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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阳一路接着往下逛,东南西北城挨着逛。他们这石镜县城本来就不大,所以没一个时辰便把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这一路上,见到欢天喜地的孩子放炮仗,看见穿红戴绿出来逛街的男女,但看得最多的,还是沿街乞讨的、卖儿卖女的,以及孱弱地躺在街角的流浪儿。
他知道,在贞观元年,全国很多地方兵乱未平,饥荒横行,所以百姓生活很苦,很多人流离失所。相比这些人来,他们贵芝堂面临的困难已经算是很平常的了。
逛到衙门口,门口没人,往里探探头瞧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人,大年初一自然是要放假的,迎门进口处竖着一块照壁,照壁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纸,有的还画有图像,心中很是好奇,想想姐夫侯普是衙门的书吏,进去瞧瞧也没什么,便迈步跨了进去。
大门里面倒有个门房,门朝着这边,里面坐着一个老头,穿着夹袍在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瞧见是左少阳,笑了笑:“是左大郎啊。有事吗?”
只有熟悉的人才叫自己大郎,看来这老头是熟人,左少阳胆子也大了,忙拱拱手:“新年好!没啥事,过年随便走走瞧瞧。”
“哦。那你慢慢看。”老门房又把眼闭上接着打盹。
左少阳走到照壁前仰头观瞧,发现是些判文之类的官府公文。那几张画有人像的公文,却是几张通缉罪犯的海捕文告。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可惜其他几张都被风雨浸泡烂了,字迹看不真切,唯有一张似乎是刚贴上去的,还没有坏。
他仰着脑袋仔细慢慢读了一遍,是通缉抓捕一个绰号“飞鼠”的盗贼。布告写明了,抓获归案者,赏银一百两。通风报信协助抓获者,赏银五十两。看罢不禁咋舌,一百两可就是人民币五十万元!看来这家伙犯的罪不小。细看那图上相貌,连边落腮胡,浓眉大眼,一脸横肉。心想这家伙还真够凶恶的,看样子就是个坏蛋。
出了衙门接着逛,一路逛到瓦市。
瓦市是个广场,按照摆摊设点的不同被分成几大块,比如卖菜卖肉的、卖油盐酱醋及生活小商品的、卖服装布料以及旧衣布头的、卖药材的等等、只是这天是大年初一,按惯例是不营业的,但也有不少摊位为了赚新年第一天的钱,不辞辛苦也摆摊营业。
他信步来到瓦市,看见一家米行,便进去瞧了瞧,里面米面都有,一看上面插的牌子,着实吃了一惊,黑面一斗就要两百文,而一般的糙米便是三百多文一斗,更不要说精面和精米了。唐朝一斗有十市斤多一点,算下来一市斤黑面要二十文,而一斤糙米要三十文钱才买得到。按一人每个月二十斤算,一家五口人一个月一百斤,一个月下来就要三千文,也就是人民币一万五千元。月收入要超过每月三千文(三两银子),才能吃得起比较差的糙米。
感叹一番,左少阳又去看肉菜,市场上倒也有得卖,只是价格更是高得吓人,猪肉每斤四十文,牛肉五十文,一棵大白菜,也卖到了两文钱。
这样算下来,一个五口之家,要想过上吃米饭还能吃一点肉的话,每个月的收入至少得要五千文,相当于人民币二万五千元。这样的高生活水平,一般人家哪能负担得起,难怪一般老百姓大多吃黑面加野菜了。就算小富之家,也不敢天天吃白米猪肉的。
接着往前逛,听见远处很是热闹,传来整天价的叫卖声,还有一阵阵哄笑的叫好声,走近了,见一群群人围着圈,踮脚一看。看见这些圈里各式不同,有跑江湖耍猴的,有舞刀弄棍耍把式卖艺的,有戏班子搭台唱戏的,有变戏法的等等。尽管水平都不怎么样,围观的却都瞧得津津有味。想必也是图个过年热闹罢了。
左少阳挤进变戏法的圈子里笼着袖子瞧。他正咧着嘴看着好玩,忽觉后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瞧,惊喜交加道:“佩兰姑娘!”
拍他肩膀的正是打柴姑娘苗佩兰。苗佩兰冲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回身走开。左少阳忙跟了上去:“佩兰姑娘,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来城里玩吗?”
苗佩兰摇摇头,指了指远处卖柴火的地方:“我来卖柴的。”
“啊?大年初一也打柴卖啊?”
苗佩兰又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钱袋,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数了数,全部递到左少阳面前:“这是你们上次去我们老槐村诊病的那几家人托我带下来给你们的诊金,本来是想卖了柴再去你们药铺给你的,可巧就看见你了。一共是二十三文。”说罢,把谁家的多少钱都说了。
左少阳很是高兴,把钱接了过来:“他们咋知道你认识我呢?”
“李大哥给他们说的,昨天早上我们把李大娘送回了老槐村。你和你爹上次到村里诊病,用了药的都好了,都说你们医术高明呢。又怕你们过年急等钱用,听说我今天要下山卖柴,就托我把钱给你们捎来了。对了,我娘让我谢谢你,你们医术真高,不用药也能治好病,她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你母亲是谁啊?”左少阳奇道,“我们那天看病的病人中,有你母亲吗?”
“嗯,就是你爹用筷子刺破鼻子流血,病就好了那一家。”
左少阳顿时想起来了,那家是所有病患中最穷的,家徒四壁,几个孩子光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吸吮手指的那家。病人是个瘸腿的中年妇人。忙道:“我想起来了,原来那是你们家啊。那瘸腿的妇人就是你母亲?”
“嗯。”
“我见门前还有四个小孩,也就几岁大,最大的估计也不过十岁,是你弟妹?”
“是,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是老大。”
“那你爹呢?”
“死了……,病死的。”
“哦,真对不起。”
苗佩兰涩涩一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还去啊?村里人听说你们医术高,先治病治好了才给钱,都说想找你们瞧病呢。”
左少阳笑道:“明天我姐夫一家要来拜年,没空,最早只能后天了。对了,李大娘的中风怎么样了?”
李大娘就是上次到跟媳妇吵架,中风了到处求医,各药铺见他们太穷,而需要的药里又有人参这味贵重药材,怕他们付不起药费,都推脱治不好的那个老妇。左少阳用羚角钩藤汤加紫雪治疗,当时就能睁眼认人了。
苗佩兰道:“那天她服了你们的药,已经好多了,回去也能认人了,只是……”
“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下山之前,听李大哥说,李大娘又昏睡不醒了,叫也叫不醒。”
左少阳吃了一惊,按理说不该如此啊,怎么会又昏迷不醒呢?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中风的治疗特别强调第一时间,也就是在中风之初就要准确用药,尽早用药。才能把中风的危害降到最小,半点都耽误不得。左少阳当机立断,道:“我马上回去告诉我爹,争取现在就老槐村瞧瞧!”
苗佩兰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重,眼看左少阳脸色都变了,顿时也紧张起来,回头瞧了瞧自己的柴火一眼,点点头。
左少阳飞快地跑回了药铺,把这件事告诉了左贵。
左贵也吃了一惊:“你给那老太太用的不是老铃医教的方子吗?”
左少阳有些尴尬点点头。
“那老铃医不是……,不是……”左贵老爹本想说老铃医不是仙人吗?可转念一想,什么仙人那也是自己这样认为的,人家自己可没说过,儿子也没说过,就怪不到人家别人去。连说了两个不是,也没想到后面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