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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就指着中间一个身穿杏黄色服饰的年轻男子道:“这是朕的太子。”然后对太子道:“邵恒,快来见过你沈族叔。咱们今天只叙家礼,不叙国礼!”
太子长得没有三皇子那般俊秀挺拔,气质也比三皇子差了少许,不过也算是少见的美男子了。他今年已有二十四岁,太子也当了将近十年,早已修养出了半君的气度,举手投足间也是颇有威仪。
听见皇帝这样说,太子急忙上前行礼道:“邵恒见过族叔!”态度十分亲近热络。
虽然皇帝说了今天只叙家礼,不叙国礼,可也没有哪个傻的敢真的不叙国礼的。沈弘急忙偏身避过,道:“使不得使不得!太子是君,在下是臣,哪里有君向臣行礼的道理,这可折煞我了!”说罢恭恭敬敬给太子行了礼。
皇帝又指着旁边一个身材魁梧,年纪更大些的皇子道:“这是朕的长子邵宁,如今也是朕的骠骑将军,朕让他掌握了些许兵权。”皇帝说得轻描淡写,那是客气的说法。沈弘当然知道大皇子的权力有多大。
大皇子常年在外征战,身上自有一股驰骋沙场的杀伐之气。沈弘不敢怠慢,上前与大皇子见过礼。
皇帝又指着三皇子道:“这是朕的三皇子,朕封了他一个东海王。”沈弘私下里早就和三皇子见过了,当着皇帝的面还要煞有介事地重新见礼一番。
本来以为皇帝介绍完三个儿子就算完了。没想到皇帝最后指着站在最后的庾璟年道:“这是朕的嫡亲侄儿璟年,现在是朕的羽林卫中郎将,朕打算动一动他,让他做朕的千牛卫中郎将。”同样是中郎将,也都是正四品上的官职,千牛卫是皇帝的贴身卫率,非皇帝绝对信任的人不能胜任。
而羽林卫只是负责皇宫的关防,庾璟年虽然不是升官,也和升官差不多了。
只是这事谁都不知道,就连庾璟年之前也都没有得到消息,听到皇帝这么说,他也有些吃惊。
沈沅钰在皇帝的仪仗刚到沈府的时候就看见庾璟年了,他穿一身玄青色的袍子,领口和袖口用细密的金线绣出祥云的图样,那面料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乃是东洋进贡的倭缎,一匹便价值百金,恰到好处地彰显着低调的奢华。他跟在几位皇子后面,面容俊美超逸,目光寒若冰雪,气质迥然有异,差点儿将皇子们的光芒完全盖过。
沈沅钰只想呆在沈家众人中间,安心当个路人甲。见皇帝对庾璟年这般看中,简直就把他当成儿子一般了,不由得想起当时朱管事调查庾璟年背景时得到的信息,暗想这家伙表面酷酷的,抱大腿的技能修炼的还不错!
这么一想,她脸上就露出玩味的神色。忽觉得脊背一寒,一道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正是庾璟年。
沈沅钰就不由得有些心虚,想起他狠辣的手段和京中关于他的种种传言,她可惹不起这个天魔星,随即十分狗腿地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并且很隐蔽地朝他拱了拱手。
庾璟年勾了勾嘴角,不知怎的竟心情大好!
却不知沈沅钰心里想的是,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虽说救过自己两回,但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等沈弘和庾璟年相互见礼已毕。皇帝就不再给沈弘介绍人了。皇帝身后可是跟着一大群宗室呢,亲王郡王不说,皇帝的侄子可不止庾璟年一个人。比如庾璟年大哥庾亮,也是皇帝的嫡亲侄子,可皇帝对他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说给他单独介绍的殊荣了。
在场的全是朝廷中的重臣,都听说过皇帝对庾璟年宠爱有加,如今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皇帝直接道:“今天是来给老太君拜寿的。你们四个,就代替朕,给老太君磕三个头吧!”
王氏怎么敢让这四个龙子凤孙给自己磕头。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这要折煞老婆子了,快请陛下收回成命!”不管老太君如何谦让,太子为首,四个年轻英俊的少年还是一起跪了下去,齐声道:“恭祝老太君福寿安康,松鹤长春。”
沈沅钰直到今天才深切体会到门阀的势力。都说士族与皇帝共掌政权,如今看来所言非虚。老太君的八十大寿,皇帝亲临不说,居然让太子下跪给老太君拜寿,可见沈氏一族的势力之强大。连沈氏都这样,那数百年来,簪缨不替的大晋第一豪门琅琊王氏又如何呢?
皇帝上前亲自搀住老太君的胳膊:“沈氏一族为我朝在江左建政立下汗马功劳。沈家子弟在朝中为官,名臣辈出,多有建树,这全是您老人家教子有功的缘故啊。您既是家中耆老,又是朝廷的功臣,受几个晚辈的跪礼,又有什么呢?”
