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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李贤淑便叫应怀真起身打扮,要去拜见应老太君。
应怀真只是装睡,被李贤淑硬抱了起来,就揉揉眼睛道:“娘,我觉着不舒服,能不能不去了?”
李贤淑忙问哪里不舒服,又摸摸她的头,并不觉得发热。应怀真闷闷地说道:“我头疼,不想动弹。”
李贤淑想了一想,温声劝道:“阿真,今儿是第一次见老夫人,若然不去,必以为咱们怎么着了……府里头规矩大,咱们哪怕只去探一头呢,只要露个面不失礼就成。”
应怀真只得任由她打扮自己,才装束停当,就听外面吉祥说道:“小少爷来了!”
声音刚落,就见应佩从门外走进来,跟李贤淑一照面,立刻站住脚,行礼说:“母亲……我、我来看看妹妹。”
李贤淑“啊”了声,瞅他一眼就从匣子里取了金项圈要给应怀真戴上。
应怀真正看应佩,见状忙握住了,道:“娘,这是大元宝的,戴这个做什么?”
李贤淑道:“谁叫你把自个儿的给了他呢?什么都不戴叫人看着未免寒酸,少不得就先用着这个,乖。”说着硬是给应怀真戴上了,歪头看了看,觉着十分满意,便笑道:“张云飞家里不知是不是骂咱们呢,竟用个银项圈把他儿子的金项圈换了来。”
应怀真只得叹了口气,抬手摸摸金项圈,忽然自言自语说:“我真想念大元宝。”
这会儿应佩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应怀真便跑过去,道:“哥哥怎么一大早儿来了?”
应佩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今日要去见老夫人,特意来看看。”
李贤淑在旁边收拾东西,也不理应佩,耳朵却仔细听他说些什么。只见应佩拉住应怀真,小声地说:“昨儿我看你好似有些累了似的,也不爱说话,也不太看人……所以我先来这趟,你去见老夫人,可不能像是昨儿一样了,她老人家不喜欢小孩子无精打采,喜欢活活泼泼的才好。”
应怀真叹了口气,道:“是么?”
应佩说道:“她就很喜欢蕊妹妹,因为蕊妹妹伶俐会说话,所以很得她老人家欢心,我想你本就聪明,自然是无碍的,不过我自个儿瞎担心,才来叮嘱你一番。”
应怀真垂头默默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老夫人喜欢谁不喜欢谁,不单单是看脾气性格的。”
应佩一怔,旋即慢慢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李贤淑见两个相对无言,心里诧异,就道:“还不走?是在做什么?”
应怀真打起精神,道:“迟早晚都要见的,咱们去吧。”
应佩才也微微一笑,道:“说的是,以后就在这儿住下了,少不得要用心些。”
李贤淑听到这里,便挑了挑眉。
此刻老夫人已经起身,早一步应兰风也来拜见过了,李贤淑领着应怀真到了老夫人屋里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叽叽呱呱地笑声,丫鬟见她来了,便道:“二奶奶跟二小、姐,佩少爷来了。”
里头的笑声渐渐停了,应怀真随着母亲进了门,她几乎不用看也都熟悉这屋子的路,闭着眼也能来去自如。
应怀真其实是不愿回京的。
在泰州的时候应兰风说要辞官之时,她先是一惊,细细想想,却又隐约觉着欢喜,毕竟若应兰风不再涉足官场,以后那场泼天大祸恐怕也不至于落在身上。
然而一面喜,一面却又隐隐地担忧,毕竟这世间的因缘结果,不是人力能改变,也不能人心能算透的,冥冥中造化如何,也只有老天的翻云覆雨手操纵罢了,纵然离开官场,也不能就全然保证此生安然无恙了,这点应怀真是深知的。
