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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佩蓝为乔卿莫解去衣衫却掉钗环首饰,服侍着乔卿莫歇下后方才放心退下。
许是陌生的闺床使心中本就藏事的乔卿莫难以入睡,又许是冰凉的手脚使她无法阖上双目。只待佩蓝前脚刚走出门,后脚乔卿莫就缓缓睁开了虚无散神的双眸,空洞的盯着床帷帐顶出神。
乔卿莫脑海里此刻不停的循环着温齐家的说的每一话,或是关于铜盒,又或是关于四房的所作所为。每一句都像一根丝线,相互交织缠绕在一处,像个固执的恶魔硬要勒得她无法呼吸才肯罢休。
乔卿莫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只得深呼吸一口又叹了长长的浊气,自言自语道;“若那铜盒真的如此重要,温齐家的又不愿说出背后之人,只怕温齐家的事以后还会上演。且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自己能化解这一次,可下一次呢?”这一串串的自问,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
明明屋子里烧着上好的金丝炭,乔卿莫仍旧觉着被窝里冷气十足。
“如今自己身在永诚伯府自然是个不错的避风港,虽说旁的爪牙不敢理直气壮的伸进来,可难保身边人不被收买。”乔卿莫自语到这儿不知为何脑海里首先想到的竟是竺墨,‘大约是因为竺墨她是所有带到京都的丫鬟里唯一一个半路从外面买来伺候自己的吧,感情不同旁的几个那般深厚,若是剩下的人里谁最有可能背叛自己也许她的嫌疑最大了吧。’乔卿莫如是想着,为求自保已经在心中重新将竺墨划定一番。
乔卿莫自然也有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离开了永诚伯府呢?到时候或许父亲的官职已经辞去,福哥儿终究年幼,到那时只怕是更加不安全。而现下若想在不知暗中敌人的情况下保全自我,大约也只能是先旁人一步取得铜盒里的东西据为己用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思及此处,也算是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解决办法。
乔卿莫暂时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又开始捋四房的事儿。
‘没想到四太太素日里一看就是个淳朴心实的长辈,竟也使起那样毒辣阴私的手段想要陷害自己。除开温齐家的勾搭之事和秦银儿之事不谈,显然自己四太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佩蓝既说那有毒的簪子需要长时间浸泡才能得其功效,那么四房想要毒害自己之心也绝非一日之思,所以四太太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何呢?’
乔卿莫左右思之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是自己想岔了,或许四太太只是同温齐家的有旧怨呢?如是一想乔卿莫并未觉着心口的大石头被移走了,反而更加沮丧了。
随即鼻子一酸摸出随身佩戴的双鱼含翠玉佩,捧在手心里委屈地对着玉佩道;“母亲,孩儿自从离开凤阳进京以后,几乎就没遇上过几桩好事儿,孩儿甚至觉着当初进京都就是错的。现下父亲一人在凤阳府受尽思念之苦,孩儿也发现了好多以前从未发现的事,可孩儿终究无能,既找不着人也找不着证据。孩儿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话到此处一颗晶莹的泪珠儿趁着乔卿莫不注意悄然滑落,也浸湿了良婆婆新换的蝴蝶梦枕套。
这时门外忽的响起缓儿有力的敲门声;“姑娘可歇下了?”
