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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还是上班下班,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叶青上班满三个月,最终的工作安排就要在今天决定。
一大早叶青就起晚了,匆匆洗漱换好衣服,一路小跑到矿厂委,结果还是迟到。
“小叶,小叶,呲,呲呲!”任大姐站在门口拎着两暖壶开水,冲叶青挤眉弄眼。
“我说你去给大家打开水啦,快进去,今天开大会!”
叶青接过暖瓶冲她挑起大拇指,真仗义!
会议室乌泱泱坐着百十来号人,叶青淡定走进去,把暖水壶放到桌上。
“大家静一静,静静!”蒋书记开始发言。
“今天的会议是讨论关于高卫国和叶青两位同志的工作安排问题,三个月学习考察已经结束,大家对两位同志的工作表现有什么意见,请踊跃发言!”
“我先说!”工会一枝花,大丽丽姑娘头一个站了起来。
“高卫国同志为了给国家节约粮食烧掉自己的粮票,他高风亮节,我支持高卫国同志!”
李玉坤站起来:“叶同志给矿上的刘师傅捐过十斤粮票,我支持叶同志。”
“高同志烧掉的可是三十五斤!”大丽情绪激动。
李玉坤白了她一眼:“我说大丽,选举投票要得就是公平,你能支持高卫国,我就不能支持叶青?”
牛大姐也说:“叶同志以前帮厂里义务捎带过零件,我的票给叶青。”
工会女同志多,尤其是中年老大姐,平时看高卫国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女婿似得。叶青在她们眼里就是个爱漂亮爱打扮的小妖精,怎么看都不顺眼。
大家热烈讨论好半天,工会四十几个人,除了李玉坤牛大姐外只有五个把票投给叶青,高卫国三十多票。
看着黑板上票数,高卫国得意瞟了叶青一眼。
叶青纹丝未动,稳如泰山。
下面是工人代表开始发言,车间的矿场的矿井的,都是老人新人搭配,挺公平。
“我反对叶青,她这个人高傲狂妄目中无人,自私自利没有亲情!”叶向红站了起来。
叶青看着她好笑,也不说话。
蒋书记皱眉:“你要是支持高卫国就投他的票,和工作无关的事少说。”
“怎么无关?这说明她人品不好,人品不好的人怎么能留在厂委?”叶向红一直等着今天报复叶青,一雪前耻。
车间刘师傅皱眉看叶向红,也站起来:“叶同志以实际行动关心车间工人,上月我家断了顿,叶同志捐了十斤粮票给我,我支持叶同志。”
“师傅,这是厂委选举,不能私人感情用事!你这叫公私不分!”叶向红半点都不给她师傅面子。
“你……你!”刘师傅是老实人,被他带的徒弟当面训斥,气的说不出话来。
工友们赶紧劝他别激动,别再犯了胃病。刘师傅捂着腹部摆了摆手,平复下心情无奈的想,叶向红这个徒弟还非得他好好带不可。最好多带个三五年,带到他退休为止,他不说出徒她叶向红就别想转成正式工!
高卫国信心满满,之前他下车间做过动员,慷慨激昂的演说差点把自己都感动哭了,他就不信叶青能收买几个!
果然,六十多个车间工人代表投票,五十二票投给了高卫国。
接下来是矿场临时工和矿井代表。
“俺和叶同志都住在小洋楼,她这人爱吃喝爱打扮就是不爱劳动,也不知道节约,经常下馆子不说,还老做新衣裳,俺觉得她没有工人阶级的朴实美。”
叶青惊讶地抬头打量发言的这位,一身打补丁的黑色肥大罩衫,两根麻花辫,低着头羞答答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小兰姑娘,这么一大篇话真是难为她了。
郑大春刚要站起来就看见叶向兰冲自己使眼色,又犹犹豫豫坐下。
两边都是邻居,大丽和小兰都反对叶青,自己要是站出来说话不就把那两家得罪了吗?反正是不记名投票,待会儿自己悄悄把票投给叶妹子就是了。
王大壮笑呵呵地站起来:“我说小兰姑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家伙都一块堆住着,谁不知道谁啊?前阵子你找你娘要布票做新衣裳,你娘不同意你不是还哭过一回吗?叶同志又没一堆弟弟妹妹要养活,人家穿的漂亮怎么啦?关你啥事啊?要说下馆子吃饭,咱们矿上的单身汉谁不是发了工资就往国营饭店跑?这也叫不朴素?”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小兰姑娘眼圈都红了,缩在后面直擦眼泪。
高卫国看的一阵心疼,他喜欢矿场那些临时工姑娘仰慕他的眼神,尤其这个小兰,含羞带俏的像朵花似得。
可惜就是不太识字,家庭负担也太重,否则娶回家去,还不整天当自己大爷般伺候?高卫国沉浸在小兰姑娘给自己揉腰捶背打洗脚水的幻想中不能自拔,眼神越发的怜惜……
四十多个矿场代表,叶青十二票,剩下的都是高卫国的。
终于都投完选票,厂委办的人开始统计票数。
叶青只有区区二十七票,高卫国高达一百二十五票!
蒋书记站起来宣布竞选结果。
“大家热烈欢迎叶青同志加入厂委办!”
