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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遮住了脸,却遮不住那双幽深的眸子。
嘴角扯动,缓缓的吐出几个字,“野猫儿!”
东方珞忙不迭的从树上爬下来,红了一张小脸,“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没伤着五爷吧?”
凌五感受到她的小小紧张,忍不住促狭道:“我正躺在草坪上数蜻蜓,杏核却从天而降。若是打在别处,自然没什么,却好巧不巧的打在了伤口上。”
本来隐藏在五米之外的佐文闻听此言,忍不住挪了个窝,退到了十米之外。听了他家爷的话,他为何头上虚汗直冒呢?
明明是跟着珞姑娘的后面来的,杏核也明明是他用手接住交给爷的,爷为何要撒这样的谎呢丰?
为了防止五爷扯他出来圆谎,他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东方珞的小脸上果然一片紧张,“让我看看!”说完又觉得不妥,改口道:“那个------伤口疼不痛?”
一枚杏核打在别处,尤其是她这种小力气,真的不算什么。但要跟差点儿要了他命的伤口联系在一起,就不能不担心了。
凌五捂着前胸,在树下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东方珞绞着手,走进,“那个,我给您把把脉吧!”
凌五直接伸出了右手。东方珞蹲下身,左手托住他的手腕,右手搭脉。她觉得自己很平静,双手却抑制不住的细微颤动。
凌五道:“姑娘的手,怎么了?”
东方珞脸上的温度就烧到了耳根,他就不能装看不见吗?“刚才爬树弄得吧!”
凌五也不再寻根究底,笑着问:“明日,我可以外出了吗?”
东方珞收了手,咬一下唇,道:“五爷能从前院走来这里,就证明伤口的恢复速度,异于常人。”
不说脉象,是怕他认为她手抖摸不准吧!却又从旁佐证,让人挑不出理来。这丫头,还是个心思缜密的。“我走后,若有事找我,直接跟詹管事说。”
东方珞起身,背对着他,“五爷,要去很长时间吗?”
凌五道:“我四海为家惯了。”
四海为家,也就是归来无期了?想起灵芝的叮嘱,东方珞深吸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的回转身,再次狠狠的咬了一下唇,道:“东方珞有一事,想请五爷帮忙!”
凌五不爽的看着她咬红的朱唇,跟他开口,就那么难吗?“你说!我会尽力去办!”
东方珞道:“五爷是见多识广的人,走南闯北肯定结识了不少好人家的子弟。烦请五爷在这些人中为家姐挑一门好亲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做媒没有别的本事?”凌五抬手想揉揉眉心,可惜隔着一个面具。
他处心积虑的让灵芝去点化她,无非是想帮她收拾东方侯府。只要她开口,他做起来就可以名正言顺。
可是,万没想到,她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求他的,却是东方璎的归宿问题。
东方珞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情绪,惶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我被弃之庙宇十年,本来从未想过要踏足京城的。不瞒五爷说,在我原先的设想里,是要等到及笄就离开惠济庵别院。然后走遍天下,靠行医养活自己。自由自在的,做一个凡如尘埃的人。可是------”
凌五看她着急解释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缓和了表情道:“可是,世事无常,对吗?”
东方珞点头,看着不远处叽叽喳喳叫的麻雀,“姐姐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想辜负她,更不想她为了我往火坑里跳。”
凌五对于东方璎的事已经早有耳闻,对于她为了救妹妹出别院而宁愿屈尊下嫁也很赞赏。“你没有见过张员外,怎知他不能给东方璎幸福?”
东方珞纤细的眉毛蹙起,“五爷觉得,一个被条件绑定了的婚姻,会幸福吗?姐姐的条件,是要带上我这个灾星妹妹。在张员外面前本来就矮了一截,张员外却还挟恩,姐姐这个续弦,在张家会好过吗?何况,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旦张家有个风吹草动,会不会把这笔账也算到姐姐头上?”
