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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云山说自己女儿能考个女状元的时候自然没想到她真能得个“状元”,还是今上亲自钦点,尽管此状元非彼状元,可是,今上金口,那也是非同小可的——
当然,当时知晓“黄大人”身份的也就那么几位大人,还有几个聪明剔透的小娘子。
诗会男子方面的状元由周尚书的儿子周光耀夺了去。他听闻女状元竟然不是自己妹妹,而是镇南王府未受封的小姐带来的野丫头,不由得吃惊又诧异,跟人要来了诗句,只觉着也还好而已,却不知道自己是“爱屋及乌”,反倒颇为自己妹妹抱不平。
当其时,林祈云瞧着没什么事了,便拉了芸娘去见自己弟弟。反正他们年纪都还小,也没需要什么避忌的。佑安奇怪芸娘的出现,可也没来得及细问,诗会结束他们就要回宫里。匆匆跟祈云说了些自己最近情况,他在宫内生活远不如家里舒畅,行走小心,短短个多月,竟似又稳重老成了些,祈云笑他“都像个小老头了。”只是他身份摆在那,皇宫后妃宫人也没敢诸多刁难,倒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便是安慰祈云了,祈云想着自己皇祖母不喜他俩姐弟,又得罪了韦贵妃,说没什么不痛快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她不在他身边也帮不了他,只能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那般情景,倒教一旁的芸娘心生感概,觉着这贵人的生活也不见得多好,小小年纪,就得小心翼翼行走薄冰,还不如自己家普普通通简简单单来得开心。
佑安带着张书恒离开后,祈云也带着芸娘离开会面的小偏厅,行至一处院落,却见着那侯府小姐马婉茹带了两个丫鬟站在湖边说着什么,祈云眼珠子一溜,让丫鬟宫人带着芸娘先走了,自己只身走了过去——
马婉茹正在愤愤地扯着湖边的一株花木,可怜那株花木树冠的一边已经被她扯秃了,她心情异常的郁闷,本想整一整卖包子那小贱人的,却反而让她出了风头,自己倒成了笑柄,真是气死她了。旁边两丫鬟低声地劝慰着她,说花会结束了,小姐我们先回家吧,日后还不大把机会整死她,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祈云听得一把火起,还想着日后,我先整死你!
她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待她们回头发现自己才走过去。马婉茹轻慢芸娘,对祈云可不敢,连忙敛色跟她问好,旁边丫鬟还机警地用身体挡住了被扯秃了的花木。祈云也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听见,和颜悦色地跟马婉茹聊天,说话间还故意流露出对芸娘的不耐烦和不知道如何拒绝的烦恼,马婉茹满腔郁闷像找到了发泄渠道,马上起劲地编排起芸娘的不是,还热情地教祈云怎么整蛊作贱她,听得祈云满腔怒火,脸上只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应和,聊着聊着,她装着脚滑“啊哟”的尖叫着绊倒了马婉茹,再趁着两人都倒下拉拉扯扯间暗下黑手,把对方推下池塘,还装模作样的去拉,但手够不着,看着马婉茹惨叫着滚到池塘里,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站起来,“焦急”地扯着刚才使坏最厉害的丫鬟,露出一副快要要哭了的样子:“还不去救你家小姐——”在那丫鬟还来不及说出“我也不会游水啊”之前推了她下去,看着主仆两人在池塘里扑腾,才一脸大惊失色地扯开喉咙喊救命——
五月的天气已开始燥热了,水不凉,两主仆被救起时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惊,呛了几口水,祈云还一脸自己没来得及拉住侯府小姐真是对不起的愧歉表情,谁也没想到是镇南王府千金暗下的黑手——