“还没。你进来吧。”乔卿莫听出是魏紫的声音,忙揩去眼角那滴残泪。
魏紫惊恐未定的掀了珠帘,见乔卿莫只着一件单衣坐起身还露着后背,边去一旁立架上将小袄取来给乔卿莫披上,边小声地道;“姑娘,温齐家的......自戕了。”魏紫颤抖着说道,仿若眼前还有温齐家的惨死得画面。
“什么?!”乔卿莫听到这话惊得下巴都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魏紫为乔卿莫披好小袄,又拿了大迎枕让乔卿莫靠着,这才缓缓道出始末;“原本奴婢领着温齐家的去见桥木来着,可不知怎的她和桥木起了争执,温齐家的挨了桥木一耳光,结果被扇倒在地上好一会儿都起不来。
后来好像是桥木的姘头在屋里唤他,桥木便要回房。可谁知温齐家的一下子如同疯了一般挣扎着爬起来用头上最锋利的铜簪子不停刺扎桥木。最后两人扭打在一处,还是桐林留下的人将他们给制服分开。
而后奴婢则去后街叫大夫,温齐家的则被另行关押起来。待奴婢带着大夫去给她治伤时才发现她早已经撞墙自尽了。”魏紫说着忽的想起什么似的,从袖笼中拿出一块较大的碎布手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奉至乔卿莫面前道;“姑娘,这是在温齐家的手里发现的血书,奴婢想着大约这是留给姑娘您的。”
乔卿莫本就听得心惊胆战,却边安慰魏紫莫怕边有些自责的接过碎布打开,只见上面用血写着;‘姑娘,老奴罪该万死。不该为了一个混蛋背叛姑娘,如今老奴万念俱灰,唯有以死谢罪。’看似寥寥几句实则一旁还十分突兀的写了‘百善堂’三个大字。
“百善堂?”魏紫跟着念了这三个大字,不解地问道;“姑娘,这百善堂是什么呀?怎么好端端的她硬要写这个?”
“我也晓不得,魏紫你把这个烧了罢,留在手里我终究有些怕。”乔卿莫起先也是想不通温齐家的为何要单单写这个的,直到看见魏紫将血书丢进炭盆里燃起的红色火焰方才想起绾青曾提过温齐家的常去百善堂拿药,不由暗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她新主的秘密就藏在百善堂内。’
“姑娘可要起了?奴婢瞧着时候不早了,回去晚了太夫人只怕是要担心的。”魏紫拨了拨炭火。
“姑娘可起了?”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佩蓝的声音。
乔卿莫唤了进,就见绾青和佩蓝两人进来行了礼,绾青些许兴奋地道;“姑娘,桐林回来了,您现在可方便见?”
‘这真是要瞌睡就遇上了枕头。’乔卿莫掀了棉被便要起;“见,自然是要见的!”
“姑娘莫急,桐林就在外头候着呐。咱们先换身衣裳,当心受凉。”佩蓝边说边将乔卿莫摁回床上,重新盖好被子。而后绾青和魏紫一个忙着拿干净的衣衫,一个忙着去打热水。
乔卿莫忽的抱住佩蓝泣声道;“温妈妈她......没了......”
“奴婢晓得的,奴婢在等桐林时已经听小丫鬟说了。”佩蓝心生不忍,似长姐一般轻抚乔卿莫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
“或许,我就不该逼迫她,不该让她晓得桥木做下的孽事。”乔卿莫的眼泪再也装不住了,悄悄的滑落到佩蓝的衣襟上。
佩蓝顾不得那么多,忙边为乔卿莫拭泪边安慰;“姑娘多虑了。温妈妈枉顾常伦在先,又背叛姑娘在后。得此结局,或许就是她命数罢。”话毕正巧绾青已经打好热水进来,佩蓝忙拧了热帕子让乔卿莫洗脸。
许是佩蓝的话起了作用,又许是热帕子能缓解疲倦,乔卿莫内心的自责终归轻了些。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乔卿莫终于收拾妥当由绾青扶着出了房门。
一出房门远远的便见桐林立得笔直的在廊下候着,乔卿莫心里焦急忙快步过去。
桐林见了乔卿莫先是上前行礼,因这一次并无屏风,桐林只得将头埋得低些道;“姑娘,小的得了消息,说是冯道士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是消失了还是死了?!”乔卿莫险些惊呼出来,怕自己受不住挨绾青更紧了些。
“姑娘稍安勿躁,请听小的细说。”桐林忙将事情经过细细道出;“今早小的收到线人的消息,说冯道士匿身的那个田庄昨个儿半夜拉了一具无名尸首扔在了附近的乱葬岗。我一收到消息便赶去乱葬岗看了,那是一句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但身上未烧尽的衣物来看有点像冯道士生前所穿。”桐林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未被火烧掉的脱漆木珠子。“这是在尸体上找到的。”
“你瞧瞧这个可是冯道士的?”乔卿莫让绾青辨认此物。
绾青探身,仔细的看了又看桐林手中的脱漆木珠子后方十分谨慎地道;“奴婢曾经见过冯道士脖子上是有戴着这样一串木珠子的,这一颗瞧着也十分像,但奴婢终究不敢认定这就是冯道士的。”
乔卿莫这下又向桐林等其回话,桐林也不扭捏行抱拳礼道;“小的为了确认这无名尸的身份,派人还将那尸首拉去义庄,花钱找了仵作,仵作验出的结果说那尸体既瘸腿又无舌。”
“怎么会?!你不是说冯道士躲进那田庄许久了么,怎么会突然被烧死?!”乔卿莫显然是受了惊吓,踉跄着险些站不稳。还是绾青将其拦腰稳下,这才使乔卿莫避免撞到柱子。心中慌道;‘冯道士是查出乐安县主背后秘密的关键,他若是没了,那么乐安县主与父亲母亲之间的事岂不就找不出真相了!’