凌五道:“你为你姐姐想了这么多,就没有想过你自己?”伴随着说出口的话,心就跟着痛了一下。
因为长久的被抛弃,对于自己的不公平待遇已经习惯了吗?对于本该属于自己的利益也不敢去争取了吗?
就因为东方璎对她好,便把东方璎置于自己之上了吗?
东方珞淡淡的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我现在很好啊!有五爷罩着,感觉万事大吉。”
凌五纠结的眉头就瞬间舒展,看着她的笑靥如花,竟有些愣神。
若这话从别人的嘴中说出,他只会觉得厌烦。但这小丫头说得轻松而真挚,他听到耳朵里,却觉得很舒服。
东方珞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得试探着问:“五爷是答应了吗?”
凌五扯动嘴角,“你这要我帮的,分明是两件事
。要促成另一段姻缘,就得先拆了现在的姻缘,不是吗?”
“不!不!”东方珞连连摆手,“不是的!拆一段姻缘容易,难的是促成一段好姻缘。所以,容易的我打算留给你自己。难的就麻烦五爷了。”
“哦?”凌五饶有兴味的起身,“我倒是想听听,这段姻缘拆起来真有那么简单吗?”
东方珞抬起左手,抚摸自己的耳垂,“所谓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个灾星,自然要发挥灾星特长了。找人去把张员外的腿打断了,然后再放一把火,如此以来,他还敢娶我姐姐吗?”
凌五眯了眼睛,“你就不怕影响你姐姐的名声?”
东方珞抿一下唇,“世人只会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
因为她是灾星,所以,只要有祸事,自然就会往她身上靠。
她现在已经脱离了惠济庵的别院,姐姐可以完全不再顾虑她,找个好人家嫁了。那样,她也就可以安心了。
凌五握起拳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打算顶着灾星的名号过一辈子吗?”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说得那般的轻松和淡然,就仿佛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别人的事,说明了什么?
她是不是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呢?以至于连自己都不在乎了?
东方珞幽幽的吐了口气,仰头,看着他的下巴,道:“已经过去了十年,很多事习惯了就好了。五爷莫非有更好的办法?”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自伤啊!
凌五道:“何不损害那男人的名声?”
“呀?”东方珞两眼放光,“如何损害?”
凌五干咳两声,看着她眼眸中的单纯,直觉告诉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等我想好了再说!”
东方珞抿一下唇,“那天,詹管事讲起姐姐婚事的时候,是觉得这门亲事并非一无是处的。”
凌五道:“所谓的名门望族,少爷小姐,真正没有条件的联姻是很少的。就算皇家的公主,如果想要结两国之好的话,也是要做出牺牲的。”
东方珞道:“理是这个理,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一个比姐姐大二十三岁的老男人,都可以当我们的爹了。不行!不行!”
凌五就好像囫囵吞了个鸡蛋般,有种被噎着了的感觉。
“假如对方提亲的是张员外的弟弟,而不是张员外,你是不是就不这么反对了?”
东方珞皱了眉头,很认知的思考这个问题,“那个弟弟不能比我姐姐大十岁!”
凌五的眸光深了深,强行将鸡蛋咽了下去。原来,年龄才是她心中的最大障碍啊!“我走后,若有事,跟詹管事说一声就好!”
“哦!”东方珞的神情暗了暗,倒是迎合了即将降临的夜色。“五爷保重!世上有赚不完的银子,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但身体是自己的,命也只有一次。”
凌五扑哧笑了出来,“你才多大?说得老气横秋的!”
东方珞福了福身子,仓皇逃走。她多大?前世二十二岁,这一世又在东方珞的身体里活了十年,加起来,三十有二了吧!若放在现代,或者不算什么。但在这古代,不该老气横秋吗?
凌五看着那个提裙跑走的身影,唇边的笑容再次隐去。
佐文这才冒出来,“爷,轿子马上过来!”
