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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指向前方黑暗,太史阑闻声看去,却看不出什么究竟,只觉得隐约似乎有些幢幢黑影,在那处墙头晃动,却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人影。
“那里有人。”司空昱道,“在墙头,监视着昭阳府。”
太史阑心想这也正常,墙被拆了,在补好之前,乔雨润怎么能放心?必然要看守着这边的。
好在刚才司空昱拎她上树动作很快,树荫又浓密,没被发觉。不得不说司空昱武功极好,尤其轻功,太史阑感觉不在容楚和李扶舟之下。
能带领东堂参赛者远赴有敌意的异国,怎么能是弱手?
“还有那边。”司空昱的目光投射到更远的地方,“后门,有人在集结,似乎要出去,一大队一大队的西局探子,都换了袍子,袍子下都有武器……”
他此时心神微分,已经忘记遮掩自己微视的能力,太史阑也不拆穿,因为这个消息太重要,“西局探子在后门集结?还换了衣服?这深更半夜的要干什么去?”
“那个姓乔的女人出来了。”司空昱眯着眼睛,“咦,先前和她说话的那个高手到哪去了?还留在屋子里吗?嗯……她往后门方向去了……她到了……她似乎在对着西局探子们训话……手指着……指着西南方向。”
太史阑皱眉听着,心中想着西局后门位置,西局后门那里往西南方,有哪些重要建筑或要地,是大牢吗?
……
她忽然脑中电光一闪,霍然站起,随即将手向司空昱一伸。
“带我下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司空昱正在专心查看那头景象,不妨太史阑的手,忽然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他惊得一怔,下意识想甩开——这么多年,他没让任何女子,触碰过自己。
他还想拒绝——这么多年,没有人可以这样命令他。
然而他最终没拒绝也没甩开手,甚至没有问,手指一紧,已经攥着太史阑,风一般飘起,越过树梢,回到了院子里。
太史阑一落地立即松开了他的手。
司空昱却立在原地,有点怔怔的。
刚才牵手,不过短短一霎,从树的梢头,到月光尽处。
他却忽然感觉震撼。
这冷峻的女子,手掌竟然如此细腻柔软。
刚才那一霎,他几乎以为自己握着了软玉飞云,一团在手里,从指尖到心底都熨贴。
这感觉因为极为短暂,对比强烈,而分外牵念绵长,难以忘怀。
太史阑已经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苏亚,“召集所有护卫,立即回府。另外,让典史尽量抽出今晚在昭阳府值夜的兵丁,稍后也赶往我的住处。”
想了想又道:“令推官出公文,盖上代府尹令,去城西调府兵。”
苏亚微微犹豫,城内有上府兵驻扎,但是上府兵不是一个同知可以调动的,代府尹也不行,只有总督有权,还得限定在一定数量内。
“就说有盗匪夜闯太史同知府邸,要灭人满门。”
苏亚抿抿唇,“是。”
司空昱听着倒一惊——这女人胆子太大了,这话也能随便乱说?这样是可以调出兵来,但万一不是这情况,她必有大罪。
还有这个女护卫也是,这么大的事,连一句质疑都没有,也这么平平淡淡应了。
他在一边听得百思不得其解,这边两个女人若无其事。
“府兵你让他们去调,到时候以烟花为号。”
“是。”苏亚应了,看着太史阑平静却严肃的眼神,忍不住要问,“我们府里……”
太史阑指了指隔壁,“西局有异动,往西南方向去,西南方向没大狱也没重要衙门,只有我的屋子,不过我目前只是猜测他们要夜闯我的府邸,所以我的人先回去。后头的准备,在没有证据之前都不能闹大,一切以信号指挥。”
“是。”
雷元把马已经备好,太史阑上马便走,她伤势还没完全好,但此刻也等不得了。
如果事情真如她猜想的那样,那么现在就必须抓紧时间。
她一上马,苏亚就要跳上去帮她控缰,人影一闪,司空昱已经抢先坐到了太史阑背后。
他俯下脸,对苏亚一笑,“我来吧。”
浓淡星光下,他那双揉了万千星光霞色的眸子,炫目非凡,而这冷傲难缠的人,笑起来,却有种少年般的娇憨天真。
这般奇特的气质,如此吸引,连苏亚都怔了怔。
一怔之间,太史阑已经一踹马腹狂奔而去,她才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废话的,不就是后面坐个人么,男的女的,重要吗?
