骑兵们一直追出了上十里路,活抓了砍死了大批魔族官兵,最后顾忌着穷寇勿追,蒙拿才下令停止了追击。
流风家骑兵气喘吁吁地驻马道边,看着三百多魔族兵消失在视野里。
“魔族跑不掉的。”蒙拿安慰部下们:“他们只剩这么一点。此去dì dū路途遥远,沿途的紫川家驻军会收拾他们的。”
蒙拿不知道,这三百魔族兵中就包括了魔族第三军的军团长,对人类犯下了罪行累累的叶尔马公爵。他当然也不知道,叶尔马和这三百魔族兵,一路穿小路走密林,被各地紫川家驻军和守备队追击拦截,居然还是奇迹般逃回了dì dū大营,那时,魔族兵数目已经不足十人。
虽然在最后,叶尔马还是没能逃脱被光明王紫川秀歼灭的命运,但起码在旦雅城下,他是侥幸地逃掉了。
rì头西落时,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逃跑的魔族兵散遍整个旦雅平原,而人类骑军追逐着,像打猎一般猎杀他们。
从旦雅城下一直延伸到遥遥的丛林和山麓,到处都是奔逃的魔族士卒和追击的流风骑兵,魔族官兵的尸首覆盖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视野,血海在落rì的余晖下反shè着光芒。
夜幕降临,火把通明,旦雅大开城门,罗明海率领着紫川家的高级官员列队在门口欢迎流风霜与及随行的将领们。突然被拯救的狂喜已渐渐冷却,盘旋在紫川家官员们心头,此时只剩下了羞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尴尬得像被当场抓获的小偷。
“以后,在流风家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作为紫川家首席重臣,罗明海考虑得比同僚们更为长远。
流风霜突然出兵,这固然是件好事,但她毕竟是与紫川为敌数十年的死敌,她此举到底有些什么用意呢?
“流风霜殿下人格伟大,道德崇高,为了全人类的整体利益,为了抵抗魔族的大业,她以恩报怨,在最危急的时刻拯救了紫川家,不求丝毫回报!”——作为一个资深政治家,这种话,罗明海哪怕喝了半吨酒都不可能相信的。
“一切行为皆有目的。”这是政治家的座右铭,罗明海更愿意相信,对方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最后时刻才如救世主般降临救了自己,那定是为了捞取利益而来。
流风霜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和要求呢?如果,对方要求紫川家割让西北平原给流风家作为答谢,那怎么办?如果,流风霜要求紫川家对流风家称臣,那又怎么办?
罗明海忽然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如果流风霜此来不怀好意,那又怎么办?她可是要趁着紫川家与魔族奋战力竭的空虚时刻,一口吞下紫川家?她俘虏了参星总长,俘虏了紫川家的统领处,然后挟天子而令诸侯,向各地仍在奋战的紫川军发号施令……”
偏偏流风霜迟迟不出现,让罗明海有充份的时间发挥受害者想像力,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的脸sè比死人还难看。
rì头西下,一员骑士疾奔城门而来,扬声喝道:“注意!元帅殿下到!”
在城门列阵的十字军礼仪队应声拔剑立正,显出一排肃杀和威严气象。军乐队吹起了号角,振奋的进军乐声中,一标骑军背影着落rì向旦雅城门开进。
领头的女子骑着白马。她身穿红sè的骑兵大氅,容颜秀丽,顾盼之间,眼波流转,那身将军的戎装与女子的美丽妩媚混合,说不出的英姿飒飒。
那女子被流风将领们群星伴月一般簇拥着,罗明海猜到七八分了,还是不由地出声问:“请问,可是流风霜公主吗?”
那女子翻身下马,走向罗明海。她很有礼貌的琼首微点:“正是在下。”
现场轰地响起了一阵惊叹和窃窃私语,感叹和议论纷纷响起:“太漂亮了!”
“她就是流风霜吗?真不敢相信啊!”
虽然闻流风霜大名久已,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她的美貌就如背后冉冉下落的红rì一般,耀花了罗明海的眼睛,他都不敢抬头正视了。
毕竟是紫川家的总统领,罗明海还不至于失礼到淌着口水发呆的地步。他深深一个鞠躬:“下官是紫川家罗明海,奉敝国总长殿下之命前来恭迎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计前嫌,拯救我国于危难,此恩此德,鄙国上下将永远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流风霜应答很得体:“总统领客气了。流风、紫川,同为光明帝国后裔,人类一脉,相互援手那是应尽之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
流风霜涵养好,流风家将军们就没有那么好的修养了。他们脸上都绽开了救命恩人特有的矜持微笑,昂着下巴,用眼神无声地提醒罗明海:“大爷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顺手救了你小命,可千万要记得感恩戴德喔!”
