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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府柳泉居,天还没亮,老掌柜就把伙计都轰了起来:“今儿咱们柳泉居有贵客临门,都给我起来干活,桌椅板凳过一遍水,别忘了椅子腿儿,你小子干活儿就是面儿上光,平常我睁只眼闭只眼就让你过去了,今儿不成,今儿来的都是贵客,要是怠慢一位,就砸了我柳泉居的招牌,我的招牌砸了,你们几个小崽子糊口的饭碗也就没了,小四,把窗户框子擦擦,一抹一手灰,让贵客看见还了得。”
跑堂的小四拿着抹布用力抹了几下子,凑到老掌柜跟前道:“掌柜的,贵客来咱这儿不是吃饭的吗,没事儿摸咱的窗户框子干啥?”
话没说完,后脖颈子就挨了一下子:“少跟我耍贫嘴,赶紧干活,厨房,对,厨房给我用大力气收拾,半点儿油烟都不能见,听见我的话了?”
帮厨的两个小子一副苦瓜脸:“掌柜的咱这厨房天天炒菜,哪能没点儿油烟啊,您这可是难为小子们了,再说,哪有客人吃饭往厨房钻的。”
掌柜的眼睛一瞪:“你们懂个屁,今儿王家的大娘子,不定也得过来,这位可是做吃食的祖宗,就你师傅那点儿手艺,给人提鞋都不配,手艺精,有本事,对咱饭馆子里的事儿一清二楚,上回去她家指点酿酒,留我吃了顿饭,先不说做的菜多地道,就是人家那灶房,干净的啊,灶台铺上褥子能直接躺着睡觉了。”
哄……大家伙笑了起来:“掌柜的,谁家在灶房睡觉啊。”
老掌柜的大概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咳嗽一声道:“那个,我就打个比方,总之,这位是个爱干净的,尤其吃食上忒讲究,咱们还是小心些好,再说了,这么大的席面摆在咱们柳泉居,是咱的光彩,如意楼可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开的,今儿客席头一位就是咱们的知府大人,想着都解气,让如意楼在边儿上瞅着,到底是他这个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有用,还是咱的老字号拿人,更何况,今儿咱冀州府有钱的大户可都来了,这要是吃着咱柳泉居的菜好,以后的买卖想不红火都难,赶紧着,别磨蹭了。”
账房拿了一张老大的红纸出来:“掌柜的,您瞅这么写成不?”掌柜的看了几遍点点头,指使小四跟账房先生贴到大门外头。
小四拿着糨子把红纸贴在墙上小声问:“先生,今儿才订出去两桌,咱就不做买卖了啊,不至于吧。”
账房把红纸抚平:“你懂什么,今儿只要把这两桌伺候明白,咱柳泉居就成了冀州府头一份的馆子,如意楼算个屁,你小子也不想想,知府大人都是客,主家得是多大的贵人,得了,少扫听这些有的没的,干活要紧。”
正说着,忽然瞥见那边儿来了个小和尚,账房见过,是普惠寺方丈净远大师跟前的小沙弥,老娘生病的时候,自己在普惠寺求了一剂神方,吃几回就好了,就是这位小沙弥把药送出来的,这么一大早怎么跑冀州城来了,莫非是化缘?
想着,忙迎过去:“一大早的小师傅这是去哪儿?”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方丈大师叫弟子前来定一桌素席。”账房先生忙叫掌柜的。
老掌柜出来见了小沙弥,也一怔,老掌柜是礼佛之人,常去普惠寺拜佛,比账房先生还要相熟:“原来是慧明小师傅,敢是寺里有什么事,怎在我这柳泉居定素席?”