比如张珍,本以为拐子今生错把自个儿绑了去,就免了他的灾劫,不料往后,元宵那夜,他仍是还伤了腿,幸好没有伤筋动骨,不似前世一般变作残疾之人。
由此推彼,纵然强让应兰风不去为官,最后的结果又会是如何呢?也只一个“看天数”罢了。
另一方面,则是应兰风。
在那次应兰风问她自个儿是当官好还是辞官好的时候,应怀真看着应兰风的眼睛,心里隐隐是明白的,对应兰风而言,此刻所做的辞官选择,不过是因为受了林沉舟的那番惊吓,又出于对妻子女儿的考虑,才毅然做出这种决定,这决定宛如“壮士断腕”。
若应兰风不想做官,那他也不至于在泰州安安稳稳地蹉跎了四年多,若他不想做官,也就不会问应怀真自个儿是为官好还是辞官罢了,甚至于说出“爹做不好官”这种试图自个儿说服自个儿的丧气的话。
那天应兰风躲在森冷的书房写辞呈的时候,应怀真问他当初为何要科考为官,应兰风的回答,则更肯定了应怀真心中所感知的。——应兰风其实是想做官儿的。
那是他的心愿,然而却要忍痛舍弃,应怀真当初是看出应兰风心底的犹豫,才说“爹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她想让应兰风自己选择,不用以别的什么为意。然而几次三番,应兰风却还是选择为了妻女断绝前途。
暗地里应怀真想了许久,终于也没有在应兰风拿主意的时候横加干涉,索性一切由得他。
她不能因为自己算不上周全的私虑,替应兰风为他的将来做决断。
直到府衙王克洵劝回了应兰风,应兰风又大操大办废寝忘食地开始修渠,应怀真已经明白,仕途这条路,应兰风还是得走下去,纵然他能辞官经商,但是做官,才是应兰风心底所望。
回京那天,在泰州城湮翠湖外,当看到应兰风驻足凝视那万民竖起的“应公渠”三个字时候的模样,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便只顾前行。
然而回到了应公府,心中仍是不免抵触,所以自打下了车,应怀真只是在李贤淑怀里装睡,纵然见了应夫人,也仍是一脸懵懂发困、少言不语的模样。
太久没有面对这种场面儿了,花团锦簇满当当地一屋子人围着,各种各样的神情,眼色都落在她们身上,嘴里说的都是客套好听的言语,然而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
比如应老太君。
应怀真自诩自己是个愚钝无知的人,前世的情形,只是大概记得,小时候仿佛并不讨老夫人的喜欢,几度疏远,等她逐渐大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入了老太君的眼,老人家时常地喜欢抱着她,说她可人疼、乖顺之类,在众人面前,和乐孜孜地就像是一对儿极亲热的祖孙。
应怀真心大,也没怎么多想,此番重生,肯睁开眼睛留心观望周遭,也开始细细地揣摩人心,对于老夫人前世的举止为何会两样,已经也隐隐地明白了。
应佩特意来叮嘱了那番,不料应怀真眼睛睁开了,心却懒了,已经懒得去应付,也懒得去什么“伶伶俐俐地讨老人家的喜欢”,因为她知道,她再伶俐活泼,此刻在老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庶子的女儿,又自小在外养大,自然是“亲疏有别”。
事实上应怀真隐约也记得,前世她这么小的时候,性子十分活泼,也爱嬉笑捣乱,正是应佩口中所说的“老夫人喜欢的那种性子”,然而每每她在老夫人跟前儿说笑玩闹,所得的多数竟只是厌烦的表情,以及一句:“到底是外头长大的毛丫头,没规没距的,这样怎么得了。”
等她逐渐长大,应兰风官越做越高,她的脾气并没改多少,在老夫人眼里,却成了:“心肝肉儿,到底是大家闺秀,跟别人不同,我也没白疼你。”
应怀真一路走一路想,不时地嗤嗤发笑,惹得应佩转头看她,问道:“妹妹在笑什么?”