看着对方心满意足的笑容,罗明海郁闷得要吐血。
介绍了双方的重要官员、将领之后,一行人入城。
在旦雅市政厅,罗明海代表紫川家向远道而来救援的流风霜及流风家军人表示了“最衷心的谢意”,盛赞他们的英勇和无私,流风霜则再谦虚了一番,把“人类团结意义重大”的高调再唱了一次。
谁都知道,这种场合是不会谈实质问题的,这是一种象征xìng的仪式,向世人展示流风与紫川的结盟,象征人类团结不可战胜的联盟形成。
仪式缺乏热情,但总算周全,若是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的发言里不要隔两分钟就重复一句:“虽然紫川家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我们的事,但我们流风战士都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好汉,我们不计较,我们真的一点都不计较”的话,那就堪称完美了。
紫川家最高首脑紫川参星并没有到场,罗明海向流风霜解释说,今天的战斗太激烈了,总长受了惊吓,身体不舒服,所以不能到场。他一再向流风霜道歉。
流风霜心下雪亮,眼看欠了流风霜这么大的人情,好面子的紫川参星多半是想躲开这个尴尬的场面,倒不是故意想怠慢自己。
她很遗憾地说:“只可惜晚辈救援得迟了,让魔族惊扰了世叔,实在过意不去。”
“世叔?”罗明海扯扯嘴角,听到流风霜对紫川参星的新称呼,他想大笑。
流风霜说得好像流风家与紫川家是多年世交一般亲热——确实是“世交”,不过是打出来的“世交”。放在一年前,流风霜和紫川参星连生吞了对方的心都有。
先哲说得不错,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也没有永恒的仇恨,有的只是利益。
欢迎仪式之后,两方的主要官员商讨结盟的事宜,流风家出席的有流风霜和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二人,而紫川家参加会晤的官员则有总统领罗明海和幕僚统领哥珊二人。
相比于先前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这次会议的规模小得太多了。但这也是惯例了,会议的重要xìng历来与与会人数成反比,最重要的大事都是只由寥寥数人决定。
参加谈判之前,罗明海曾向紫川参星请示可以让步的底线,紫川参星呆呆地望着他:“底线?全城人xìng命都是流风霜所救,现在她的军队都开进了城,你我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我们哪有资格谈什么条件?”
君臣对望良久,深感郁闷。最后,紫川参星长叹:“看着吧!如果她的条件太过份,我们宁死不屈!”
现在,罗明海就是这个宁死不屈jīng神的体现了,他腰杆笔直,紧抿着嘴巴,如殉道者般视死如归,用眼神无声地宣布:“来吧!大刀和斧头就砍下来吧!”
看罗明海这副全身绷紧的戒备样子,就像等待宣判的罪犯,流风霜和萧元相视一笑。
流风霜伸出了纤纤细手,递过来了一份文件,彬彬有礼地说:“总统领大人,这次我方出兵,有些地方需要紫川家协助。这是我方的一些请求,请贵方考虑一下。”
政治家谈话,即使是强迫也是文质彬彬的。哥珊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流风霜手上的文件,摊开阅读。读完,她不发一言,将文件递给了总统领罗明海。
文件并不长,罗明海看得很快。
看完,他眼中露出了惊疑之sè:不是流风霜的条件太苛刻,而是太宽松了。
除去那些抛弃前嫌,共建两国友谊的废话,流风霜要求紫川家为流风家入境作战提供给养和补给、给作战的流风部队薪金、补助伤残和抚恤阵亡士兵,另外还要求了一笔资金——数额虽然巨大,但比起拯救紫川家危亡来,那又算不了什么了。
至于罗明海最为担心的领土和两国地位问题,文件上并没有提到。
罗明海和哥珊对望一下,都不明白流风霜为何放过了趁火打劫的最好机会。罗明海迫不及待地说:“代表紫川家,我方很乐意接受殿下的要求。”
“那么,我们就此达成协议吧!”
在合同的正、副本上,双方代表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了心头大事,罗明海笑意不可抑制地从心底里冒到脸了,丢下一句:“元帅您远来辛苦,早点休息吧!”就屁颠屁颠地跑出了门,他迫不及待向紫川参星报告喜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