她的新屋子离昭阳府不远,太史阑却没从大街走,绕近路从小巷中行,还没到,远远就看见无数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嗖嗖地射入她的院子。
太史阑买的院子分三进,她和景泰蓝、苏亚,以及赵十三等护卫住在第三进,这些人进入的却是第二进院子。
第二进院子住的是新招的护卫和通城盐商灭门案里的唯一活口陈暮。
太史阑抬手就射出了准备好的烟花。
烟花砰然向前直射,将夜空照亮,几乎立即,第三进院子便射出人影,赵十三手下已经被惊动。
刀剑声响起,双方迅速开始交战,太史阑舒一口气——还好,还算来得及。
司空昱忽然道:“不对!”
他手指指向第三进院子,急促地道:“似乎还有更多人,往第三进院子里去!”
太史阑一惊——她原来认为,西局趁她还在昭阳府的时候出动,是想抢夺住在她府里的通城案的证人,除了陈暮,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吸引西局前来掳掠。之前她就一直怀疑,通城官府和龙莽岭盗匪勾结,北严府也参与其中,而西局,和前头的这一系列贪腐案件,一定脱不了关系,否则当初她和容楚被水卷到下游,一路逃回的时候,西局也不会那么大动干戈,派闻敬等人来暗杀。
然而现在西局探子往第三进院子里去,那里不就只剩下景泰蓝?赵十三的手下已经被她通知出来往第二进院子去了,这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难道西局已经知道景泰蓝的身份……
这个念头闪电一般劈过眼前,随即她毫不犹豫地抓住司空昱的臂膀,“快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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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一辆马车停在太史阑宅子的后门不远处,黑色的马车沉在黑暗里,不仔细看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乔雨润静静坐在马车的黑暗里,正面对着太史阑家的后门。
她在思考。
她知道今晚太史阑肯定回去得迟,从太史阑平常行事作风来看,必然是个喜欢把事情迅速解决的人,昭阳府多日没有府尹,事务积压,太史阑要处理,回来得肯定不会早。
而且今日太史阑占尽上风,拆了墙送了匾,两家衙门现在还互相敞开着,肯定想不到她会在今晚就动手。
她今晚有两个目标。
第一,是陈暮。
这个重要证人,早该死去,当初通城知县要杀他,连带对二五营学生下手,结果没杀成,还陪送了当地知县性命,之后在北严要杀他,结果太史阑严看死守,随即北严水患、城破,一系列事件措手不及,也就将这事搁置下来,如今太史阑接任昭阳府,一定会将这个案子翻起来,这人再不杀,难免要引起祸患。
苦主一死,无法首告,此案就是死案,永远也无法掀起。
第二件事,是找陛下。
乍一听到皇太后交代的这一任务时,她吓了一跳——皇帝不是好好在宫中吗?
等到明白缘由,她心中震惊更甚——陛下早已出宫,去向不明!
太后说起这事,神色有怒有惊,也是满脸的不肯置信。
太后告诉她,陛下失踪已经有阵子了,就是当初换奶娘之后的某一夜,奶娘竟然买通侍卫,带陛下逃出宫廷。
天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能逃出重重关卡的皇宫的,如果不是皇帝年纪太小,太后和她都怀疑,是不是皇帝的指使。
在皇帝失踪的初期,太后自然派人寻找,找到奶娘的家,却发现那里被烧了一把大火,火里有小小的尸体,缩成一团,不辨年纪,只知道是孩童。
前来查探的人当即询问邻居,邻居说火是半夜放起来的,放火前隐约听见水娘子的声音,又哭又笑,说什么要拿别人的孩儿祭她的孩儿,水娘子的孩子,在她进宫的那一日死了。
太后接报十分震惊,难道水娘疯了,将皇帝杀了来泄恨?太后当即令杀掉周围所有邻居,彻底封口此事,并命西局再查探水娘下落。
之后找到水娘,她果然疯了,身边也没有皇帝,问她皇帝是否还活着,她也答得疯疯癫癫,一会儿说烧了,一会儿说扔了,一会儿说他自己跑了,不知真假。
之后水娘被劫走,失踪,此后再无人知道她的下落,皇帝的下落,也就成了悬案。
太后和她,在初期,当真以为皇帝是被水娘给烧死了,两人彻夜密谈,最后决定,“瞒!”