不怪老掌柜如此,普惠寺的素斋可是出了名的好,莫说冀州府,京城都有号,只可惜普惠寺的素斋金贵,并非谁去都能定的到,自己至今也才吃过一回。
慧明道:“劳施主动问,寺里安好,只是我师傅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听人说柳泉居的素席好,故此遣弟子前来定一桌,要二楼雅房的,顺道请两位红尘中的友人一聚。”
老掌柜不禁有些为难,搁别的日子,莫说二楼雅房,包了柳泉居都成,净远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平常自己去普惠寺,想见大师一面都难,能得一句半句指拨,简直受益终生,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可今儿……
正为难呢,便听慧明道:“师傅的红尘之友乃是武陵先生师徒。”
武陵先生师徒?掌柜的眼珠转了转,心说,武陵先生的弟子不就是王家大娘子吗,合着是一回事,心里越发纳闷,听说那丫头给普惠寺栽了一池莲花,莫非是为了这个还情儿,帮着撑撑场面,不能啊,净远大师是什么人,怎会掺和这些事儿。
再说,既然武陵先生跟净远大师都来,王家那位肯定要在她师傅跟前伺候的,出头请客的是那位崔九,上回武陵先生摆酒收弟子,崔九可是跟王大郎站在楼梯口守门的,虽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可瞧浑身那股子贵气,也知道不是常人。
更何况,闫大人见了立刻就诚惶诚恐起来,没点破,身子却始终躬着,闫子明可是冀州知府,不说知府大人,就是那位小舅子,在冀州府也是横着走的主儿,一出来就趾高气昂,眼珠子都恨不能长在脑瓜顶上,如此说来,这位崔九的身份……
想起崔九那一嘴京话,心里一惊,莫非是哪个王府的小主子,出来玩的,可出来玩怎么不在冀州府,跑王家村去干啥,算了,不想了,反正都是贵人,自己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想着就跟慧明道:“慧明小师傅放心,素席在小灶上做,用没沾过荤腥的锅,油也用素油。”
慧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递给老掌柜:“师傅特意吩咐下,要定最好的素席,这是定钱。”
老掌柜哪肯收钱,请都请不来的高僧呢,忙道:“能请大师吃一回素席是在下造化,哪敢收大师的银子,若大师能点拨一句半句,在下情愿在普惠寺前布施半个月粥饭。”
慧明也不推辞,收回银子双手合十道了声:“施主慈悲。”转头走了。
老掌柜兴奋的不行,忙叫小四去把二楼的雅房再收拾一遍儿,想起什么又道:“去把咱们后院栽在瓮里荷花搬到雅房里头去。”
碧青一大早嘱咐了崔九几句,就跟着师傅来了普惠寺,这事儿虽说自己不能直接出面,也得盯着点儿,崔九这小子到底还是个小屁孩儿,回头真办砸就麻烦了。碧青也不想想,自己才多大。
在普惠寺受用了一顿早饭,就往冀州府走,江伯赶的牛车上,晃晃悠悠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很有些诡异,旁边的慧明,碧青已经混的相当熟了。
慧明这小和尚很是聪明,性子也机灵,普惠寺那些账本虽是放在净远老和尚屋里,真正管理的却是慧明。
普惠寺的账本可比自己家的复杂多了,慧明却管理的清楚明白,可见本事,要不是个和尚多好,好好的人才弄到庙里来念经,简直浪费。
过了麦收就越发热起来,不过这会时候还早,道儿两边的树荫也大,坐在牛车上吹着小风摇摇晃晃,倒也很是惬意。
武陵先生把手里的扇子都收了起来:“如此好景致,丫头做首诗来听听。”
碧青愕然,心说,您老还真当我是天才了啊,什么诗啊,有也是剽窃,而且,这时候作诗,有什么意思?
