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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泰一脸的嫌恶,也不坐,就那么站在门口。
这算是胡顺在内心中第一次承认苏木是自家合格的女婿,当然,入赘一事,他是提也不能提了。
刚才他心情大起大落,顿时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还好作为一个军汉,身子本就壮健,只片刻就醒过来。
胡顺从小在市井打滚,性格粗鲁,可却不是笨蛋。相反,还得在一种下层阶级特有的狡黠,看事情看人也准。
先前他还疑惑锦衣卫指挥使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待到回忆起于乙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立即明白自己是在处理于望龄巡视保定军务事所做那事干得实在漂亮,惊动了京城中的大人物了。
一个小小的百户军官或许算不了什么,可一个御使却大大地了不得。
都察院什么地方,那可是天下舆论的中心,就算是内阁阁相见了也要绕路走的阎王殿。御使们自恃甚高,一个个以天下为己任,好象他们才是真正的国之脊梁,余者皆是庸俗之辈。
这些年,因为弘治皇帝实行文官制度,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言官们的亏。
也只有胡百户他能将于御顺耍得团团转,这份手段,确实突出。
也许,在牟指挥看来,他胡顺乃是一个大大的人才。
自家事自家清楚,胡顺理解明白,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全赖苏木。心中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这读书人的手段果然厉害,难怪这达官贵人们府中都会养着一群幕僚和师爷什么的做参谋。我胡顺也不过是粗人一个,这次突然发达,将来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事。如前阵子所发生的事情也不须多,就算再来一桩,以我胡顺的智谋,只怕死地不能再死。这个苏木既然如此了得,干脆就将女儿嫁给他好了,又他帮忙,我胡顺这官也会做得稳当。
于是,见了苏木,胡顺难得一脸的客气。
苏木心中正对胡顺软禁自己一事窝火,忍不住淡淡道:“什么贤婿,难不成,胡百户还想让苏木入赘胡家吗。苏木今日就在府中,胡老爷要打要关,悉听尊便。”
说完,就将手一摊。
胡顺见苏木如此不客气,眉毛一扬,心中也有些恼火。却强自忍耐住:“子乔,那事是我做得不对。你也知道某就这么个独生女儿,是人都有点自私,难免做出错事。你也知道,某如今做了锦衣百户,前程看好。我也知道莹儿中意你,索性就将她许配给你。以后咱们翁婿联手,定能混得风生水起。不说富贵荣华,在这保定府也是能横着走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去找媒人过来提亲吧!我先同韶先生说几句话。”
就大喇喇一挥手,示意苏木退下。
苏木一呆,若是在先前,胡顺不要自己倒插门,还肯将胡莹嫁过去,他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可刚才听了韶泰那一句话,才知道胡莹娶不得,那可是要怀前程的。
可胡小姐就在后面,想起那小丫头对自己的一片真情,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怎么,还不快去,贤婿可是太高兴了!”胡顺鼻子里哼了一声,锦衣特务的派头十足。
苏木还没说话,旁边的韶泰立即发起怒来,大喝一声:“一个军户的女儿也想做我名教子弟的正妻,可笑,可笑!”
这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过去,苏木记起韶泰先前所说可以纳妾的话来,顿时大惊:“先生!”欲制止韶先生。
韶泰一挥大袖:“子乔,你父母去世得早,你家里的情形,为师也清楚。师父师师父,师即是父,你不要说话,这事为师替你做主。”
他冷着脸走到胡顺面前:“胡百户,子弟的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韶泰忝为苏木师长,你则是胡小姐的父亲,既然提到这事,今日我们就把话敞开了说。”
胡顺虽然尊重韶泰,甚至敬若神明,可韶泰的话说得难听,他也铁青了脸:“韶先生请讲,难道你反对这桩婚事不成?”
“没错,我不同意。”韶泰声音大起来,竟有一股凛然的气势。
“光当!”里屋有东西摔碎了,估计是胡小姐手中正端着杯子之类的物件,听到这话,一惊,失手落到地上。
“你不同意?”胡顺斜着白眼,他不敢在韶泰面前放肆,只狠狠地看着苏木。
苏木大觉头疼,还好韶泰道:“胡百户,苏木乃是个读书人,将来可是要科举入仕的,怎么可能娶军户的女儿自毁前程。你若真看得上苏木,这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能娶妻,但可以纳妾。”
“什么,我堂堂胡顺的女儿要给这小子做妾?”胡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捏着拳头冲到苏木的面前,喝道:“你……亲口对我说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胡莹却悲叫一声,从里面冲了出来,抱住胡顺:“爹,爹,不要,不要,女儿不嫁了!”
韶泰喝道:“怎么就不可以了,先前你胡顺不是答应把自家女儿给苏瑞声做妾了,怎么现在就不能给苏木,苏木又有哪一点比不上苏瑞声?我明白你,你胡百户如今是锦衣卫了,身份不同了。厂卫,厂卫,嘿嘿,果然了不起!”
说着,就不停冷笑,笑声中满是鄙夷。
“你们走吧,啊!”胡莹大声地尖叫起来,“我谁也不嫁,我我我,削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先前脖子上本带着伤,用一小块白绢裹着,这一激动,又有鲜血沁出。
苏木看得心中一疼:“莹儿,你的伤可好……”
“走吧,你走吧,小祖宗,你这是要我死吗?”胡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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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做得对,听韶先生的话没错。”小蝶小心地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案上。
苏木手中正捧着一本时文选萃,可心中却是乱糟糟地,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怎么回到家的,脑子里空得厉害。
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没错,非常无力。
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了胡小姐,可这又能怎么样。
作为一个立志科举的读书人,渠一个军户的女儿还罢,更何况她父亲还是为读书人所不齿的锦衣卫。
若是不管不顾地娶了她,苏木也谈不上任何前程。
可是,若纳妾,现在的胡百户骤得大权,也不想他的权柄从何而来,内心中正膨胀得厉害,自认为是老子天下第一,如何肯让女儿给人当小老婆受气。
“咳,还是力量不足啊!”苏木叹息一声,不觉陷入沉思,“如果我苏木是六部尚书,甚至只是一个五六品的官员,在士林和政坛有极高的声望,要替胡莹脱籍,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今的自己在保定也算是小有名气,可这名气从何而来……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童子试第一场县试,靠的是知县的高抬贵手;府试,则是韶先生提前猜出题目;至于那首诗,纯粹是抄袭。
别的不说,这童子试最后一场,自己还能有这种运气,还能过关吗?
“我已经在这事上纠缠太久,马上就是院试,也是时候静下心来备考了。否则,不但自己的事情解决不了,只怕考试也要挂红灯。这才是拣起芝麻丢了西瓜!”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喝了一口茶,苏木突然“啊啊啊”叫了三声:苏木,你要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