凌五却抬头,看着头顶的杏树,来了一句,“你会爬树吗?”
佐文摸着头,“爷若想吃杏子,属下只需要轻轻一跳就好了。”
听茁壮说,五爷对于珞姑娘买回来的杏子,很是喜欢,一连吃了好几个。
现在,不会又嘴馋了吧?
爬树分明是小孩子的事,对于会武功的人来说,何必那么费力。
凌五将唇抿成一条线,“你爬个试试!”
这是命令,佐文就算再不赞同,也只能服从。三下两下的爬到树顶。
还没等着摘杏子,树下的凌五却又道:“下来吧!”
等佐文下来,凌五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乘着刚巧来到的轿子,走了。
佐文就在杏树下呆愣,五爷这是拿他当猴子耍吗?
夜半,皓月当空,云淡星稀。
凌五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了无睡意。
如水的月华倾洒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浸染着他如雕刻般的五官。
策叔一身夜行衣从天而降,“爷,都妥了。”
凌五坐起,“来了多少人?”
策叔看着那张难得不戴面具的脸,还真是不适应啊!“少说五十,活捉了二十。巡夜的官差及时出现,已经将人带去京兆府了。”
凌五喊:“佐文!”
人影一闪,到了策叔身边。
凌五道:“你可看出了什么?”
佐文道:“应该不是袭击爷的那伙人!杀手远比这群人凶狠的多。”
凌五道:“阿策,你这就去一趟京兆府。让史启伦连夜审,而且往东方侯府那边靠。一旦坐实,明早就递折子,参东方侯府。私自在京城养兵,并且扰乱民居。”
策叔道:“是!爷这是要警告东方侯府。”
凌五冷哼,“这算警告?老詹!”
詹管事从黑暗中小跑过来。
凌五道:“明儿一早,你就去东方侯府。明目张胆的告诉他们,从今往后,若是东方珞发生什么意外,我凌五绝对会把这笔账算到他们头上。”
经此一闹,东方侯府那个掌家的女人,总会明白他凌五不是好欺负的了吧!
至少在东方博回来之前,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了。
第二天一早,东方珞睁眼醒来,就听说凌五已经离开了,她就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是凌五请来治病的,现在,凌五人都走了,她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昨夜睡得安稳,对于夜里发生的事,却是全然不晓。
梳洗完毕,用过早餐,詹管事就到了。
东方珞道:“没有去送五爷,实在惭愧。”
詹管事笑笑,整个人看上去慈眉善目,“五爷本就不想惊动任何人的。五爷走时交代过了,请姑娘在此安心住着,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来去自由。”
“好!”东方珞颔首。
她决定培养自己的厚脸皮,在羽翼未丰之前,所谓的自命清高只会让自己的摔得头破血流。
詹管事道:“姑娘稍后!过一会儿,有人来给姑娘磕头。”
东方珞狐疑,给她磕头吗?
长这么大,还没有谁给她磕过头呢!
想要多问两句,詹管事却已经笑着离去。
东方珞揉揉眉心,决定将此事暂且搁置脑后。毕竟,没有发生的事,就算想破头,也是想不出什么的,所以,干脆就别想。
带着绿丝在后园里转了一圈,回到清心院,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孩,背对着她们,背影看上去瘦瘦的。
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立马抢过来,扑通跪倒在东方珞面前,脆声道:“满堂给姑娘磕头了!”
居然是那个裕丰堂里的小伙计!
东方珞弯身,赶忙将他扶起来。“你这鬼头,吓我一跳!没事,给我磕的什么头呀?”
心道,这就是詹管事说得那个来给她磕头的人了。
桃红听到动静从院子里走出来,笑道:“他这是来认主呢!他这个头姑娘必须受了。”
东方珞诧异的看着满堂灵动的眼睛,“认的哪门子主?你不是在裕丰堂吗?”