死死瞒住陛下驾崩真相,甚至瞒住陛下不在宫中的事实,瞒天过海,瞒住所有人!
敢这么做,是因为太后肚子里还有一个。
太医把过脉,是个男胎,等这个降生,陛下活着与否已经不重要,到时候再宣布陛下暴毙,以免过早被群臣得知,引发朝政动荡。
她们这么想定了,也就心安理得,等孩子降生,没有过多操心皇帝的事情,只需要花点心思瞒住这个消息就好。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太后和她,都开始觉得——也许,也许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呢?
也许陛下根本没死呢?
那他应该在哪里?
以他的身份,一旦被人得知,不知要引出多少事端!
想来想去总是不安,当即太后就把这任务交给了她,她一时也无处下手——水娘失踪,线索掐断,到哪里去找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这事儿毫无头绪地乱了一阵子,直到有一天夜里,她忽然一梦而醒,冷汗涔涔。
她梦见了太史阑和她的儿子,还有李扶舟。
她梦见那小子骑在李扶舟肩膀上,手指指着她,满脸睥睨的神气。
脸虽然陌生,但那眼神……恍然熟悉。
她一梦而醒,一开始觉得荒唐,怎么连个孩子都怕,渐渐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抓到水娘,是在东昌城附近,她失踪,还是在那里,虽然后来在东昌寻找,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孩子,但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太史阑是在东昌,带着孩子报名二五营的。
这个地点,太巧合了。
还有,那个赵十三,一直护在太史阑身边,她原先只是认为,那是容楚看上了太史阑,拨自己的亲信属下来保护她,但回头再想,难道保护的不仅仅是太史阑?
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没敢把这个猜测直接报给太后,毕竟事关重大。
她今夜,就是要来验证一番!
……
头顶风声呼呼,人影不断窜过。
乔雨润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将整个西凌行省的西局好手都调了过来,今夜,她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烟花炸起时乔雨润也一惊。
太史阑来得好快!
不过随即她就笑了。
正好,容楚手下护卫被调走前去救援陈暮,第三进院子空虚,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她有力地一挥手,人影如风掠进院墙,片刻,呼喝打斗之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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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雨润派人进入第三进院子时,司空昱正牵着太史阑在墙头狂奔。
他轻功太好,将苏亚和其余护卫都闪下一大截,太史阑只觉得四面风呼呼过,所有景物都连绵成一条彩色的线,眼前光影晃动,风将呼吸扑住。
在她觉得窒息时,忽觉一股暖流自胸臆入,周身舒畅,想必司空昱在疾驰中,还不怕浪费地给她渡了真气,她瞧了他一眼,他目不斜视,面沉如水。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赵十三!”借这阵子胸臆舒畅,她在墙头狂奔大喊,“别管前面的事,做好你的事!”
她话音刚落,“砰”一声响,第三进院子里,她和景泰蓝的屋子发出巨响,轰隆一声,似乎是窗户倒了半边。
“快!”她猛力推司空昱。
“南齐的女人!”司空昱愤怒地低骂一声,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甩在自己背上,随即急速向下掠去。
太史阑此刻完全没有任何别的心思,呆在他背上还嫌他跑得不够快,恨不得拿鞭子抽,“快!快!”
司空昱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匹快要跑死的马……
这女人还有没有羞涩之心和良心?
然而他忽然又有点异样感觉——太史阑处于紧张之中,下意识身子前倾,似乎这样能让司空昱快点,也因此,她的上身整个压在司空昱的背上。
纯情初哥司空昱立即感受到了女体的弹性和温软,那两簇微微的起伏,是跳跃的火花,或者是拥挤的海波,一簇簇灼在他的肌肤和神经上,一波波涌在他的意识和感知里,肌肉因此绷得很紧,意识却极其清晰,清晰到即使在这样的紧张奔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处境里,他依旧能感觉到某些柔软、韧性、跳跃和飞翔,活泼在背上、心上、全部的意识里。
像一只轻软的鸽子,飞在了蓝天的眸子里。
他忽然微微出了汗,光影绮丽的眸子,更深邃几分,是颠倒迷乱的罂粟海。
……
两人快要接近第三进院子时,忽然又是“啪”一声巨响,太史阑的心刚刚提起,便见几条人影,从那间屋子后倒射出去,半空中洒开鲜血如线,随即一声狂笑,赵十三从窗子里窜出来,抱着景泰蓝,面目狰狞地道:“呸!老子两次失手没保护好景泰蓝,你以为还会有第三次!”
