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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号称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史家到底有些根基,过了一个多月,大约是十月中旬的入冬时分,史鼐果然谋了一个外省大员之职,不日便要携家眷离京赴任,因贾母舍不得史湘云跟着一起离开,所以就留下她了,仍住在潇湘馆里。
彼时贾家来了几门亲戚,带着四个水葱儿似的女孩子,大观园顿时热闹到了十二分,黛玉近来在家侍候林如海养病,不大往那边去,不曾在意。
紫鹃却知这几个女孩子正是邢夫人内侄女邢岫烟、薛家二房之女薛宝琴并李纨的两个堂妹子,长名李纹、次名李绮者,其中贾母最喜薛宝琴,已命王夫人认作干女儿,并且连园中都不命她去住,留在自己身边一处安寝。
紫鹃留意到,从自己在柳馨姊妹那里知道螃蟹宴累及保龄侯府名声至今已经有一两个月光景,像贾母命人凑银子给凤姐过生日、凤姐和贾琏打架、连累平儿遭殃、鲍二的老婆一根绳子吊死并薛蟠挨打、柳湘莲避祸走他乡、薛蟠出远门、香菱进园等事一一发生了,唯独贾赦强娶鸳鸯并强抢石呆子旧扇这两件事没有发生,也没花八百年银子去买十七岁的女孩子。
紫鹃深觉奇异,她以为贾雨村不在了,贾赦又有黛玉送的好几把旧扇子,也没叫贾琏去寻觅,石呆子一事应该不会再发生,可是她没想到贾赦居然没有像原著里那样强娶鸳鸯,要知道贾母还是和原著一样偏心,并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变的是贾赦?真变成好人了?不可能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里这么容易?
当然了,贾赦没有强娶鸳鸯,最高兴的莫过于紫鹃,毕竟除了黛玉,别人都不知贾赦曾经起过这样的心思,就算她不太喜欢袭人平儿那一拨人,也替鸳鸯感到欢喜。这样就不会发生鸳鸯立志不嫁人,并且在贾母死后备受作践的悲惨命运了。
黛玉才送林如海书房里出来进屋,听紫鹃抱着雪宝儿在窗下嘀嘀咕咕,待问清其疑问,不觉含笑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不知,快来求我,我来给你解惑。”
难道黛玉知道?紫鹃忙道:“好姑娘,求求你快告诉我罢。”
黛玉接了她怀里的雪宝儿,乘着屋里没别人在,才悄声道:“九月里,父亲染病告了假在家休养,可巧那会子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才打了架,大舅舅觉得没脸,就往咱家来,一是探望父亲,二是长吁短叹,向父亲诉苦,说子孙无能为妇人辖制等语,连个子嗣都没有,言谈中又不免抱怨外祖母偏心,谁都知道那份家私将来必定给了宝玉的,须得想个主意避免此事发生,又说外祖母的梯己都在一个丫头手里。”
听到这里,紫鹃想起来了,她现今不是黛玉的丫鬟了,又定了亲,黛玉每常往林如海房里去,紫鹃便不跟去,黛玉只带雪雁并两三个二等丫鬟,贾赦来她倒知道,还知道贾赦跟林如海说话时,黛玉亦在跟前。
不是黛玉故意不走,是贾赦留她在跟前说话。
自从走水后独黛玉来问安,贾赦越发喜欢黛玉了,竟当嫡亲的女儿一般,平常有什么好吃的好顽的没少打发人给黛玉送来,哪怕是两个稀奇果子都记挂着黛玉,也从自己梯己里翻出许多首饰玩物字画等物与黛玉。
据说那些首饰玩物等东西是从他祖母手里继承的梯己之一,因他一个爷们用不着,一直放在自己私库里,谁都没给。听说林如海正在给黛玉打陪嫁的家具,贾赦担心料子不够,二话不说就送了自己收藏的好些紫檀木、黄花梨木等。另外,贾赦还告诉林如海,他手里有几件他爷爷、父亲从前朝国库里弄来的好宝贝,等黛玉出阁了,就给黛玉做嫁妆。
不止贾赦这样,吝啬如邢夫人也常如此,虽然她送的都是一些瓜果糕点等物,但心意难得,而且,紫鹃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有时候紫鹃不免感慨万千,有付出果然有回报。
黛玉原是遵从礼数对待贾赦邢夫人夫妻二人,不愿意只敬二房不尊长房,后来察觉到贾赦和邢夫人的寂寞,才渐渐用了心思,贾赦和邢夫人却当她亲女儿一般,真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不过因这一来一往,黛玉心里也越发敬重贾赦和邢夫人了。
其实对于贾赦和邢夫人这般作为,紫鹃不难理解,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极其冷酷无情的人,哪有几个真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善意?贾赦和邢夫人有子若无子,有女若无女,儿子儿媳替二房跑腿,女儿也以那边为家,平常也不来给他们请安,哪有什么情分可言?跟前虽有一个庶子,黑眉乌嘴的,形容不堪,也难生出喜欢之心。
正处于年迈无望之际,膝下荒凉之时,忽然来了一个黛玉,不同于别人,平常对他们恭恭敬敬,有礼有节,并没有因为他们在荣国府没有地位就怠慢他们,叫他们如何不喜?
紫鹃想到这里,忙问道:“后来大舅老爷又说了什么?”