满堂憨憨的笑,“姑娘医术高明,在裕丰堂当学徒,哪有跟在姑娘身边学的东西多。所以,小的以后就在姑娘身边当差了。詹管事说了,我就住前院。姑娘有什么跑腿的事,只需派人去前院说一声就行。”
桃红就抿嘴笑,自己只不过告诉五爷,姑娘对满堂多看了两眼。五爷就把满堂弄来给珞姑娘当小厮了。看来,五爷对珞姑娘不是一般的看重啊!
还有那一百两银子的事,她还没有对姑娘说,只是告诉了杏黄。当时杏黄闻听后,整个人都傻住了。过后,不忘叮嘱她,以后在姑娘面前当差自当更尽力些。
她当然要尽力,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来了,跟着姑娘有肉吃啊!
东方珞叹口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呀?就要在我身边当差。”
满堂挠挠头,“姑娘是主子啊!”
东方珞道:“我可是被东方侯府抛弃的灾星,你就不怕我给你带来霉运吗?”
依稀记得,她初到惠济庵的时候,也是有小厮有丫鬟服侍的。只是后来都被她的名号给吓跑了,至于跑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去别院之前,好像也听庵里的尼姑议论过。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人不是跑了,而是被她克死了。
她没有见到尸体,却从此对周围的人事更加的淡漠。
满堂摇摇头,“姑娘救了五爷,治好了孙小姐,小的看不出灾在哪里。”
东方珞心中一喜,道:“那个叫卉儿的好了吗?”
“嗯!”满堂一脸崇拜的看着东方珞,“大少奶奶一早送了拜帖来,说是要见姑娘呢!姑娘要见吗?”
东方珞摇头,“不见了!让她不要少了裕丰堂的诊金就好。”
“姑娘!”桃红提醒道,“不妨问了哪家的大少奶奶再说!”
东方珞道:“她只是想表达感谢而已,知道了我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灾星,你以为她还会想结交吗?”
她不喜欢看别人由热切到冷淡的眼神。
满堂道:“大少奶奶人挺好的,姑娘还是见一见吧!”
东方珞笑,“你怎么知道她人挺好的?”
满堂道:“她打赏的银子多啊!还有就是不对小的吆来喝去。”
东方珞干脆
大笑出声,这小子连打赏银子的事都露了,倒是个坦白的。
杏黄出来,“姑娘到院子里坐吧!奴婢已经沏好了茶。”
桃红吐了吐舌头,和绿丝就交换了下眼神。让主子杵在大门外,的确是丫鬟的失职。
东方珞就坐到了院中的槐树下面,喝着杏黄递上的茶。主子的任性,到头来却成了丫鬟的错。看来,她得尽快适应时不时的端端小姐的架子了。
只是,这一旦被人伺候惯了,以后可怎么好?要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东方珞看看垂立在一旁的满堂,“你来说说,那个大少奶奶是哪家的?”
“哎!”满堂面露喜色,“这大少奶奶来头可不小呢!人家那可是忠王府的,忠王爷的长孙媳妇。”
东方珞手里的茶杯抖了抖,面色微变,问道:“可是长房那边的?”
杏黄赶紧接了茶杯过去,生怕东方珞一个不小心,茶杯落地。
满堂点点头,“正是!正是忠王爷的长子云爷的儿媳妇,娘家姓纪的。那云爷算起来,可是姑娘的亲姑丈呢!”
东方珞缓缓的起身,世界是不是也太小了?
她刚刚从策叔那里得知自己的二姑姑嫁给了忠王府的长子钟凌云,随后,她就给二姑姑的孙女治好了病。
莫非这就是命中注定?
东方珞又用自己右手的拇指掐左手的虎口,借助疼痛保持头脑的清醒。“满堂,你去问问詹管事,我能否在这里会客。如果可以,你就去回了那纪氏。就说,我在丰园恭候。”
“好嘞!”满堂小跑着离去。
桃红打趣道:“这小子,还真是拿了人家的银子,替人家跑腿啊!”