太史阑舒出一口长气——迂货赵十三,这回总算没出漏子。
她从司空昱背上跳下来,拍拍他的背,道:“谢了。”
司空昱给她拍得险些一个踉跄,忽然想起,这女人下马时,似乎也是这样拍拍马背的……
第二进院子里人影频闪,苏亚背着一个人窜了过来,她身后跟着雷元于定等人,一路护着她和第三进的护卫们汇合,她背上的人神情惊慌脸色苍白,正是陈暮。
太史阑看苏亚等人把陈暮也抢了出来,微微放了心,此时西局的人也从第二进院子里追了出来,双方人影闪动,各自对峙。
太史阑这边三四十人,对方足有一百多人,双方都脸色阴冷沉默。
太史阑看看景泰蓝无恙,正在赵十三怀里迷迷糊糊揉眼睛,他将脸贴在赵十三怀里,屁股对着探子们,并且一声不出。
景泰蓝自从跟着太史阑出来,一直都戴着面具,也戴惯了,现在的脸依旧是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当然和乔雨润认识的那个不一样。
太史阑打量四周,探子人数是比己方人数多,但问题是,她还抽调了昭阳府的兵丁,甚至以即将被灭满门为由去调上府兵,到时候人来齐,谁怕谁?
当然,对面的人看起来不是西局探子,都蒙着面,穿得很草莽,拿的也是最常见的武器,看起来就像她编出来的“流寇盗匪”,但闪烁眼神,阴柔气质,和行动间透出的隐隐的尿骚味儿,看在太史阑眼里,就像一个个脑门上写满了“我是西局探子”的大字。
太史阑招招手,示意赵十三抱着景泰蓝,进入人群最中央。这才微抬下巴,盯住了对面一群人。
“夜来何事?”她道,“打劫?”
对方目光阴冷,当先一人嗓音沙哑,嘎嘎而笑,“你说对了,不止打劫,还报仇!”
“报仇?”太史阑有心拖延时间,皱皱眉。
“咱们龙莽岭的好汉,占山为王那么多年,却被你这贱人派人偷袭,一蹶不振元气大伤,这仇,怎能不报?”那探子一挥大刀,学着草莽盗匪们暴烈的语气。
太史阑险些想笑。
龙莽岭!
真亏他们想的出来。
既然报了名,堂堂正正要报仇,那还蒙面做什么?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拿龙莽岭报仇做幌子实在再合适不过,反正这群盗匪本就血债累累,上次龙莽岭元气大伤之后,那些人并没有来找她麻烦,而是据说失踪了,太史阑心里有数,这些人不是不想报仇,只怕是受到了某些更重要的威胁,为了保命不得不躲起来——比如他们本来和谁谁勾结,现在事端暴露,谁谁自然想要杀他们灭口,龙莽岭盗匪自然不甘束手就擒,只好躲起来了事。
“原来是你们。”她微抬下巴,“正要找你们,你们倒送上门来了。”
“谁是送死还不一定呢。”对方桀桀地笑起来,眼神狡黠。
太史阑注意到他们那一群,最后一排始终没有动作没说话,衣袍也比别人宽大,站立的姿势也显得怪异,他们是要干什么?
不过不管他们要干什么,今晚,他们的脑袋,她要定了!
正如西局想要留下她的性命,她今晚也要让西局的人,一个都回不去!
这是一次机会,无论是乔雨润还是她,都不会放过。
太史阑抬头看看天,这是个月亮模糊的夜晚,淡黄的月亮上透着些猩红的筋络,看起来不祥而杀气隐隐——是的,今晚一定会有很多血漫过脚背,很多尸体堆积阶下,今晚是一个火拼之夜,西局,和她太史阑!
