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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好像一个老太婆临死的时候呼哧呼哧的遗言,我丢了手里的木棍,转头看了几眼,黑漆漆的夜,什么也看不见。我总感觉声音是从身后某个地方传过来的,所以抱起七七,一边回头,一边继续朝前跑。当时心里很慌,也没有什么目标,就想先跑远了再说。
但是我回头张望了半天,始终不知道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干脆就不想了,然而在我回过头准备撒丫子狂奔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老太婆。
我说不清楚这个老太婆究竟多大岁数了,老的像一截干枯的木头,腰身佝偻的如同河虾,拄着拐棍站在那里,头顶上稀稀拉拉的白头发挽了个小发髻,脸上的皱纹比老鬼都要多,眼皮子松弛的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她嘴里就剩两颗牙齿,站在那边无声无息的咧嘴冲我笑着,那感觉,和半夜走路遇见鬼都没有什么区别。
嗖......
我还没有完全看清这个老太婆,从身后的大风里,呼的穿过来一条影子。那是三寸丁,可能被我之前一鞭子抽怕了,再加上脖子里的铜镜,三寸丁对我有点畏惧,绕着我跑过去,躲到老太婆身后。
"你瞅瞅,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老太婆伸出鸡爪一般的手,摸摸半寸丁,一老一小两个鬼里鬼气的东西,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人。
但是我很清楚,半寸丁就算了,这个老的不像样子的老太婆,绝对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是谁?"我喘了口气,顿住脚步,整个抱柳村的人都已经遭道了,这肯定是针对河凫子七门的袭击,我不知道河凫子七门还有没有别的敌人,但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排教:"是排教的人?你们有完没完了。"
"排教,排教算什么东西?"老太婆咯咯的笑,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后发出的声音,干瘪瘪的嘴巴露着两颗牙,道:"娃子,你脖子上的镜子是谁给的?摘下来给我看看。"
"你到底是谁!"我越看这个老太婆,越觉得不自在,心里胆怯,不由自主就提高了嗓门。
"太倔的娃子,我不喜欢。"老太婆慢慢朝前走了一步,身后的半寸丁哐当哐当敲打身上的破锣,老太婆一边颤巍巍的走,一边慢吞吞道:"以前吧,有个娃子,不听话,跟我顶嘴,我也不恼,给他饭里下点东西,他吃了就犯困。我把他绑起来,挖他一颗眼珠子,泡到酒里,等他醒了,就把酒瓶子递到他跟前,他自己能看见自己的眼珠子,你说稀奇不......"
"滚你娘的!"我让说的浑身发毛,一鞭子抽过去。打鬼鞭,只对付邪祟的东西,对活人就没有太大的用,老太婆看上去老态龙钟,但是身子一晃,鞭子贴着她的身体唰的抽下去。
"你这娃子不听说,让我抓到你,会一刀一刀割你身上的肉。"老太婆瘪着嘴,不知道在嚼什么东西,她抬手撒出来一串纸钱,那纸钱挥洒如雪片,我赶紧就朝后退,不想被粘上。
纸钱一片片的落下来,我圆睁着眼睛,全神戒备,但是一片片飘飘荡荡的纸钱在视线中突然就模糊了,变的层层叠叠。看着眼前的老太婆,也好像生出了虚影,跟喝醉了酒一样,我身子来回晃了晃,感觉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很多,几乎要抱不动七七了。
我想跑,但脚下跟长了钉子一样,动都动不了,漫天飞舞的纸钱轻悠悠的落在地上,四周的黑暗里仿佛传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跟着,一群黄鼠狼,有大有小,好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拖着大尾巴,四面八方的围拢过来。我转不过身,却朦朦胧胧的感觉到,那些被黑布罩着的宋家人,也在慢慢的朝我靠近。
我完全不能动了,眼皮子发沉,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地面上的黄鼠狼像是潮水一样的涌过来,顺着我的腿开始朝上爬,那么多黄鼠狼,瞬间就像是一片雾,把我给裹住了,我让缠的死死的,无数黄鼠狼在身上来回乱爬,怎么甩都甩不掉。我能察觉到那个老太婆在一步一步的朝我走,然而我却没有挣扎的余力。她越走越近,不到几分钟时间,罩着宋家人的那块黑布,也到了身后。
哗啦......
我感觉眼前突然一黑,好像整个人完全被盖在黑布下头,视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但是我能看见平时熟悉的宋家人,现在都木着脸,身子刚刚一动,不知道多少只手慢慢伸出来,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大掌灯......"宋百义也挤在人群里,和之前那样直勾勾的望着我,拽着我的衣领,道:"留下,做个伴......"