应怀真咳嗽了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些好笑的事儿。”
屋内一片鸦雀无声,等着李贤淑领着两个孩子向前行了礼,上面应老太君才说道:“快起来吧,可怜见儿的。”
其他在场诸人多半昨晚上都见过了,只是老夫人身边除了应蕊跟应竹韵家里的两个女孩儿,还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生得眉如春山,脸似银盘,十分贵气,跟应佩的清秀长相大不相同。
应怀真知道这位就是昨晚上露面的陈少奶奶的独子,也是应兰风大哥家的儿子,今年才十一岁,名唤应春晖。
有丫鬟上来,请李贤淑坐了,正好是在陈少奶奶的下手,应怀真则被老夫人叫到跟前去,仔细打量,片刻道:“果然生得不错,只可惜这几年都在外头……泰州那个地方太偏僻,必然没什么好的,把孩子也养的面黄肌瘦不成个样儿了。”
应怀真低着头,心里哭笑不得,若说先前她的确是有些“面黄肌瘦”,那也是因为大病了一场,自然是瘦的不成样儿了,但自从去年徐姥姥到了泰州后,每日里变着法儿的做好吃的,应怀真又渐渐地放宽了心思,因此到了年后这段时间,竟养胖长高了许多,肉嘟嘟的脸蛋,雪色里泛着微微地润红,唇若樱桃,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地,连小手也略长了点儿肉,跟之前病着的那个可怜的小娃儿不可同日而语,没想到在应老太君眼中,仍只是个“面黄肌瘦”?多半是老夫人的眼神出了问题。
李贤淑虽然性子泼辣爽利,但毕竟是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而应老太君则不同,出身大家,又嫁了应公府,乃是个几代荣华富贵熏陶出来的人物,如今更是应公府里一家之长……因此李贤淑虽然不觉着应怀真面黄肌瘦,但有些话说出来恐怕显得逾矩,所以竟也不便搭腔,只笑说:“她去年大病了一场,年底才好了,怕是瘦了些。”
应老太君一脸了然,对周围道:“我说着呢,这孩子虽然看着好,瞧起来却仍是有些虚,如今回来了,务必要好好养养,顺便也学学府里的规矩,别像是在乡下一样无拘无束的了,叫亲戚们看了笑话。”
李贤淑心底已经不大痛快,但毕竟是老人家,纵然说些偏颇的话,做小辈的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当面忤逆?便只称是罢了。
应老太君说话的功夫,她旁边的应春晖跟应蕊几个就一块儿打量应怀真,应蕊眼中透出几分笑意,应春晖却眨巴着眼,忽然道:“我瞧着怀真妹妹也并不瘦,不过比起我来倒是要瘦一些。”
应老太君别人的话可以不听,应春晖的话却一个字也不拉,听了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说哪里话,你是个男孩儿,若比个女孩儿还瘦,那成什么话?且你从小底子好,你这妹妹在外头,哪里能有你这么受用?”
应春晖道:“那妹妹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定会好好地照顾妹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手臂上一疼,应春晖回头,正看到应蕊的手搭在他的胳膊后面,笑眯眯地说:“春晖哥哥倒是个兄妹友爱的,只不过你别见了新妹妹,就一心一意地为了她,反把我们都忘了,我们可也不依的。”
应老太君一阵大笑,抚着应蕊的头说:“不用怕,都是一样的友爱,再说还有曾祖母呢?”
应蕊便又笑道:“其实我们知道哥哥不会这样,不止是哥哥,连我们见了怀真妹妹都觉着喜欢,疼她还来不及呢,只是怕哥哥太兴头了,反而显得我们都尽不上心了。”说得众人一块儿大笑。
笑罢,应夫人对李贤淑说道:“你们一家回来的正好,下个月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正好一家子团团圆圆了。”
许源便在旁笑道:“可不是?要不怎么说老太君有福气呢,我们这些子孙也都跟着沾光了。”
众人点头称是,均都十分凑趣。
说了会儿话,应老太君有些乏了,众人就散了。
李贤淑领了应怀真出来,正陈少奶奶领着应春晖也往回走,只听应春晖求说:“娘,今儿是怀真妹妹回来第一天,索性放我去跟她玩一天岂不是好?”