瞟了慧明一眼,忽然有了个主意,笑了一声道:“师傅,这时候作诗不好,不如丫头尝个小曲儿给师傅解闷吧。”
武陵先生跟净远老和尚说:“这钻钱眼里的丫头会唱曲倒新鲜,咱们听听。”
老和尚念了句佛号:“沈施主慧根深种,想必唱的曲子也不凡。”
碧青心说,等我唱了你就知道怎么不凡了,想了想词儿,拍手给自己打板子唱道:“一年二年过,重新养起了头发,三年四年过,勤勤俭俭做成一份好人家,五年六年过,娶一个能纺能织的美貌小娘子来家下,七年八年过,生一个又白又胖小娃娃,九年十年过,娃娃长大了,叫一声爹啊,小和尚心里美啊美……”
一边儿唱一边儿瞅着慧明,小和尚让碧青看的满脸通红,低头嘟嘟囔囔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武陵先生一扇子敲在碧青的头上:“淘气。”
碧青吐了吐舌头,净远大师双手合十:“红尘十丈转首成空,怎及佛法无边,阿弥陀佛。”
碧青翻了个白眼,心说,不废话吗,真要是佛法无边,你一个老和尚要那么多钱干嘛,光念佛就成了。
说话儿就进了冀州城,冀州城碧青一共就来过两趟,两趟都是柳泉居,他们到的早,柳泉居还没开张纳客,碧青刻意如此,省的麻烦。
老掌柜很激动,搓着手让到楼上雅房,一边儿叫活计奉茶,一边儿亲手把素席的菜单递了过来,没敢往老和尚跟前递,直接递给了碧青:“大娘子瞧瞧,素席上的这些菜如何?若有增减,小老儿叫厨子再去准备。”
碧青看了看,不客气的要了笔,划掉好几个,添了素鸡,素鸭,素肘子跟素鲍鱼。
老掌柜愕然,即便这些也是素的,可高僧在此,端上来也不妥当吧,给得道高僧吃这个,岂不亵渎佛祖。
碧青见他一脸亵渎了神佛的表情,不禁翻了个白眼:“大师是高僧,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没那么多忌讳,更何况,我也没真让你真上肉,不是素的吗,去吧,就这么上。”
老掌柜看向方丈大师,老和尚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佛心无形,沈施主说的额是。”老掌柜这才去了。
看见那一瓮荷叶青翠欲滴,碧青拨了拨道:“师傅,要不丫头给您老做个叫花□□。”
武陵先生一口茶差点儿喷了,知道这丫头就是有意给方丈大师添堵,平常想吃这丫头做的花鸡,难着呢,净给自己吃青菜豆腐,就算肉也是没什么滋味的精瘦肉,这会儿到上赶着了,白了她一眼。
谁知老和尚却道:“若施主能做出素的叫花鸡,贫僧也尝尝。”
碧青彻底无语了,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老和尚的对手,这老家伙已经修炼成精了,根本没脸没皮,又披着高僧的外衣,简直所向披靡。碧青都怀疑,这老家伙外头是不是有相好的,如此大的凡心,就不信他会一心向佛。
崔九到的最晚,都晌午了才姗姗而来,崔九本想早点儿,可碧青嘱咐他好几次得晚,说早到了显得不金贵,身份高的人,出场都得晚,越让这些人等,回头掏钱的时候越痛快。
崔九是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大郎媳妇儿是个只狐狸,算计人的本事最强,听她的准儿没错,故此,来的颇晚不说,还着实收拾了一下。
没骑马,碧青说骑马跌份,更不能坐牛车,看见过谁家做大买卖的老板坐牛车的,得是马车,高头大马。
碧青可下了血本,特意叫小五到冀州车马行雇了一辆两匹马的马车,是因为没有四驾的,不然,碧青恨不能雇个四匹马拉的。
多给了钱,让把两匹马收拾的油光水滑,一到柳泉居跟前,打个响鼻儿都跟别人的马不一样,崔九没带随从,只能让大郎冒充,反正见过大郎的人也不多,哪怕见过,也不知这个黑脸的汉子是谁,就算跟王家走的算近的杜子峰都没见过大郎,估摸也不想见,杜子峰到现在还管碧青叫姑娘呢,下意识忽略到大郎的存在。
骁骑营的军服穿在大郎身上,很是威武,至少碧青是这么认为,腰上挎着腰刀,一张黑脸没有一丝表情,很专业,也很男人,简直就是制服诱惑。
碧青趴在窗户边儿上往下看,眼里都是小星星,琢磨今儿晚上让蛮牛单独穿给自己看,男人穿制服真是太不一样了。
老爷子见碧青的德行,忍不住往外瞄了一眼,立刻就回过头来,傻憨傻憨的庄稼汉子,实在看不出哪儿好来,可丫头就是喜欢,要是以前,自己还怀疑碧青是为了报恩,这一刻,老爷子算是明白了,这丫头非常的心甘情愿,就像她自己说的,乐在其中。