绿丝就扶了东方珞的胳膊,往主屋走,“姑娘,若真能搭上二姑奶奶这条线,那可就太好了!”
东方珞叹气,“那就要看看我这位二姑有没有容人之心了。”
桃红道:“姑娘不用担心!在裕丰堂的时候,大少奶奶就已经知道了姑娘是谁。她这次要见你,定然是得了二姑奶奶同意的。”
“就你机灵!”东方珞心中稍安,“见了再说吧!”
桃红的提醒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幻想。
有的时候期待越高,一旦不能实现,那是会摔得越重的。
东方珞没想到,纪氏会来的如此迅速。她原以为,最快也要等到第二天。但时间仅仅过去了一个时辰,纪氏居然已经到丰园了。
东方珞本来正在看几个丫头做针线。
绿丝会做针线,东方珞早已不奇怪。毕竟,这么多年来,她的鞋袜都是绿丝在做。
但桃红杏黄会做针线,着实让她惊讶了一把。她还以为练武之人,拿刀拿棒,就拿不了绣花针了呢。
满堂就在这个时候跑进了院子,禀告了纪氏的到来。
东方珞略一沉吟,“她可是一个人?”
满堂道:“不是!孙小姐也一起来了。”
东方珞闻听,稍稍心安。
纪氏带着卉儿来,莫不是让她再推拿一次吧?
随即吩咐道:“桃红,你去趟静心院,看看灵芝姑娘在做什么。若是闲来无事,问她可愿意陪我待客。杏黄,你去采些蔷薇花来,一会儿泡茶待客。”
桃红一溜烟跑了,杏黄就有些呆愣,“敢问姑娘,蔷薇花如何泡茶?”
东方珞道:“洗净了,开水冲泡即可。绿丝,咱们走!”
绿丝看着她家姑娘表面的沉静,两只手却又抱在了一起。这是姑娘遇到紧张时的惯常动作,用右手掐左手的虎口穴,借助疼痛让自己镇静。
东方珞越是走得快,绿丝越是能感觉到她心里的不平静。
“姑娘!”绿丝喊,“大少奶奶不是狼!”
东方珞的脚步一顿,“你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狼了。”这么多天了,她突然有点儿想绵绵了。
绿丝道:“姑娘当然不怕狼,就算东方侯府的人打上门来,姑娘自然也是不怕的。但若是璎小姐来了,姑娘此刻怕是心里更慌吧!”
说白了,姑娘就是太渴望亲人了!
昨日见大少奶奶无感,是因为当时觉得是陌生人。
今日的紧张,无非是觉得那个有可能成为亲人。
东方珞深吸了口气,心终于沉静了下来。拼命的告诫自己不要抱有幻想,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期待。
毕竟,二姑母东方菊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因为看重,就难免紧张。可见骨子里,她还是渴望自己被认可的。
不知是东方珞心事重重走得太慢,还是灵芝那边得了信走得太快,等她们到达前院的时候,灵芝已经把纪氏迎进了垂花门。
是叫大少奶奶还是叫表嫂?东方珞脑中一犹豫,那边的卉儿快速松了母亲的手,小跑过来。“表姑姑
!”
东方珞浑身掠过一阵惊颤,但还是强作镇静,摸了摸卉儿的额头,“看样子,好多了!”
卉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是表姑姑厉害!摸了摸卉儿,不用喝很苦的药,病就好了。”
再次听到“表姑姑”这个称谓,东方珞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幻听了。
不叫姐姐,而是姑姑,看来在家的时候,已经受到了嘱咐。
东方珞抬手摸了摸卉儿的头,抬眼望去,就对上了纪氏含笑的眼眸。
昨日见她,愁眉紧锁,眼眸暗淡,脸色晦暗无光。今日再见,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映衬着白皙的皮肤,尽现美丽温婉。
东方珞这几日也学了点儿古代的礼仪,面对着忠王府的大少奶奶兼她的表嫂,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大少奶奶!”
