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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时隔三年多父子俩那日见面后,信阳侯便吩咐身边的影卫,远远的多留意云幽居这边的动静,好方便他了解陆随云平日里的生活状况。
之所以要影卫远些留意,源于他不想让陆随云多想。
虽然在他心里,陆随云患有耳疾,几乎不可能发现影卫的踪影,但他爱子心切,容不得其心生毫不适。
“侯爷若是再没其他的吩咐,奴才就回云幽居了!”奇怪,侯爷是如何知道公子有走出云幽居,且有与外人交流?并将顾二小姐和公子间的互动,都问得一清二楚,该不会……该不会是侯爷有派人暗中留意云幽居,好向他回禀公子平日里的生活状况?嗯,绝对是这样,否则,就侯爷对府中诸事不闻不问的性子,又怎会知晓今个下午发生在荷塘边的事,还让身边的下人通传他过来问话。
贺明神色恭谨,侍立在信阳侯书案前,心中如是想到。
信阳侯眸中含着暖笑,缓缓起身自书案后走出,温声道:“走,我随你一起前往云幽居一趟。”贺明微怔在原地,信阳侯见状,眉梢上挑,笑问:“怎么?我这会不能过去嘛?”
“没,奴才没那个意思!”回过神,贺明连连摇头。
“那就走吧。”说着,信阳侯已步出书房。
贺明紧随其后。
天色都不早了,侯爷为何要去云幽居?难道他有什么事要与主子相商?
就在他皱眉边深思之际,信阳侯颇为温和的声音在前方扬起:“贺明。”
“奴才在。”
贺明恭谨应声。
“你觉得顾二小姐怎样?”
信阳侯边往前走边问。
“顾二小姐……”侯爷问这个做什么?他是与顾二小姐有过两次碰面,也多少能看出她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侯爷好端端地问起那清冷却又不失温柔的女子,究竟是何意?贺明迟疑片刻,道:“她是个不错的女子。”他的回答明显是中规中矩,信阳侯也没在意,再次问道:“你觉得顾二小姐有看上大公子吗?”
囧!贺明嘴角抽搐,他算是明白侯爷着人唤他到前院的目的了!
顾二小姐看向主子的目光,好像并没什么特别,嗯,让他再想想,似是有欣赏之意。
对,就是欣赏之意,但也仅是纯粹的欣赏。
他没看到她的眸中神光有倾慕,迷恋……
再者,她可是将公子视作大哥了!
有妹妹喜欢大哥的吗?
“本侯问话,你怎么迟迟不回?是很难回答吗?”
信阳侯顿住脚,回过头望着贺明问。
“侯爷,这……这奴才真不好作答。”贺明实事求是道。
温和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信阳侯转过头走出前院,往云幽居方向缓步前行,半晌后,他道:“你就说顾二小姐有没有看不起大公子?”
“没有。”贺明随其身后,出言回道。
若是顾二小姐看不起公子,又怎会帮公子做那什么便签本,还有铅笔,且与公子交流时,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说话也好温柔,这些他不是都有告诉侯爷了吗,侯爷怎还会有此一问?贺明思量着,却没胆问出心中的疑问。
“这就好!”信阳侯长舒口气,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道:“本侯决定和宁远侯府结亲,你说大公子会喜欢这门亲事吗?”不等贺明回答,他续道:“他怕是不愿的,不过,即便他不愿,我也会将这门亲事给订下来!”
贺明闻言,恭谨道:“奴才替大公子谢过侯爷了!”顾二小姐与这世间的女子大为不同,虽与她没碰过几次面,也没与她相处多长时间,但从她眼里,还有她说话时的语气,她从不轻看他人,哪怕是他们这些卑贱的奴才,她也是以平等的身份,与之对话。再有就是,她很厉害,无论是武功,亦或是医术,都卓尔不凡,有她在公子身边,公子往后的日子必会天天过得开心愉悦。
指不定顾二小姐还能帮公子治好哑疾。
越想,贺明心里越是欢喜,欢喜自家主子若真能结下这门良缘,那可谓是天大的美事!
信阳侯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身为父亲,本侯对云儿亏欠良多,又如何能看着他此生孤苦伶仃,身边连个疼他,惜他,爱他的女人都没有!”说着,他眼里涌上愧然和自责,沉默半晌后,方续道:“这些年你们哥俩辛苦了,好好照顾大公子,本侯不会亏待你们!”