鹿鸣山吊起她的绳子,邰府墙头常公公踢出的靴,回北严路上闻敬的杀手,还有一直以来乔雨润的阴招,在眼前一闪而过。
西局曾经要杀她多少次,她就今晚杀十倍西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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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外轿子里的乔雨润,也掀帘看了看天外的月。
她唇边的冷笑,比月色还模糊。
“大人。”一个传令的探子在她轿前躬身,“太史阑回来得太快,我们的人还没得手就被留住了,您看……”
“她那边三十多人,就能把你们一百多人,吓得无功而退?”乔雨润的笑意很冷,“回来得正好,我本来就要杀她。”
“可是……”
“她自然会调昭阳府的兵丁。”乔雨润淡淡道,“可是我也不是没有后手。”
“如果……”对方斟酌着道,“如果她去调上府兵了呢……”
“怎么可能,你以为上府兵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调来的?”乔雨润语气不屑,“她除非在赶回之前,就想办法调取上府兵,否则等她回来看见情形不对再去求援,我的人早已封锁各处道路,岂容她如意?而她不可能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们去突袭她,自然不可能冒险去调上府兵,能想起来调昭阳府兵丁,就算她够谨慎了。”
对方沉默,也觉得乔雨润有理。
确实,如果不是司空昱的神通,使太史阑一开始就将西局的行动看在眼里,她也不能如此有把握,在最初就决然调上府兵。
“去吧。”乔雨润挥手,“除了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司空昱,其余的,不留活口!”
“是。”
乔雨润霍然放下轿帘,重重往车壁上一靠,面色决然。
隔着墙两个女人的对峙,没有谁打算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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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太史阑还在拖延时辰,和对方商量,“和官家做对,历来没有好下场,你们就此投降,我保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西局探子们眼神愕然,太史阑身后那些不明情况的护卫也愣在那里。
太史阑这个杀神,什么时候变成活菩萨了?
“少扯了!”领头人也猜到太史阑在拖延时间,眼神一冷,举刀扑上,“杀——”
“乔雨润,你来干什么——”太史阑忽然大叫,一指指住后门,“你个bitch!”
所有西局探子大惊,下意识回头,最后一排动作迟缓的,险些被自己的袍子绊倒。
“杀——”太史阑手一指,却是杀人的命令!
唰一声人影暴起,却是苏亚,半空中刀光如流星,跨越天际奔腾而下,一刀狠劈那领头人脑袋!
那人刚回头,便觉身后刀风凛冽,大惊之下来不及回头,倒地一个打滚,“咔嚓”一声,苏亚的刀偏了一偏,砍断了他的肩骨!
苏亚顺势一拔,拔不动,她干脆松手,一个倒纵回到自己队伍,手一伸,身边护卫立即递上一把新刀,她唰唰舞个刀花,向对方对方狞然露齿一笑。
她身后,陈暮早已吓昏了……
一霎的寂静。
只有血汩汩的流。
西局探子们面巾下的脸都扯扁了。
多少年只有西局出手暴烈横行无忌,何曾见过人比他们更狠!
“上!”
到此时什么言语都是多余,唯杀而已。
南齐建国以来第一场朝廷机构之间的火拼,西局成立以来第一场有人悍然抗争的硬仗。
此刻,在太史阑院中。
刀光和刀光交错,风声与风声碰撞,人体与人体狠狠撞上,再狠狠弹开,弹开时带一抹鲜红血滴或者一块碎肉,漫天里雪光飞射,飞射的雪光里一抹抹血光如高手泼墨,天为纸,地为砚,血肉为墨汁,刀剑为笔,画一幅凄艳杀戮夜景图。
没有人惨呼,没有人惊叫,都在沉默地拼杀,都将骨子里的血气和悍勇,全部凝练在了一刀刀一式式中,多出一声都是白费力气,砍掉对方一块指甲也是胜利。
太史阑当然不加入战团,她负手而立,面色冷寂,仔细观战。
司空昱也不会参战,一直站在她身边,刀光映得他面色变幻,眼神里有无法抹去的震惊。
作为东堂皇族后代,也在本国早早涉入官场,那些朝争暗斗,尔虞我诈,他自然也见过不少,然而今日,依旧被震撼。
难以想象。
一个国家内,两个被统治者承认的官方衙门之间,居然也会像江湖草莽一样,以死相拼。
难以想象,一个刚刚走入官场的新丁,竟然就敢直面朝廷里最阴森恐怖的机构,恶狠狠一个巴掌回煽过去。
她能安稳地活下去吗?