黛玉道:“我心里想着,大舅舅做那事到底不大好,鸳鸯姐姐有志气,她肯定不愿意妥协,只怕到时候会闹得彼此不好看,大舅舅也没脸。我记得你也说过,大舅舅和大舅母因着这事见罪于外祖母,很是颜面无光,连袭人几个丫头子都能在背后肆无忌惮地说大舅舅的不是。好容易没了石呆子的案子,大舅舅也免了一桩罪过,我也不想鸳鸯姐姐得到你说的那样命运。趁着还没发生,不如绝了大舅舅的心思,听大舅舅说到外祖母的私房,我就说大舅舅若是缺钱花,我把自己攒的梯己孝敬大舅舅,若不够,我再问父亲要些。我又说,外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如果知道大舅舅这样想,必然伤心难过。”
紫鹃不禁笑道:“听了姑娘这话,大舅老爷只怕更疼姑娘了。”
正如紫鹃所言,贾赦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对着林如海满口夸赞黛玉,又羡慕林如海有这样一个女儿,恨不得带回家去养活。
林如海虽不知女儿为何说这话,但他却听出女儿意欲打消贾赦惦记贾母梯己的主意,便轻描淡写地道:“前儿我和刘大人赏菊花时,听他说当今圣上有收回朝中仕宦达显之家欠银之意,因太上皇厚待老臣,才没发话。以我之见,若是尽快还了倒好,能在圣上跟前挂个号,落个好儿;若不还,怕以后落个什么罪过也未可知。大兄与其惦记着岳母大人的梯己,还不如想办法筹措银两,将这债还了。我依稀记得,岳父曾经提过一句,说府上有好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和欠银,亏空倒不多,也就几万两银子,欠银却是极多,都是当年接驾留下来的。”
贾赦顿时大吃了一惊,忙拉着林如海细问究竟,问明后,呆若木鸡,道:“贤弟,你不是旁人,我不瞒你,你也知道我们府里已经倾阖家之力建了省亲别墅,银库里能剩多少银子够还这债?近来各处都缩减了开销。那可是四五十万两银子,不是四五万两。”
林如海也是个促狭性子,含笑道:“大内兄怕什么?为着娘娘省亲,六七十万两银子都花了,事关一府之安危,难道府里竟置之不理不成?”
贾赦一拍大腿,道:“没错,建造那省亲别墅是用府里的银子,将来有一半是我的呢!”
林如海又笑道:“可不是!大内兄只需回去跟岳母说,当今圣人等着银子用,若还了这债,一则减轻府里获罪之忧,二则圣人心里喜欢,或者恩泽娘娘也未可知。有了这两件缘由,谁能说不还呢?府里百年基业,便是东拼西凑,也不是弄不出这笔银子。”
贾赦起身满屋转悠,好一会方站住脚,道:“对极!极对!我知道她们都是财主,事关府里前程她们不大在意,毕竟我是当家人,获罪的定然是我一人,但为了娘娘更进一步,只怕她们比我还尽心些,娘娘今年可是有二十好几岁了,再不设法,越往后越难。与其让老太太的梯己压塌箱子底,将来全留给宝玉,不如这会子送出去,将来我也不打她梯己的主意了。”
林如海微微一笑,他之所以这般提醒贾赦,一则荣国府毕竟是自己的妻族,是黛玉的外祖母家,倘或出了事,势必成为黛玉的拖累;二则,荣国府上下主仆人等行事他着实看不过眼了,不提包揽诉讼,只重利盘剥一项,月月索利钱,不知道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黛玉说到这里,顿了顿,端起茶杯润口。
紫鹃不得不再次佩服林如海的心计手段,三言两语就搅得荣国府不安生,且还得让荣国府感激他的提醒,笑道:“这么说,大舅老爷回去筹措银子还债了?”
黛玉颔首道:“大舅舅是这么说的,说先回去把银库里的钱查一查,再把库房里东西理一理,能卖的都卖了,还有省亲用的许多东西。大舅舅笑说,不知明年是否省亲,那东西还得留着为妙,若省亲了直接用,省得再费事,但如果外祖母和二舅母不想法子补齐所缺的银两,他就大张旗鼓地运出去,听说是娘娘省亲用的东西,必定有人愿意收,若还不够,就把园子给卖了,好歹能卖一二十万两银子。”面对贾赦此语,黛玉都无言以对了。
好,够无耻,这才是贾赦。
算了一下时间,紫鹃疑惑道:“既然大舅老爷已得了老爷的提醒,距今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没听到什么动静?”填补亏空、归还欠银不是小事,若是贾赦已有行动,荣国府势必天翻地覆,而且朝廷中也不会没有消息传来。”
黛玉莞尔道:“我听大舅舅说了,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一时半会倒不急,一则他老人家得挑个好时机,二则不能打草惊蛇,三则还得好好查一查府里诸账。等年下的地租子送来,那会子盘账,得把各处租子收进银库,趁那会子再把银库里的银子提出来送去户部,年下叫皇帝老爷心里欢喜欢喜,说不定春祭恩赏银子能多赐两个下来。”
紫鹃道:“有理,看样子大舅老爷心里有数。”
其实贾赦就是个贪杯好色的老纨绔,除了晚年时节鸳鸯和石呆子这两件事他做得极不地道,还真没见他做过别的违法乱纪之事,定是心里明白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事情不可为,不然不会平平安安活到如今快六十岁。
也没等她们听到贾赦的动作,这日一早下大雪,林如海诗兴大发,要携黛玉去京郊山野之地踏雪寻梅,听说那山里很有几株野梅别具风姿。
林如海秋分之际犯了咳疾,告了三个月的病假,然秋尽之时便已痊愈,不是不能出门。
黛玉十分欢喜,一口答应下来,又叫紫鹃陪自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