“奴才和贺武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贺明神色恭谨,低声回了句。
“你们都是个好的!”踏进云幽居,信阳侯似是蓦地想到什么,只听他道:“妥善安葬宋嬷嬷,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儿,宁愿放弃和儿子回故里安享晚年,留在侯府又照顾大公子这么多年,却没成想,终落得如此结局。”
贺明揖手:“侯爷放心,大公子对奴才已有吩咐。”
“嗯。”信阳侯点了点头,“本侯会吩咐人前往她的故里,给他儿子送去一些银两,也算是做个安慰。”长叹口气,他问:“大公子在书房?”
“奴才来前院时,公子在书房看书,按着时辰,他这会还没安寝呢!”
“哦,那本侯就径直去书房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没让贺明继续跟着前行,信阳侯语罢,便往陆随云的书房迈步而去。
院里的动静,陆随云有感知到,但他只是神色微变,落在书卷上的目光,却并不曾挪开。
“云儿。”推开书房门,信阳侯入内,接着反手将门合上,走至一旁的椅上落座,熟料,他嘴里的言语一出口,随之就一脸苦笑,暗道:他这是怎么了?那孩子根本就听不得丝毫声音,他还……
“云儿,和爹说会话好吗?”收起满心的自责,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桌上,看到上面的铅笔和便签本,拿起写下这么一句,起身行至书案前,将那写有字的便签本递向陆随云。
放下书,陆随云看着那伸在自己眼前,写有一行字的便签本,唇角微微抿了抿,然后缓缓站起,绕过书案,与信阳侯隔桌而坐。
“顾二小姐人很好,爹决定明日早朝时,请求皇上给你和她指婚!”连城与岑洛之间的指婚圣旨尚未被皇帝收回,这点信阳侯自是知晓的,因此,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决定请旨为陆随云和连城赐婚。
将面前再次写有字的便签本推至陆随云面前,信阳侯眼里涌满了暖暖的笑意。
陆随云怔住,盯着便签本上的字迹,他彻底怔住,慢慢的,他抬起头,视线与信阳侯满是笑意的目光相对,清冷的眸中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但他平静的心湖,却在看到信阳侯写下的那句话时,宛若一块碎石蓦地落入,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眼前之人要请求皇帝给他指婚,且指婚的对象是那聪慧异常的女子。
他怎会想一出就来一出?可自己却似乎并不反感他此刻的提议。
数日前,当眼前之人说要给他订门亲事时,他是排斥的,否则,也不会找那么个借口搪塞对方。
而今,他却微微有那么丝期盼,期盼那给他留有深刻印象的女子,能和他牵扯上关系。
虽知有些配不上她,虽知指婚圣旨一下,他或许此生都会拖累她,但他的心开始慢慢叫嚣起来:你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她啊!譬如你的情,你的爱,除过你不会言语,你身上其他的一切,你全都可以给她一人,从而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即便你现在只是对她心生好感,并未真正喜欢上她,爱上她,然,等你真正与她有关系时,可以逐渐培养感情,不是吗?
“你不愿意吗?”拿过便签本,信阳侯又写下一句,推至陆随云面前。
按捺住心底的情绪起伏,陆随云从袖中掏出另外一个便签本和铅笔,垂眸在上面写到,“我有疾,会拖累她。”手上的铅笔微顿片刻,他续写,“而她,也未必能看上我。”放下铅笔, 他把自己的便签本推至桌子中间,信阳侯一看上面的内容,对他温和一笑,在自己面前的便签本上写到,“顾二小姐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不会在意你那点缺陷。再者,爹有问过贺明,顾二小姐为你做这便签本和铅笔,她很有耐心,方方面面都在为你考虑,而且,她对你说话时始终面带微笑,这就说明她对你很有好感。从而等爹求了皇上的指婚圣旨,她到时知晓后,不说欢喜异常,满心欣喜地接下,最起码她不会反感嫁给你。”
陆随云看着他笔下写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心中刚刚起伏不已的情绪,却骤然间平复了下来。这是要用指婚圣旨迫她嫁给他吗?要是被她知道真相,会不会对他心生怨言?还有,熠亲王明显已对她有好感,甚至说已然喜欢上她,却不自知。可是,某一日他突然明白过来,明白他对那女子的心意,又会做出怎样的事?
眉头紧柠,陆随云陷入沉思中,他是接下皇上的任务,一方面通过那女子查出三年前那件事的真相,另一方面,以信阳侯府大公子的身份接近那对他无丝毫警惕心的女子,好从中阻止熠亲王对她上心,要是这一切被她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她会鄙夷他么?