“哗……”
牛大姐刘师傅带头站起来鼓掌,接下来掌声一片。
高卫国脸上一片茫然,那神情就像噎到似得。
叶青半点都没意外,任大姐早就跟她说过,车间,工会,矿场的意见仅供参考,每个部门意见集中起来算一票,这都是老规矩了。
厂委办十六个人,人手一票,一票算一票,全投给了叶青,他们可不想隔三差五的就要烧粮票发扬风格。
叶青笑眯眯地看着高卫国,心说自家的菩萨你不烧香,整天跑外面念什么经啊?
正式任命后,叶同志成了叶干事。
工会的老大姐们总算没失望,高卫国去了她们那里。
叶青高高兴兴的回到家,拉着贾工和田婆婆下馆子庆贺。
“哎哎,猪头肉!酱猪尾巴也给我切一盘,炒鸡蛋,烧茄子,今天还有洋葱啊?炒个羊肝吧,还要……”
“行啦,行啦!叶啊,够吃啦!”贾工拦住兴致勃勃的叶青。
最后一样都没少要,叶青还从挎包里掏出一瓶大千山白酒,还是在北泽的省城买的呢。上次送了公安局的人几瓶,这么久了才有机会自己喝。
“咱们庆祝小叶正式在厂委工作,干杯。”田婆婆笑眯眯的举杯。
“干杯!”
“干杯!”
“小叶,正式加入厂委了,你得赶紧申请入党,以后提干用得着。”贾工说。
叶青自然知道这规矩,以前上大学时候没打算考公员就没入,不过她知道现在申请可没这么简单。
“贾工,我以前跟着养父到处迁居,学校没读几天,大部分在家自学,当年的老师我连姓名都不记得了,没办法写履历咋办?”
申请表上的履历要填写就读学校地址和证明人,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管你以前是学生还是农民或者工人,总要有个来历出处。
叶青的前二十年是不存在的,何况这时期审查要严格得多,白纸黑字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乱写。
贾工沉思一下:“你把申请表要来,剩下的别管了!”
叶青连忙举杯:“敬贾工!”
贾工酒量浅,只喝了一小杯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一斤白酒就田婆婆和叶青两个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个精光。
酒足饭饱,叶青脚下飘飘然,有些醉了。
回到房间锁上门,坐在梳妆台前看镜子里自己两颊红晕。
“今天好高兴啊!”
空荡荡的屋子回音都没有。
叶青迫不及待需要有人和自己分享,田婆婆和贾工还不够。
拿出信纸,叶青打算写信。
写给谁呢?李队长?老吴?不对不对,不是要和他们说。
徐公安?
如今生活似乎和前世协调到同一个频率,户口有了,住房工作都解决了,剩下就差个男朋友了,“家”可不只是房子。
窗台上翻出徐友亮那封“求职信”,叶青又笑了好半天,摊开信纸,模仿他的措辞开始写信。
“本人今年二十二岁,祖籍不详,父母不详。今天荣任新南二矿厂委干事,工资三十六块六,粮食三十五斤,存款……还剩八毛钱。不吃青椒,爱穿新衣裳,不喜欢干家务,爱吃涮羊肉……正在申请加入光荣的……”
迷迷糊糊写完装好,叶青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转天被闹铃声惊醒,酒劲儿全过去了,叶青一看时间,糟糕!又要迟到了!
慌慌忙忙洗漱完,刚要出门就看见梳妆台贴好油票的信封,叶青下意识抓了拿在手里,匆匆锁上门噔噔下楼。
“叶妹子,你也起晚了啊?”李玉坤边跑边编辫子,双手上下翻飞,手腕上的橡皮筋左绕右绕缠上,立马收拾利落。
“是啊,是啊,快着点,我今儿可是头一天正式在厂委上班!”叶青连喘代说。
“那你先走!信给我,我帮你寄出去。”
“哎!好同志!拿着!”叶青想都没想,手里的东西塞给李玉坤,自己一路小跑冲到矿区。
厂委办的二层小楼静悄悄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呲呲……”任大姐使眼色:“哎呀,小叶,矿场那边上次分配的肥皂使用情况如何啊?你了解清楚了吗?”
“咳咳……”叶青稳住神,干咳两声道:“工友普遍反映还是不够!”
蒋书记叹气:“不够也没办法,咱们市里现在二十块工资才配一张工业券,短期没办法解决。”
管生产的孟矿厂放下茶缸摇头:“听说首都现在的工业券还有零点一分和零点五分的,也不是只咱们一家困难。”
管安全的周矿长也叹气:“我家二小子一直没绒衣,我老婆今年好不容易攒够了布票说要给他置办一件,结果,又收工业券了!绒衣绒裤一身要八张工业券,我去哪儿给他淘换啊?这不?脱了棉袄就是罩衫,耍单呢!”
叶青见大家谁都没关注自己迟到,瞬间放下心,悄不声地溜到自己座位。
高卫国离开,叶青觉得整间办公室的空气都清新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和李玉坤王大壮他们凑了一桌。
“叶妹子,你的信我寄走了。”李玉坤嚼着菜团子说。
“信?”叶青犯迷糊。
“是啊,你早晨交给我的那封啊!”
“哦!我糊涂了,谢谢,谢谢!”叶青汗颜,昨晚那封信她都写什么了?
“你们快看,四车间小花叶向红!”王大壮突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