纪氏却三两步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笑吟吟的道:“昨日你我初次见面,互不相识,虽生分,却也是缘分。今日,既已知道彼此的身份,六表妹是否该改口了?”
那是一只纤细柔软的小手,虽然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但东方珞并没有抽回。“您真的希望东方珞改口吗?”
纪氏看着那双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被当灾星养了十年,见多了冷眼,对于善意的友好也就不敢确定了。
一想到这里,已经身为两个孩子母亲的慈爱之心就开始泛滥,很自然的就生出了心疼。
纪氏轻轻拍了拍东方珞的小手,“若无婆母的允许,我和卉儿怎能随随便便出门?”
既是得了二姑的默许,东方珞也不再扭捏,落落大方的喊了声:“表嫂!”
“哎!”纪氏应声,这才松了东方珞的手,转身对丫鬟喜眉道:“把我给表小姐的见面礼拿过来!”
喜眉就将一个红色的木制盒子呈了上来,纪氏接了,直接塞到了东方珞的手里。“本想着去银楼给表妹打几副头面的,急着来见你,时间上就有些赶。所以,就从我的首饰匣子里拿了几件,也不知道合不合表妹的心意。”
“大少奶奶给的,珞姑娘当然一百个喜欢了。”灵芝插话道,“都别在前院站着了。依我看,大少奶奶也不是外人,咱也别在这前院的堂屋坐了,干脆去珞姑娘的院子吧!大少奶奶以为如何?”
纪氏点头,“我还正想去看看表妹的住处呢!”
被晾在一旁的卉儿这时走过来扯东方珞的衣服,“表姑姑,你的耳朵前面怎么有个肉球球啊?好奇怪啊!我能摸摸吗?”
纪氏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瞪了卉儿一眼,“小孩子家,哪儿那么多话!奶娘,看好卉儿!”
昨天抱着卉儿的妇人就走上前来,卉儿抓着东方珞的小手却不肯放开,被母亲瞪了一眼,小嘴就不悦的撅了起来。
东方珞将首饰盒子交给了绿丝,弯腰,抓住卉儿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拴马庄上,“摸摸,是不是跟摸耳垂差不多?”
卉儿的小脸上立马喜笑颜开,“嗯嗯!好软啊!”
纪氏难掩脸上的尴尬,冲着奶娘丢了个眼色,“奶娘!”
奶娘就赶紧上去牵了卉儿的手,退到一边。
东方珞站直了身子,冲着纪氏微微一笑,“表嫂对卉儿太严厉了!小孩子家本就观察细微,好奇心重,口无遮拦都是很正常的。只要表嫂不觉得她摸了晦气就好!”
纪氏叹了口气,“斥责卉儿,就是怕表妹心里有疙瘩。听表妹这话,表妹还是多想了。临来前,婆母还告诫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灾星福星啊,不过是人心的作用罢了。”
灵芝笑道:“二姑奶奶还真是个明理的人啊!大少奶奶这边请!”说着,在前面引路。
称二姑奶奶,而不是忠王府的大太太,灵芝说话的角度很显然的站在了东方珞这边。
东方珞感激的看了灵芝一眼,走在了纪氏的旁边,“二姑母的身体可好?”
纪氏道:“还好!”
东方珞叹道:“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有机会去给二姑母磕个头。”
纪氏就重重的看了东方珞一眼,“表妹别急!总会有机会的!”
到了后园,卉儿就又松了奶娘的手,蹦蹦跳跳的东看看,西瞅瞅。
纪氏就忍不住的摇头叹息,眼里却是满满的宠溺。“你看看这精神头,哪像是昨天还病恹恹的孩子?”