“姑娘莫急,至少我们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乔卿莫此刻脑袋已经乱作一团。
“小的将将得知冯道士藏身的那个田庄是属于镇国公府六爷名下。”
桐林的话像当头一棒,瞬间将乔卿莫敲清醒。
“又是镇国公府!我记得你说过李记蜜饯铺是镇国公夫人名下的,既然冯道士三翻四次纠缠的都是镇国公府,那么也就说明他与镇国公府之间有着一定的瓜葛。假设现在烧死的是冯道士,那么镇国公府一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只要我们顺腾摸瓜就不见得会断了线索。是这个意思么?”乔卿莫并不笨,立马道出其中关键。
桐林见自家姑娘已经镇定下来了,应道;“小的正是此意,虽然冯道士此刻生死不明。但只要有线索,就不能放弃。再者......乐安县主那边似乎还不晓得这个消息,只要我孟善于利用,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乔卿莫紧紧攥着手头的帕子,来回踱步突然道;“可若是......安郡王府与镇国公府同一个鼻孔出气,那我们不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姑娘您放心,安郡王府与镇国公府已是多年宿敌,绝不可能同乘一舟。”桐林几乎拍着胸脯保证。
乔卿莫得了保证才稍稍安心,吩咐道;“既如此,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对了,你去查查百善堂的来历以及幕后掌柜什么。”
“是,小的明白。”桐林也不问为什么,恭敬应下。
乔卿莫想起温齐家的说过的话,忙叮嘱道;“那极有可能与温齐家的新主有关,你千万要小心莫让百善堂的人察觉了,毕竟我在明他在暗。”
“小的会注意的。”
乔卿莫瞧着时辰不早了,再晚些怕是不好跟外祖母交代,遂又吩咐道;“我得先回去了,若是你得了旁的消息及时递进府。对了,温齐家的后事尽量处理得隐秘些,还有桥木和绿茵,先藏一阵子再送去旁的地方吧。”
乔卿莫见其应下,方才放心离去。。
“姑娘,奴婢想了想觉着冯道士手上一定有乐安县主的把柄,而且还是个致命的把柄。”出了二门,乔卿莫由绾青扶着魏紫和佩蓝在身后跟着准备回府。
乔卿莫只当她年纪胡话,顺口问道;“所以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姑娘您想啊,桐林说安郡王府与镇国公府是宿敌。既是宿敌,必然不希望对方好。”绾青为乔卿莫提裙跨过门槛接着道;“假设冯道士手上的把柄会使他丧命,那么他将其把柄卖给镇国公府以求自保,这样就不难解释他为何会三番四次的纠缠镇国公府。这就好比奴婢知道温妈妈背叛了姑娘您以后,十分不待见她,每日里只想着抓住她的把柄才能让她永不翻身是一个道理。”虽然绾青已经晓得温齐家的自戕了,但不妨碍她用其做例子。
乔卿莫觉着绾青所言有理,也只是安慰的笑了笑。心中却暗道;‘若真像绾青所说,倒可以找机会搭上镇国公府合作一番也不是不可。’
“想不到平日里只晓得吃穿的绾青,还有这般了不得的见识。”身后跟着的佩蓝掩唇说笑,情绪不高的魏紫勉强跟着大家哼笑了两声,气氛才稍微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