冀州府这些豪富大家,没人知道崔九是谁,可都知道闫子明是谁,闫子明都毕恭毕敬的,能是一般人吗,有些一开始本着凑热闹心理的,一见这阵仗也立马恭敬了,跟着闫子明身后躬身迎着崔九上了二楼。
跟着崔九过来的除了大郎还有小五跟王兴,小五如今管着桃林,碧青打算让王兴管普惠寺的事,从今儿开始,家里就大不一样了。
碧青喜欢过庄稼人的日子,但也知道,庄稼人想过舒坦了,也缺不得钱,自己可不想过苦哈哈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武陵源虽是噱头,却也是她给自己一家人打造的桃源,所以,要赚钱,赚很多的钱,钱越多,家里的日子越舒坦。
再说,家里还出了个有出息的,二郎将来必然要当官的,要是没钱怎么当官儿,以后,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外放,都得安家娶媳妇儿吧,这哪一样不是钱,还都不是小钱,还有碧兰,小海,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就得过好日子,还有深州的灾民,指着种地也就勉强温饱,还是得做买卖。
碧青想到的最快最直接的赚钱法子就是卖房,当然不是卖给老百姓,老百姓才有几个钱,再说,老百姓只求吃饱穿暖日子好过就成,没有钱人这么多矫情的追求,有钱人的想头大,所以也更好骗,只要噱头抛的足够,不信这些人不动心。
崔九的身份悄悄的就被在座的知道了,具体怎么知道的不言而喻,但彼此心照不宣,这些人都是心有七窍比干,没一个傻的,人家堂堂皇子没直截了当把身份抖出来,就是不想宣扬,这时候谁要是点破,那就是不开眼。
不过,这些人也越来越纳闷,好端端的九皇子请他们饮宴做什么?有些人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能得皇子相邀,是莫大的荣幸,有自知之明的,就开始琢磨是不是有事?他们这些比起人家皇子多的,无非是钱,难道又是为了深州的灾民,知府大人出面没募多少,就把皇子请出来了帮腔。这么一想,又觉自己这一趟着实不该来,总之,个人有个人的心思。
崔九扫了一眼,一看这帮守财奴,气就不打一处来,冀州府离深州如此之近,深州赤地千里,饿殍满地,冀州这些富户捐点儿钱不是应该的吗,可就一个比一个抠门。一想到这些,崔九就觉碧青的法子没用,让这些人掏钱简直跟割肉差不多了。
酒过三巡,该说正事了,崔九看了小五一眼,小五会意,跟王兴两个把碧青新绘制的超大效果图展开来。
虽不是搞这些的,但碧青到底算行里人,知道房子卖的好不好,主要看宣传,尤其效果图必须漂亮具有煽动性。
碧青下了不少心思,效果图上,桃花盛开,山溪清澈,一栋栋宅院隐在桃林深处,映着山中的青松翠柏,说不出的幽静,桃林外老大一个牌楼,上书几个大字武陵源,旁边的石碑也绘制的甚为清楚,刻的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太美了,太有意境了,画上的地儿简直跟仙境差不多,在座的都看傻了,猜不出这是哪儿。
崔九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道:“在座都是冀州有头有脸的,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呢闲来无事,就琢摸着盖个宅子,以后京里待腻烦了,就出来住几天松快松快,别的地儿没瞧上,就瞧中了你们冀州府间河县的莲花山,打算在这儿盖,这地儿大,只盖一栋宅子太不好看,可多了,爷一个人也住不过来,有心找几个邻居,又怕不是体面人家,就想起各位来了,若是各位有意,爷倒是想匀出几栋来,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底下静默片刻才彼此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崔九貌似无意的道:“爷家里人口多,哥哥更多,几个哥哥隔三差五来住些日子也寻常。”
闫子明忽的站起来:“敢问九爷,您的宅子是哪一栋?”