我就像是睡觉时被恶鬼压了身一样,动不能动,喊不能喊,我隐约看见那个老太婆慢慢钻到黑布下头,伸出手慢慢朝我脖子这边抓过来。
"啊!!!"我完全被吓懵了,不知道从哪儿爆出一股力气,勃然大喊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把自己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我眼皮子下面那层薄薄的膜,突然就落下来罩住眼睛。
就在这层膜盖住眼睛的一瞬间,视线突然就清晰了,尽管被一层膜盖着,看东西有点点模糊,但是那感觉却无比真实。顺着身体来回乱窜的黄鼠狼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老太婆,正摸摸索索的想摘掉我脖子上的铜镜。
我手上没有什么武器,被那老太婆一摸,浑身就打颤,说不出的恶心,我条件反射般的抓起胸前的铜镜,用力朝她头上盖了过去,铜镜子有了年头,但非常厚重结实。老太婆可能根本没想到我能突然惊醒过来,完全没有防备,铜镜子结结实实砸在她脑门上,铛的一声闷响,溅出一片血。老太婆再妖异,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一下就把她砸的晕头转向。我使劲挣脱开旁边的人,抱着七七弯腰掀开黑布钻了出去。半寸丁仍然在外面匡匡的敲锣,我猛冲过去,抽出鞭子一晃,半寸丁连滚带爬的滚到了一边。
我根本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命的跑,但是抱着七七,不能跑的特别快。一口气跑出去约莫有半里地,周围已经想要减弱的风突然又猛烈起来,村子外面有一个很高的木架,是平时用来晒网的地方,从旁边跑过去的同时,一根绳子突然就垂了下来,堪堪的套在我脖子上,完全没有防备,差点就被卡的喘不上气。
我一下子跑不动了,惊恐中回头看看,那个老太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她额头脸上全都是血,稀疏的头发也被弄乱了,迎风乱飘,看上去就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还真是看走眼了。"老太婆一边走,一边瘪着嘴来回蠕动:"以为你是宋家的崽子,没想到,是陈家的人?陈六斤是你什么人?"
套着脖子的绳子微微有些紧,我只能踮着脚尖才勉强可以呼吸,手上完全没了力气,不由自主丢掉七七,双手拼命扒着绳子,想减轻些压力。尽管这样,但我还是听的很清楚,这鬼里鬼气的老太婆是什么人?她不是排教的人,但是对七门好像很熟悉。
不由的,我就想起老鬼临走前所说的话,已经有人开始对七门动手了。
但是我什么都顾不得问,嗓子已经被绳子卡的喘不上气。老太婆走到不远的地方,道:"陈六斤在哪儿,喊他出来,让我见见,今天他不露面,就把你活活吊死在这儿!"
我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充血了,不用多久就会被勒死。脑子一缺氧,各种问题随之而来。老太婆就站在哪儿,无动于衷的看着我挣扎。
骤然间,我的余光突然瞟见从不远处的沙堆后头,慢慢走出来三个人。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又觉得有了获救的希望,但是喊不出声,只能拼命掉转了一下身体的位置,望向他们。
一转眼,我就觉得那三个人好像很眼熟,脑子反应的还算快,立即想起来这是之前遇见过的人。我记得那个老头儿,也记得那个叫亦甜的女孩子。
"已经够了。"那个老头儿走在前面,望着老太婆,道:"不管你是谁,这只是个孩子,放他下来。"
"这年头儿,作死的人越来越多,都活的不耐烦了?"老太婆又露出两颗牙齿,无声无息的笑。
"你怎么了?"那个叫亦甜的女孩子明显还认得我,匆忙就跑过来,抬手想解开我脖子上的绳子。
"管我的闲事,你们死的快哟。"老太婆慢吞吞的一抬手,捏出一把纸钱,随着就丢了出去,离开村子之后,风就更大了,但那些纸钱没有被吹散,滴溜溜在半空打转。
"你这种人,还想在这儿装神弄鬼的糊弄人?"那个骄傲又自大的年轻人皱着眉头,从老头儿身后走出来,指着老太婆道:"给我老实点......"
话音还没落,年轻人的眼睛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身子蹬蹬的倒退了几下,啊的叫了一声,开始伸手在面前来回的乱拍,一边拍,一边连声大喊:"滚!滚!离我远点!远点!"
"够了!"老头儿盯着老太婆,低低的喊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老头儿的一双眼睛,像是两只灯泡,闪出一道淡淡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