祈云做戏做够了,才带着一干人离开尚书府,半途绕道送了芸娘回家,那些尚书府的彩头也一并送去了。
三娘只道芸娘收了镇南王府的礼物,直道不该收,听闻是诗会的彩头,自家女儿得了“状元”,又是高兴又是觉得不安,总觉得自家小老百姓跟镇南王府千金扯上关系已经很惶恐了,还在那样高贵的场合大出风头,这实在是......教人不能不担心,至于担心什么,她也说不上,只能暗叹一声,待丈夫回来再作打算。至于那匹作为彩头,清雅柔美的上好丝绸倒不知道如何处置了,他们家用不上这么好的料子,要穿了这个出门,别人还道他们家真赚多少钱了,人眼红起来可是不得了的。送人倒是大方得体,可那毕竟是芸娘赚来,她如何忍心?给芸娘留着作嫁妆吧,还得好些年,布料放久了颜色就不好看了,那对金玉簪子,芸娘还戴不上,倒是可以存着做她将来做嫁妆,富贵人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精致漂亮得要紧,想来芸娘戴上,也是顶顶好看的——
不道这厢三娘心头纠结担忧,却道尚书府里,周光耀听了妹妹描述的在花园发生的事,为妹妹抱的不平倒是少了些,觉着这小女孩年纪小小,倒是沉得住气,而且,颇有急才。
要做诗、做好诗不难,可是不是谁都有曹子建三步成诗的急才,待晚上听得亲自点评之人乃今上,大吃一惊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尚书大人对于自家儿子今天大出风头十分苦闷,弄得尚书夫人十分不解:儿子在今上跟前露脸,那是好事啊,怎么挂着这么一副沮丧脸?尚书大人有苦无处诉,今上忌讳世家,他代表江东周家,收敛都来不及,露脸那是什么好事?甩下一句“你懂什么”去书房睡了,弄得尚书夫人气闷不已。
几天后,周光耀去赴朋友诗会,归家途中,见着路人夹着一袋包子、嘴里还小心翼翼的吃着一个匆匆走过,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那包子热气腾腾的香气,不由得想起了传说中的秋家小娘子,她家仿佛便是开包子铺的,似乎,就在附近?
有两好友与他同路。他略犹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听闻这附近有不错的包子买,不如回府前先去歇个脚?”
那两好友当天也参与了尚书府的诗会,其中一个更是对芸娘诗作最先赞叹的黎大人的次子黎婴。他们自然也听说了一市井小娘子踩下素有才名的周玲儿夺魁的事,听闻周光耀说话,那还有什么不明的。皆笑道,“好极,还可以一道讨论一下我们刚才所作。”
便由书童问了路人地址一路引去了“热腾腾包子铺”,黎婴笑说这名字倒通俗有趣,字也写得颇好。其余两人抬头观望一番后,皆点头赞同。
此时已是午后,“热腾腾包子铺“的生意自然不如早上。从上个月起,铺里就不止卖早市,午市、晚市都有,还增加了很多新品种新菜色,虽然累了是累了些,但收入是更好了,三娘心满意足。
此刻只有两桌客人,三娘正在收拾碗筷,见着几位公子哥儿赶紧上去招呼,周光耀志不在吃食,便让三娘随便上一些吃喝的,然后打量起四周来——
没看见传说中的秋家小娘子。没有任何一个七八岁、模样秀丽,疑似秋家小娘子的生物。
倒是发现店内用竹子制成挂墙壁的菜牌书写颇不差,跟店铺招牌是同一字迹,遒劲有力,别有风骨,便问端着几笼包子上桌的三娘:“这是何人所书?”
三娘利索的把三笼包子放在他们桌上,又把余下三笼端到了坐旁的仆人一桌,笑道,“是小妇人的相公写的。”
“哦!”周光耀点头,想着能教出秋小娘子那样的人学问定然不差,字写得好也理所当然了。他夹起一个包子放到口中,三娘刚想提醒他,却听得他“啊哟”的一声叫了出来,周光耀烫得顾不得斯文,一口吐了包子,用手掩了嘴巴直呼气。三娘急忙给他倒了杯凉开水,有些惶恐的告诉了他正确的吃法——其实墙上有写明,只是周光耀光顾着欣赏菜牌上的字还没注意到。
周光耀虽然出生富贵,倒是个斯文性子,谢了三娘,寻思着怎么才能见见这小娘子,又不好意思直接提出,心内颇为郁闷。
倒是黎婴单刀直入,径直问三娘:“听闻你家小娘子年方七八岁,但颇有才学,不知道小娘子在哪里,能否一见?”