灵芝道:“孩子多半是这样,只要身上舒服,就会闲不住。”
卉儿折回来,拉着东方珞的手,甜兮兮的道:“表姑姑,你们家花园好大啊!好漂亮!”
东方珞心里一酸,她有家吗?
灵芝回头道:“卉小姐这是见了新鲜呢!谁不知道忠王府在这京师,除了那皇宫,可就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我们丰园,顶多也就是王府的一角罢了。”
灵芝这话说得,还真是妥帖,东方珞不由得暗暗佩服。
以前在山里,对于人情世故,不想也不屑去学。现在,既然决定出来面对,少不得得虚与委蛇啊!
看来,这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卉儿将手放到东方珞的手里,摇摇头,“王府里到处都是房子,花园都好小。大花园那里也很漂亮,但是疯爷爷住在那里,不让卉儿去。”
“疯爷爷?”东方珞通过卉儿的话,大体猜到,她是在说忠王府的房子多,花园小。也难怪,倘大一个王府,人口众多,当然首先考虑的是住的问题。“想来那个爷爷脾气不好,不让你去,怕他伤害你吧!”
卉儿就看到了水榭,松了东方珞的手就往那里跑。奶娘自然赶紧追了上去。
纪氏就抬手揉眉心,“这多亏是在自家人面前,不然,还真是让人笑话了。”
东方珞看着卉儿的背影,笑笑,“卉儿的性格,我很喜欢!只是,家里若是有精神异常的病人,还是看好她的好!”
纪氏一怔,旋即笑道:“表妹误会了!卉儿说的那个是‘风爷爷’,乃是我公爹的幼弟,名讳为钟凌风。卉儿不喜欢喊他小爷爷,就喊风爷爷。”
“原来这样啊!”东方珞拭汗。
纪氏解释道:“我这位叔公公,因幼时经历了些事,性情上难免有些古怪,不喜打扰。”
“哦!”东方珞有了短暂的沉默。她也是幼时历事,庙宇十年。是不是在外人眼里,她也早是怪人一个了呢?
灵芝见东方珞闪神,赶紧招呼了纪氏去了水榭,然后带了卉儿,这才到了清心院。
桃红没有跟着灵芝去前院,此时正等在院子里。
进了屋,杏黄就将蔷薇花茶奉了上来,顿时满室生香。
卉儿更是用力的吸了吸小鼻子,“我要喝!我要喝!”
奶娘就看向纪氏,算是无声的询问了。纪氏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很香!我现在儿女都有了,还是第一次喝这蔷薇花茶呢!”
东方珞端起茶杯,却是将茶水一口饮尽,笑道:“这蔷薇花对于暑热烦渴,呃逆少食,倒是很有效果。所以,卉儿可以喝一些。”
纪氏笑弯了眉眼,“原来表妹这茶,是专为卉儿准备的啊!”随即冲着奶娘点了点头。
奶娘这才将茶端给卉儿喝。卉儿也学着东方珞的样子,一口气将茶喝光。却是个坐不住的,嚷着要去水榭看鱼。
拗不过,纪氏只得松口。东方珞便让桃红跟了去。
纪氏打量着屋子,“凌五爷对表妹,还真是礼遇有加啊!”
灵芝呷了口茶,笑笑,“珞姑娘可是我们五爷的救命恩人!她就是不开口罢了,若是开口,五爷怕是连整个丰园都送了她呢!”
东方珞脸一红,“灵芝姐姐就惯会取笑我!”
纪氏道:“表妹医术高明,卉儿已经受益。今儿前来,除了来认亲,更是来道谢的。”
东方珞笑笑,“表嫂客气了。既是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呢?”
纪氏叹了口气,“昨日回去,跟婆母说起表妹的事,婆母就非常的坐卧不安,恨不得立刻接了表妹去家里住。但王府的情况表妹可能不了解。上面有王爷,王妃,二叔公公又是世子,所以,婆母在府里行事也是不得自由的。”
---题外话---求首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