陈少奶奶板着脸道:“不用又找借口,你先把那字练好了再说不迟,横竖他们都是搬回来了,日子长着,玩闹的时候也多,但倘若你的字还是那样难看,就再也别想玩乐。”
应春晖叹道:“快饶了我吧,夫子都称颂我的字好,怎么娘仍是不满意?我得练到多早晚?手都要断了。”
陈少奶奶冷哼道:“不用装可怜,倘若别人说一声好你就信以为真,这样固步自封,一辈子也别得好!你那手哪里断了?方才我看你抓着果子吃,吃得倒是飞快,一点儿也没嫌累。”说的应春晖一声不吭,果然乖乖地跟着走了。
李贤淑看着发笑,不由对应怀真说:“这大嫂子倒是有趣,方才坐着大家伙儿都笑眯眯地,独她有些冷冷地,也不大说话。”
应佩在旁说:“大伯母自来就是这样,她是极有才气的,平日里也不管事儿,整天写写诗读读书,得闲就教导春晖哥哥,指望他也学了一二。”
李贤淑早先嫁来府里,没多久就跟着应兰风去泰州了,因此对这些人物并不算十分了解,听应佩的话,便看他一眼,道:“所以家里头的事儿都是你三叔家里管了?”
应佩点点头道:“三叔跟婶婶都极能干……”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应蕊从屋里出来,忙说:“我失陪一会儿。”
应蕊一出门就看到应佩正跟李贤淑说话,却假装没看见的,低着头往旁边的小路上去,冷不防应佩跑了来,将她拦住道:“蕊妹妹去哪里?”
应蕊说道:“我回房去。”又冷笑说:“你怎么不跟着他们,跑来拦我做什么?”
应佩握住她的手道:“如今母亲回来了,你好歹也得去拜见拜见?”
应蕊扭头说道:“什么母亲!我五年都没照面的人,也能叫母亲?”
应佩见她又要走,忙道:“蕊儿别赌气,父亲跟母亲在外面也不是自己乐意的……”
应蕊皱着眉,抬头看着应佩道:“佩哥哥,你自打从泰州回来就有些变了,怎么竟总是为了他们说话?”
应佩欲言又止,应蕊咬了咬唇,道:“你爱跟他们好你便去,我却懒得理会!”说着拔腿就要走。
应佩想到方才她在屋里的举止,便忙将她拉住,低声说:“蕊儿,你不去亲近他们倒也罢了,只不过你得听我一句话……别去惹怀真妹妹。”
应蕊听了,柳眉倒竖,冷笑说:“原来她真是个可人疼的,春晖哥哥这样,你也这样护着,再说,我好端端地做什么要去惹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只不过她也别来惹我,不然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
应佩叹了口气,应蕊哼了声,甩手去了。
如此一家子就在府内暂且住下。
连日来,应兰风便忙着去吏部报到,本以为很快就会被派个一官半职,不料吏部的人口上虽说极为热情,但迟迟地并未发排,应兰风问起来,便说是上头正在商议。
应兰风隔三岔五便跑一趟,腿儿都跑细了,那边的“商议”还没有结果,让应兰风不由地心烦气躁,托人入内打听,有的说是要给上头送点礼才成,有的却说……好像是有人从中作梗的缘故。
眼见一个月将到,应兰风这边还无着落,整个人也都瘦了一圈儿。
府里的人自然都听说了,一时也众说纷纭。
这天,因为天热,应怀真自己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乘凉,阳光正好,照的池子里的水波光粼粼,有些迷眼,应怀真伸手挡了挡脸,忽然听耳旁有人道:“你……必然是怀真了?”
应怀真趴在栏杆上,闻声转头看去,方才眼睛被阳光映着,一时还不适应亭子里的光线,便微微眯起眼睛,兀自觉得眼前一阵光线恍惚,片刻待那晃动之感停了,应怀真看到眼前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极隽秀俊美的眉眼,眼中乍惊乍喜,微笑看着她。
应怀真怔了怔,脱口道:“……小表舅?”
原来这出现眼前的,正是之前曾去过泰州的郭建仪,应怀真因对此人记忆深刻,故而一眼就认出来,但对郭建仪来说……今生他跟应怀真见面,这却还是头一次。
郭建仪听应怀真见面就认出自己,略有些诧异,旋即笑道:“我果然是没认错……这府里的几位小小.姐我都见过的,独没见过你。又听说你们月前来了,竟然一直都没得空来拜见……没成想今日竟不期而遇了。”
郭建仪说着,便进了亭子内,应怀真已经起身,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了些,心竟有些微跳,偏他的口吻恰到好处,样子又温和宁静,从头到脚都透出无害有礼的气息。
应怀真虽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人,但还是不由地略放松了身心,便道:“我也听说小表舅一家早在年前就上京了……小表舅怎么在这儿?”