这是他此刻脑海中来来回回闪过的念头……
“你去。”他还没想清楚这女人哪来的勇气,太史阑已经毫不客气地在指挥他,“你负责看守在墙头上,谁也不要让他漏网,也不要让外头那个人,有机会再指挥他们撤退。”
“我为什么要——”司空昱“听你的”三个字还没说完,太史阑已经又堵住了他的嘴。
“坐了我的屋顶,抢了我的新鲜空气,伤了我的树叶,骑了我的马,还不肯付出点劳动,我们南齐没这样的男人。”
司空昱这回脸没青,默默看她一眼,拎着她跳上了墙头。
太史阑正想这家伙忽然开窍了,忽然听见他道:“那些都不算什么,不过我搂过你的腰,靠过你的肌肤,牵过你的手,还被你蹭过,想来也是应该做点事回报你的。”
太史阑,“……”
原来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没一个好鸟!
此时人声呼啸,昭阳府的兵丁也赶到了,不过这些人武功低微,也没有什么好武器,只胜在人多,太史阑命他们散开,包围整座院子,堵住后门,戒严周围所有街道,驱散四周居住的百姓,发现可疑人员全部逮捕,务必要控制事态,还要安定环境,好让她能在自己的宅子里,将西局的这些老鼠困住,按住狠狠揍到死。
她真正要等的是上府兵,上府兵城内驻地离她的宅子有点远,需要时间。
西局探子们看见昭阳府兵丁赶到,却没有加入战团,而是严看死守,眼神也微微变了。
不加入,只封锁,意味着很可能还有外援。
一想到此刻还能赶来驰援的,只有上府兵,西局探子们开始不安了。
外头轿子里乔雨润也已经呆不住了,来来去去的昭阳府兵丁开始驱赶一切停留在附近的人和车马,她想潜入附近墙头也不能,墙头上坐着司空昱和太史阑。
不过她依旧没有焦急神色。
就算今日上府兵赶到,但能在上府兵赶来之前杀了太史阑抢了景泰蓝,她就是胜利的,至于善后?西局需要善后吗?
“此地戒严,行人莫入!”外头士兵在吆喝,要她的车夫出示身份户本。
“我们走吧。”乔雨润吩咐车夫。
马车辘辘驶开,却忽然有一溜星火,贴地窜了出来,哧地一亮。
火花迸射,迸射的火花里车夫忽然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柄长刀,一刀横卷,将面前三个士兵,全部拦腰横斩!
血光与火花,同时迸射!
火花迸射的这一刻,院子里的鏖战,还在胶着,太史阑这边的全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西局这边虽然不是弱手,但计划没成功,一开始又被苏亚伤了首领夺了锐气,之后太史阑这边帮手赶到,西局探子们连连分神,心思浮动,气势一弱,便难有胜算。
他们开始向后退,却没有逃走的打算。
此时乔雨润发出的烟花,忽然蹿上高空,亮若繁花。
西局探子们齐齐抬头,眼神被七彩的烟花照亮。
太史阑也被烟花惊动,心中忽然掠过警兆。
随即她看见排在前面的西局探子们,忽然排得更紧密,而最后一排一直没有动过的探子们,忽然各自掀开袍子,拿出一件什么黑黝黝的东西,迅速组装。
“咦,什么东西?”司空昱眼神好,看得更清晰,不禁脱口诧问。
太史阑脸色已经微变。
这东西她认得!
万万没想到,西局为了对付她,连这东西都拿了出来!
神工弩!
当初邰府,她人生中第一战,一箭杀七人,便是神工弩的功劳!
乔雨润真舍得下本钱。
此刻底下的护卫,不是邰世涛精心挑选就是容楚的手下,她不能任他们在神工弩下伤亡。
“阻止那弓发射!”她低喝,同时对赵十三大叫,“十三!神工弩!小心!”