崔九心说,自己哪知道啊,那丫头根本没告诉自己,这套说辞都是那丫头教的,没想到闫子明会忽然蹦出来问这个。
正琢磨怎么应付呢,小五开口了:“回大人话,这栋桃林边儿上就是九爷的宅子,旁边是武陵先生的草庐,老先生就喜欢桃花,点明要住在林子边儿上,这边儿的十几栋都没主儿呢。”
闫子明指了指最近的一栋道:“这栋我要了。”
小五腿肚子吓的直打哆嗦,这可是知府大人,自己哪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啊,可嘴上还是说:“这栋最贵,需得三千两银子,先交钱,定契约,大秋前就能入住。”
三千两?闫子明倒吸了口凉气,崔九眼神都有些飘,自己都觉着那丫头疯了,不想闫子明吸了口凉气之后,就叫随从回府取银票,交银子定契约,拿着自己那份契约就走了,利落非常。
这一下可炸了营,知府大人都这么痛快,他们哪能落后啊,再说,刚这位爷说了,家里哥哥多,隔三差五就来住些日子,这位爷可是皇子,他的哥哥是什么人不用说了,跟凤子龙孙做了邻居,祖坟都冒青烟啊,三千两算什么,三万两都值,一拥而上把剩下十几栋宅子一抢而空。
还有没抢着的,这个后悔就别提了,不敢拉扯崔九,就扯小五问,还有没有,钱有的是,只要有房子,多少钱都不叫事儿。
崔九嘴巴张了半天才合上,目光扫过雅房咳嗽了一声道:”我说各位先别着急,房子呢以后还有,不过得等明年,盖房子也不是吹气,怎么也得费些时候,只要各位有意,入住武陵源就不是什么难事,今儿呢还有一件事。”
说着使了眼色,王兴跟小五把武陵源的效果图收起来,打开普惠寺的图,崔九指着道:“佛法无边,大道无形,不知度化了不知多少人间业障,普惠寺的净远大师乃得道高僧,却屈居于小小的庙宇之中,每思及此,不得不叫人唏嘘啊……”
崔九自己说着都起鸡皮疙瘩,真难为那丫头怎么想出来的,普惠寺已经算颇壮观的庙宇了,要是普惠寺都算小的话,其他庙里和尚早哭死了,顿了顿才道:”家祖母乃是诚心向佛之人,尤其跟普惠寺颇有善缘,故此,爷决定帮普惠寺修缮庙宇扩建僧房,也算尽尽孝道。”
噗碧青一口茶都喷了出来,这后头几句可不是自己教的,这小子倒真有两下子,前头抬出他几个哥哥来,这会儿又把太后娘娘抬出来了,不过,这大概是最直接粗暴的取信之法,这什么事儿一挂上皇家两个字,立马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老百姓对皇家有着本能的信任,自己想借助崔九,不也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吗。
接着就是王兴给大家说,怎么扩建普惠寺,王兴很聪明,基本上,碧青说过一遍就记住了,而且能举一反三。王兴聪明,底下这帮人更不傻,一个个做的买*谁都大,眼光也最毒,一开始被崔九忽悠几句没明白,这一看图就彻底明白了,哪是扩建普惠寺啊,这明明白白就是敛财啊。
都是一个脑袋扛俩肩膀的人,怎么来的贫富高下之分,就是眼光,有眼光就能瞧见商机,普惠寺这次扩建就是最大的商机。普惠寺香火鼎盛,平常日子都是车来人往的,要是赶上个初一十五法会什么的,能挤破了头,有人就有银子,这些房子盖成了,开什么铺子不赚钱啊。想明白了,就怕抢不上,争先恐后的扯着王兴询问章程。
王兴这辈子都没跟今天这么风光过,被一帮有钱人围着问东问西的,还一个比一个客气,平常这些有钱人的眼睛,可是都长在头顶上,见了自己这样的庄稼汉子,眼角都不扫一下,记得那年进城赶集,遇上大雨,在一个有钱人家的屋檐下避了会儿雨,那些恶奴就放狗咬自己,不是自己跑得快,小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
这么想着,也就不怕了,这些有钱人就没有他娘的好东西,不赚他们赚谁啊,忽有人说了一句:“扩建普惠寺可是大事,怎没听人提过?”