他一开口就点明了芸娘的年纪,倒使人免去了孟浪的想象。三娘想起前几天芸娘得到那些什么诗会状元彩头,又见着这些人穿着富贵,显然也是当时参与诗会的贵公子,现在寻上门了,只推搪,“公子哪里的听说啊,小妇人家的女儿就像公子所说,不过七八岁,能有什么才学,不过约莫认得几个字,不至于睁眼瞎罢了。”
黎婴也不是个好打发的,笑道,“夫人何必这么谦虚。我们都听说了,小娘子年纪虽小,却是才华横溢,难不成夫人认为我们有什么歹意或是......”他没说下去,但含义教人意味深长:或是你瞧不起我们?又道:“不过会一面,见识,见识,夫人就莫要推辞了。”
三娘也有些生气,我家女儿又不是馆里下贱伎子,呼之即来的。于是微微一福礼,“公子说笑了,小女真的不过在她爹爹教导下认识几个字,远没公子说的什么才华横溢,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小妇人还有客人招待,几位公子慢用。”就要走开。
他们三人坐另一桌的书童随从一直留意这边东京,听闻三娘说话,黎婴的书童就生气了,霍然站起,大声喝道:“哎,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可知我公子是——“
“闭嘴。没你的事。”黎婴喝了一声,颇感丢脸,不过想见识一下传送中的“李易安“,倒像以势压人的纨绔了。
三娘又福了福离开了。黎婴的书童讪讪坐下,心内颇觉委屈,他这不是为公子说话吗,这夫人不识抬举,公子怎地反而喝他了?
另一位叫巫一凡笑着劝慰黎婴和周光耀,“算了,算了,人家不情愿也可以理解,是我们放肆了。吃包子吃包子,小心啊!”结账的时候还特意吩咐多给钱。
晚上秋云山休沐回家,三娘不安地把芸娘随镇南王府千金去参加诗会、无意夺冠得了许多奖赏,结果今天就有公子哥儿寻上门的事情说了,秋云山倒没放心上,京城多玩意,方式不过三日鲜,这些公子哥儿怕也是一时兴起,过后便忘了,只吩咐让芸娘这几天先不要去铺里帮忙,他休沐,正好给夫人打下手,把三娘逗笑了,夫妻和和乐乐的挨着说了好一番话,秋云山没想到女儿如此出色,又是高兴又是感概,当晚亲自指导了一番两姐弟书法。
皇帝微服出宫的事本是私密,却禁不住人多眼杂,到底传了出去,一时间,“秋家小娘子蕙质兰心、玲珑心窍,颇有李易安之才”的名声在望京的上流社会层传扬开了,但因其出身低贱,倒没人打什么订亲之类的主意,最多感叹两声这小姑娘运气真好,要生在贵人家,被今上金口这般称赞,媒人不得把门槛踩破?
这事最先只在上流圈子里流传,渐渐的,竟也在外头传开了,只因各府各邸人多嘴杂,有嘴碎婆子丫鬟仆人当作谈资说了出去,是以外面的人也知晓了,导致秋家的包子铺、秋家的小娘子,连同秋云山也声名鹊起。余家的三媳妇、她侄儿的娘亲逢人就说:亏得我眼光好,请了个好先生。你知道秋云山吗?那可是个博学的先生,教出的女儿听说可是连皇上也赞蕙质兰心、玲珑心窍,有李清照那般才华的呢!
余府老太君倒是见过芸娘的,觉着冰雪聪明,又长得好,倒是动了些念头,只是大房是个眼界高的,想着自己儿子以后肯定要娶个官家小姐才好,哪里看得上这小门小户,三房的,年纪又不登对,也就灭了心思,倒无形中免了秋家不少拒绝的麻烦。
很快的,太皇太后寿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