赵十三霍然抬头,身为容楚亲信,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分散,让开!”他立即大叫。
此时司空昱衣袍一甩,脚尖一抬,墙头上一个铁马,忽然脱离墙体,飞射而出,直奔那人群背后,刚刚组装好神工弩的人们。
此时赵十三等人也纷纷发出武器,以阻挡神工弩发射。
西局探子们围成人墙,三四人拉住神工弩后头的弩机手柄,身子后倾。
“唰!”
漫天的劲风呼啸,司空昱的铁马如天际神马,流光飙射,最先抵达。
一个西局探子百忙之下用身体来阻挡。
“唰。”一声,血花飞溅,铁马无声穿入那人背脊,再悍然穿出,铿然一声,撞击在弩机手柄上。
弩机被撞得微微一歪,弩口向上。
“嚓”声连响,十箭,以一种肉眼无法追及,言语也无法描述的速度,激射而出,那样极致的速度,在人眼的虹膜上只能留下一抹残影,下一瞬,从人们的头顶擦过,唰唰飞上天空,嚓嚓连响声里,院子里七八棵腰粗的树,轰然齐断!
树倒下声势惊人,院子里却一片寂静,半晌,在人们的头顶,腾开一片淡淡的黑雾,悠悠降落,仔细看,却是一霎那被箭风擦掉的众人头顶的发,黑乌乌铺满一地。
这样的杀器,无论何时出现,都让人凛然震惊至失声。
而外头已经有人惊叫,“神工弩!盗匪怎么会有神工弩!”
随着叫声,冲进来一大群人,领头的青甲金边,正是上府兵军官的装扮,这人原本满脸不快,想着这新任同知大惊小怪,居然以这样的理由擅自惊动上府兵,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告一状,然而还隔着一个院子,便看见神工弩的特制箭狂射而出,这一惊,险些当即晕去。
昭阳城内的神工弩只有三架,上府兵营不过一架,还深深锁在特制仓库里,这里却出现了神工弩!
上府兵此刻赶到,对于神工弩出手却劳而无功的西局探子们来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几乎立刻,所有西局探子都四散奔逃。
神工弩也不要了,这弩本就没完全研制成功,没有箭能承受它的力道,据说天下第一神兵大师练火赤说,造神工弩的箭所需的一种重要材质,非人间所有,天崩地裂,流光飞星,或可得见,一星半点,便可以成就神工弩千万,只是这说法太玄乎,众人都不信,目前神工弩的箭,也只能发射一次。不过只是这一次,在很多场合都够了——传言里,神工弩只要发出,无人能躲,必定沾血而回。
太史阑也知道神工弩只能发射一次,眼看西局探子奔逃,神工弩被丢弃,上府兵赶来救援,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
众人也长长吐出一口气。
就在局势已经完全明朗,所有人都放下心的那一刻。
墙外的乔雨润,忽然冷笑一声,脸色阴狠地一脚,踢在身边的一棵树上。
那棵树在后门巷道的一角,离太史阑还有数丈的距离,太史阑完全背对那棵大树,司空昱则侧面远远对着那树。
乔雨润脚一踢,那树树梢哗啦啦一动。
院子里此刻正吵闹,太史阑心中忽有警兆,身子下倾,仔细地看着院中。
她虽有预知能力,却因为太心悬底下,直觉在底下找。
司空昱却不关心底下,他只凭感觉,微微侧脸,眼角忽然扫到斜后方那株大树,翠绿的枝叶一阵拂动,光影缭乱,缭乱的枝叶间,似乎隐隐透出什么黑色的东西。
他眯眼再看,然后——
他的眼睛忽然睁大。
“弩——”他忽然发出一声低叫。
太史阑愕然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听见“嚓”的一声。
这一声太熟悉,就在刚才还听见!
无可逃避的死神召唤之声。
神工弩只要发射,无人能躲——
声音刚出,已至近前,底下众人刚刚抬头,连箭的影子都没看见——
太史阑的心刚刚一沉。
忽然身子被人狠狠一扑,一双铁一般的臂膀,狠狠箍住了她的腰,将她压倒在墙头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扑住她的身子瞬间狠狠一震,随即一阵富贵香竹气息,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笼罩了她全身。
唰唰连响,数道风声猛烈地从她颊侧身侧擦过,带起的剧烈气流波动,令太史阑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倾。
两人相拥着骨碌碌滚下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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