连沈弘对于皇帝的这番礼遇也有些惊诧了。沈昀长居建康,对于朝局的变化极为敏感,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当今皇帝自从登基之后,一直致力于拓展皇权,近些年来重用路尚之等寒门人士,已经招致士族的普遍不满。兰陵沈氏为士族之首,礼遇沈氏就是礼遇士族,皇帝今天是故意做出这样一种姿态。没费一兵一卒,也没浪费一分银钱,就能轻易安抚和拉拢包括四大家族在内的广大士族,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如今谯国桓氏的势力增长得十分迅速,桓氏占据荆州,具有沿长江顺流而下的优势,有掌握十数万兵权,已经隐隐威胁到健康的安全了,皇帝抬一抬沈家的地位,也有助于平衡士族之间的力量。
只能说皇帝的政治权谋和手腕越来越娴熟了。
皇帝不过在正厅里略坐了坐便起驾回宫,就这也已经给了沈家天大的脸面了。
皇帝走了,三位皇子和庾璟年却留了下来,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谯国桓氏的当权人物自然也都留了下来,一一上前给老太君拜寿。
沈家在外院摆开了流水席,将这些名门巨擘朝廷重臣一一请入上席。
这时候前来拜寿的女客也陆续有来,因是正日子,今天来的都是最重要的客人,因之,沈家众位姐妹也跟着太太们来到二门上招呼客人。
周氏身子不好,接完了圣驾就由贾嬷嬷带人用软兜抬回了长乐堂,沈沅钰和沈沅舒则跟着五太太袁氏迎接到府拜寿的女客。
五老爷是沈府嫡幼子,不需要顶门立户,二老太太谢氏是名门出身,一向对待五太太也十分宽容,五太太又是个好动爽利的性子,时不时为两姐妹八卦几句各路名门闺秀的猛料,两姐妹听得都是津津有味。
因此虽然沈沅钰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却也能捱得过去。
沈沅钰正在用心将各府的闺秀一一记在心上,忽听有下人禀道:“新安公主到,汝南王妃到。”
一阵环佩叮当,香风细细,就见当先一位身穿公主服色的少女扶着女官的手臂走了过来。只见她高鼻梁,大眼睛,身上缀满珠玉,衣饰华贵之极。算上这个,沈沅钰今天已经见过三位公主了。
当今元帝共育有三子六女,其中会稽长公主、吴兴公主、宣城公主早已远嫁到外地,不能出席老太君的寿宴。留在建康的三位公主中,富阳公主也已出嫁,剩下一位豫章公主,一位新安公主待字闺中。
富阳公主和豫章公主沈沅钰刚才已经见过了。这时候士族势盛,皇权不张,公主在世家贵女眼中不过就是名声好听点而已,生于皇家因为牵扯到过多的政治因素,所以公主们往往嫁得反而不如士族贵女们好。所以公主们也都十分低调。
沈沅钰刚见的富阳公主和豫章公主就是如此,为人十分谦和,一点儿公主的架子都没有。这位新安公主却是不同,不但打扮得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言语间更是十分倨傲,一开口便道:“湖阳郡主怎么没来迎接我们?”
五太太笑道:“郡主为了老祖宗的寿辰操劳过度,感染了风寒,正在卧病修养,不能前来迎接公主和王妃娘娘,还请公主和王妃见谅。”
未等汝南王妃开口说话,新安公主已道:“你又是谁?本公主可不认识你这号人物?”语气十分无礼。
沈沅钰不由有些无语,一早上见了这么些个顶级门阀的贵女,表面上看哪个不是知书达理,这位新安公主怎就这样奇葩?
昨天贾嬷嬷给她恶补过京城贵女们的资料。新安公主乃是羊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是元帝的幼女。她出生的时候,皇帝曾经得过一场大病,差点儿就一命归西。“新安”者“心安”也,皇帝给她这样一个封号,就是盼着自己药到病除,早日病愈。谁知新安公主竟真的给她带来了好运,她出生不久,皇帝的病就一日好过一日,等到新安公主满月,皇帝的病竟奇迹般地全好了。
自此皇帝对她爱如掌珠,加倍疼爱。何况她又有一个正宫皇后的娘,一个当了太子的胞兄,更在后宫之中横行无忌,无人敢惹。加上皇后对她也是百般的溺爱,新安公主就被养得歪成了这副样子。
沈沅钰道:“这位是敝府的五太太。”
新安公主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本公主听说陈郡袁氏不过尔尔,算不得第一流的阀门,你能嫁入沈家,也算鸿运当头了。”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先看门第再看人,可是这样□□裸地表露出来,五太太再好的涵养也不由变了脸色。
沈沅钰急忙打圆场道:“公主言重了,五婶婶自嫁到沈家,孝敬公婆,抚育儿女。谦逊通达,处事公允。上到老祖宗,下到我们这些子侄,没有不交口称赞的,能娶到这样的贤妇,是我们沈家鸿运当头才对!”
五太太没想到她口齿这样伶俐,最关键的是面对皇帝最为宠爱的嫡公主还能这样有理有节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处处为她着想,不由心中一暖,便伸手握住了沈沅钰的手。
沈沅钰这话却是把新安公主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你又是什么人?本公主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沈沅钰微笑道:“小女子沈沅钰。大老爷沈昀是我的父亲。今天是老祖宗的八十大寿,公主是客我是主,公主有所疑问,怎能不尽力为您解惑?”
意思就是说我身为沈府的主人,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沈沅钰这一自报家门,汝南王妃差点跳了起来:“你就是沈家三小姐沅钰?”
沈沅钰微笑道:“正是!”
汝南王妃吴兴姚氏一双丹凤眼斜斜向上飞起,两只眼睛里几乎喷出火光来,浓浓的恨意几乎喷薄而出。跟在王妃身边,与她长相酷似的少女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开口道:“就是你使人打了我大哥?”
上回在后花园里,庾璟年出手教训了汝南王世子庾程纬,沈沅钰一听说这贵妇是汝南王妃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差点把人家的儿子打残了,人家的亲妈能不上火吗?
只是小小的汝南王爷,食邑只有四个县,既无资望,也无实力,皇帝也不十分待见他,就这也敢和兰陵沈氏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