这是明明白白的质疑啊,崔九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就听雅房里一声佛号传来:“阿弥陀佛,寺庙本是出家人清修之地,崔施主扩建普惠寺,实乃秉持孝心的善举,贫僧替普惠寺僧众,多谢崔施主布施。”
崔九颇为配合,双手合十:“区区小事何劳大师亲临,罪过罪过。”众人这才回过味来,再不敢质询怀疑此事真假,争先恐后的往前靠。
王兴一见人都靠了过来,清清嗓子道:“今儿就是借机会知会一声,具体章程还需,三日后在柳泉居公开招募,除了寺庙僧舍,寺外的铺面以一年为限,价高者得。”
净远低声念了数声佛号,半晌儿方看向碧青小声问:“怎么是一年,老衲记得沈施主跟本寺定的契约可是十年。”
碧青翻个白眼:“您不想想,扩建普惠寺,得盖多少房子,还有您寺里的僧舍,哪一样不要钱,光木料泥浆就不是几千银子能够的,更何况,您还要修前头的弥勒殿,就那尊弥勒佛就得多少银子,我可一文钱都没跟您要,咱说好了,拿外头的铺子顶,而且,只十年,十年后外头的铺子不还是寺里吗,寺里一文钱也没掏,既扩建了僧舍,又重修了弥勒殿,还落下外头的那么多铺子,有这些产业,长了不敢说,百年之内,您普惠寺的和尚也不用愁了,丫头也就赚点儿小钱,普惠寺可是占了大便宜。”
武陵先生怔愣一瞬,摇头失笑,怪不得净远大师给这丫头那块居士牌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外头的人一听三天后才招募也都消停了,崔九站起来走了,主家走了,客人哪有留的理儿,一个个依依不舍得走了,琢磨三天后早点儿过来,别跟今儿似的赶不上趟儿。
等人都走没了,碧青出来跟老掌柜结酒席钱,老掌柜从刚看到现在,脑子里一直在扒拉算盘,莲花山那片桃林自己自是知道的,那可是有名的穷地儿,那些地种不活庄稼,只能种山桃,周围荒着地不知有多少,就是因为这个,临山屯穷的要死,周守仁是周家族长,算临山屯的富户了,也穷的快光腚了,家里房子破成那样儿都没说修补修补,这怎么忽悠一下就值钱了,房子还没盖起来就都卖了,最便宜的一千贵的三千,这是什么价啊,一千两银子是多少,当初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买下如意楼也才几百银子,好家伙,知府大人一出手就是三千两,买了块莲花山下的荒地,刚那位爷拿走的一沓子银票可是几万两啊,盖多少房子不够啊。
还有普惠寺,还没扩建呢,这些人就争先恐后的往前凑着要赁寺外的铺子,一想起普惠寺那个热闹劲儿,老掌柜岂能不动心,嘿嘿笑了两声道:“大娘子,今儿这两桌席算小老儿请的如何?”