鄙夷他为完成皇帝指派的任务,才有意无意地接近她,且无耻地用指婚圣旨将她的一生绑住。
想到这,陆随云登时感到心里矛盾不已。
无指婚圣旨,就单凭那一声‘陆大哥’,他今生多半已与其无缘。
更别说完成皇帝指派的那个不是差事的差事,阻止熠亲王靠近她……
还有岑洛,这个人现在虽已与陆玉挽有了婚约,并会在数月后,娶陆玉挽过门,可他并未和那与众不同的女子解除之前的婚约,尤其是那纸婚约乃天家所指,要想当不存在,全然没得可能。她与世间女子的不同,她无意绽放出的风华,他有看在眼里,旁人多半也是看在眼里,如此一来,那与她有着婚约之人,还会无视她的存在,任她嫁给别的男子吗?
不会,就近期发生的事来看,丞相府的岑大公子,与熠亲王一样,都已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以她目前的行事风格,必不会再与丞相府牵扯上关系,但有婚约在,加之岑洛逼婚,她几乎没有退路,不,或许她是有退路的,那就是熠亲王。
玩世不恭,嚣张狂妄是他的表象,然,一旦皇甫熠认定她,别说她身上有一道指婚圣旨,就算有两道,三道,甚至更多,于他来说,也不会当回事。
“云儿,你在想什么?爹等着你答复呢!”久不见陆随云写字回复自个,信阳侯在便签本继而写下这么一句,推至陆随云面前,禁不住暗忖:好好的,这孩子怎会突然陷入沉思?
敛回思绪,陆随云的眸光从面前便签本上的字划过,抬眼对上信阳侯温和的视线,终点了点头。
出于之前各方面考量,他决定还是同意信阳侯入宫为他求指婚圣旨。
但他却未抱太大的希望。
“你同意了?”信阳侯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只见他揉了揉微泛湿润的双目,在便签本生写下这么一句。
陆随云看过后,再次轻点点头。
成功的把握,他心里只有两三成,可这两三成得来的结果,真能将他和她此生连在一起,那么,等她知晓事情真相后,他会任由其打骂,但誓不会放开她的手。
能如愿么?
他能如愿么?又是否会如愿?
“好,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个早朝上,爹就向皇上求指婚圣旨!”拿起铅笔,信阳侯眉眼含笑,在便签本生写下,“夜了,别看书太久,这样对眼睛不好。”起身,他将便签本递到陆随云手里。
看清上面的内容,陆随云轻颔首,然后目光挪转,没再看信阳侯。
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信阳侯满目疼惜,深望儿子一眼,转身而去。
宁远侯府主院。
连城回来没走正门,而是让老七将马车从后门直接赶入府,到主院门口才停下。
“二姐,你在信阳侯府到底出什么事了,怎才回来?”着丫头将离影抬进做手术的那间厢房,连城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正准备为其清理伤口上药,顾宁从门外急匆匆而入,“我和骏儿,还有荣公子都很担心你呢!”说着,她从上到下打量连城一遍。
“我没事,你去告诉荣公子一声。”吩咐顾宁一句,连城开始忙碌。
顾宁还想再说些什么,终还是没再开口。
二姐没事就好,她这就去告诉大哥,如是想着,她转身出屋,小跑向顾祁住的厢房。
约莫过去两刻钟,离影身上的伤口处理妥当,连城凝视她道:“你暂时就在我府上住段时日,待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与我说一声,便可离开。”音落,也不等离影做出反应,她便朝门外走,边走边吩咐唤芙:“给这位姑娘收拾间厢房出来,告诉院里的小丫头,精心伺候着,以免她身上的伤口崩裂开。”
唤芙正要应声,离影躺在手术台上,望向连城的背影,语声虚弱道:“我……我叫离影……”连城顿住脚,回过头看她一眼,随后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继而身影消失在门外。
“大哥,我没事,你别担心。”回屋洗漱打理好自己,连城在院里看到李木,低声对其说了两句什么,就见李木从她手里接过一张纸,扯开腿一溜烟地跑出院门,跟着,她提步到顾祁屋里,眸光柔和,声音轻缓道:“赏花宴结束,我本打算立刻回府,不料熠亲王找我有事,无奈之下,我只好着唤芙先回。”唤芙独自回到府里,顾祁并没问她什么,而唤芙也没多嘴,只是说熠亲王找主子有事。
顾祁闻言,想到有老七驾车随行,倒也没有太过担心连城的安危。
“熠亲王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顾祁眸光微闪了闪,对上连城柔和的眸子,淡淡问道。
“也没什么。”想起小河边发生的事,连城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承认接近我是因为三年前的事。”见顾祁盯着她久久不语,连城思索片刻,道出一句。
她眸光躲闪,顾祁有看在眼里,淡淡的声音又扬起:“就这?”
“嗯,就这。”怕其不信,连城边说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