郭建仪走到她旁边的栏杆旁,转头看着她笑道:“我本是来看望老太君跟姨妈,顺便也拜会拜会哥哥,不料来了才听说哥哥出门了。”
应怀真道:“爹大概又去吏部了。”
郭建仪道:“这仿佛要一个月了,怎么官儿还没放下来么?”
应怀真摇摇头,因知道这人是极缜密的心思跟极沉厚的城府,他虽看似随便问问,可谁知他心里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会不会一不留神就落了他的套中?
因此应怀真并不想跟郭建仪深谈,就淡淡地道:“具体怎么我也不太懂,只听说有些麻烦罢了,等爹回来,我跟他说小表舅来看望过了。”
郭建仪听了这句,觉着仿佛有送客之意,又看应怀真十分稚嫩的一张小脸,双瞳黑白分明,毫无杂质,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复又笑道:“上回我去泰州,因事情紧急,竟没跟怀真你见面儿,那时候听闻你刚病好,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应怀真道:“已经大好了,还要多谢小表舅送的东西。”说着就低了头行礼。
郭建仪凝视着她,因微微垂首,便显出那极长的睫毛来,轻轻地动了动,显得乖巧安静。
郭建仪咳了声,微笑道:“那个不值得什么,我倒是觉着简薄了,一直心里不安,幸亏你们也回京来了,以后来往的机缘也多着呢。”
应怀真心想:“你这样冷心绝情的人,谁愿意与你来往?”恨不得离得远远地,嘴上轻声说:“小表舅这样多礼,我们怕受不起。”
郭建仪见她小小年纪,却神情自若,安稳沉静,毫无孩子的玩闹气息,心中越发诧异,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背后一道花墙后有人说:“你还敢说她?上回三爷房里的小茶怎么上吊死了呢?可不就是因为三爷跟小茶的事儿被她发觉了,逼得小茶上了吊?随便又给了小茶家里几个钱这件事就算完了。又有谁知道呢?”
另一个人笑道:“这满府里的人哪个跟她好?如今二爷家的回来了,也是个什么都不清楚的,竟跟她好起来了……我们且看着,什么时候也被她坑一道才知道厉害呢。”
先前那人道:“说起咱们这‘风二爷’,可真不是个成器的,人家都在京里舒舒服服地当官儿,他倒好,一个大家子弟被发到外头那么长,亏得开始被钦点赐外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说他不过一年半载就回来了,必然平步青云的,如今倒好,白耽搁吃苦了那么久,回来也派不上什么官儿。”
另一个接口道:“可不是呢?当初面圣的时候何等轰动,多少大官儿都争着要把闺女许配给他,他倒好!竟都不要,偏选了个小门小户的商家女……啧啧,别说我们,连上头都给气坏了……想来这叫什么锅配什么盖?”
两个人说到这里,便笑了起来,忽然又说:“这外头是个亭子,我们说的得意,留神有人在哪儿给听了去。”另一个说:“快去看看!”当下花墙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
应怀真跟郭建仪从头到尾听得明明白白,起初郭建仪听了两句,就想喝住这两个人,然而看应怀真一脸的淡然不惊,他一蹙眉,便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留意打量。
如今听到这里,知道那两个人要出来了,当下再无迟疑,郭建仪探臂将应怀真一抱,便跃出亭子去,刚将身子藏进旁边垂下的一大簇紫薇后,就听那边人声说道:“好了,亏得没有人,咱们也小声儿点,给人听见不是好耍的。”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响,那两个人缩头回去,脚步声逐渐远离了。
郭建仪低头,看到应怀真在他怀中,小小地眉头紧皱,正微抬头瞪着他。
郭建仪一怔,忙将她松开,放在地上,又小声解释说道:“若是给她们看见,你不能奈何她们,她们反倒会因着心虚,未免从此就记恨你。……小怀真明白吗?”
应怀真半低着头,抬起小手拍了拍裙摆边儿沾上的一片花叶子,爱答不理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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