碧青目光闪了闪道:“柳泉居今儿没营业,若是这两桌席都算掌柜的,您可赔大了。”
老掌柜摆手:“不赔不赔,今儿这样的好事儿来多少回,小老儿都不赔。”说着眼珠转了转道:“倒是有件事想讨大娘子句话儿。”
碧青就知道老掌柜有事儿,这老头子精明着呢,哪会做赔钱的买卖,果然老掌柜道:“不瞒大娘子,小老儿膝下有俩小子,这柳泉居以后自然要传给大小子,二小子可就没了事由,我这儿正琢摸着给二小子买个铺面,两口子做个买卖啥的,将来也能混口饭吃,普惠寺哪儿的铺子,大娘子想着小老儿点儿,只要地段好,多少银子都成。”
碧青心说,找上自己不就是想少花银子吗,不过,看在人家把酿酒的方子都给了自己的份上,照顾照顾也应该,便点点头道:“回头叫您家二小子找王兴挑去吧。”
老掌柜千恩万谢的送着碧青几人走了,临走,净远大师还没忘点拨了老掌柜几句,老掌柜激动莫名,碧青听得云山雾罩,老和尚忽悠人的本事绝对杠杠的,而且,早已经练成信手拈来的神功,碧青琢磨着,普惠寺的香火如此鼎盛,跟老和尚出神入化的忽悠本事脱不开干系。
大概觉得把寺外的铺子一气租给碧青的决定太亏,老和尚有些怏怏不乐,一出柳泉居,就见大郎蹲在对面的大柳树下,眼巴巴盯着柳泉居的大门,旁边儿站着崔九,两人不知在哪儿换了衣裳,跟刚才判若两人。
见自己出来,蛮牛蹭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直勾勾盯着碧青,嗖嗖冒光,碧青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看向师傅,武陵先生没好气的道:“女生外向,嫁了人眼里就再也装不下师傅了。”
碧青好笑的道:“师傅,丫头拜师的时候可就嫁人了。”
武陵先生咳嗽一声道:“你师傅发发牢骚都不成吗。”挥挥手:“走吧,走吧,再不走那头蛮牛就冲过来了。”碧青这才辞别师傅跑了过去。
崔九撇撇嘴:“矜持矜持,这可在外头呢。”
碧青对他站在旁边儿很有意见,扒窗户跟儿,当电灯泡,这小子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见小五牵他家毛驴过来,拍了大郎一下:“咱骑毛驴家去。”
崔九道:“这头驴子不大,你坐上去还罢了,大郎上去还不压死了,再说,从这儿回王家村可不近。”
碧青白了他一眼:“管呢。”跟大郎说:“扶我上去。”蛮牛没扶,直接把她抱上了驴子,自己从小五手里接过绳子在前头牵着走了。
崔九愣了一会儿忙道:“喂,咱还得商量正事呢,你们这么走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
崔九现在异常兴奋,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最重要的,这些钱都是自己的,往后再想花钱就不用磨母后了,也不会再让太子哥接济了,崔九觉着,自己今年简直鸿运当头,前几天还穷的发愁呢,忽悠一下就成有钱人了,现在他摩拳擦掌的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桃林那边儿简直是寸土寸金啊,他正想跟碧青商量把那附近的地都买下来,盖成房子,还不发了大财啊。
他着急,碧青不着急,碧青现在不想琢磨赚钱的事儿,俗,她想的是怎么让蛮牛穿上今儿那身骁骑营的军服给自己欣赏欣赏,她觉的那样的大郎特别威武,有男人味儿。
想着就用充满诱惑的语气道:“大郎,今儿吃了晚上饭,你穿上刚才那身儿,咱俩去房后说话儿去。”
蛮牛的大嘴立马就咧了老大,脚下越发走的快起来,只是毛驴走的慢他再快也没用,气的大郎抽了好几下毛驴屁股,引得碧青咯咯的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传的老远,后头牛车上的几人听得异常清楚。
武陵先生摇头:“这丫头倒真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这头蛮牛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知足常乐,沈施主有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