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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沉渣俱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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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沉渣俱泛

    毛胜利从酒店里出来,四下张望,看到于磊的车时,信步走了上去,车里人也看到他了,发动着慢慢前行,泊在他身边,刚准备拉开副驾门,却不料后门开了,一位不认识的男子请他上车,他神色一凛,扭头想跑,可不料那人更快,一伸手揪住他领子了,哟哟哟拉得他连连后退,然后哗声推车里了,车上另一位,吧唧,给摁住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毛胜利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铐结实了,拎人的高铭坐上车,车呼啸而去,后面的一辆车才缓缓跟上,车里于磊坐在副驾上,呲牙咧嘴道着:“喂,大哥,你可得把兄弟我给害死啊。”

    带他的是范承和,笑着道着:“这是帮你,救他,什么叫害啊。”

    “咋不叫害呢,这特么回头要知道是我漏风了,指不定得把我收拾成什么样子呢。”于磊道。

    “你好歹也是当过兵的,和走私掺合到一块,也不嫌丢人的慌。”范承和斥了句。

    于磊不服气地道着:“这怨我啊,都是半公开卖的,那码头都见怪不怪了。”

    “市里还有站街卖淫的呢,你咋不也掺合上,切。”范承和直接斥了句更狠的,把于磊给直愣愣噎住了。

    前一车里,毛胜利没怎么反抗,或者是根本没机会反抗,两位大个子挤着他,想动一下都艰难的很,这生打生的吓得够呛,他惊声问着:“咋了,咋了……哪路兄弟?”

    “白道上的兄弟,有事找你。”高铭亮了下警证,给这个家伙开了个玩笑。

    “哦,警察大哥啊……哎哟我塞,我说怎么觉着您正气凛然吓得我直哆嗦呢,我没犯事啊,正准备去做个大保健,这不还没找着地方呢吗?”毛胜利嘴溜地道。

    被铐上还这么溜的,不会是菜鸟,高铭没理他,另一边的张如鹏玩着手机,是故意的,手机的微光映着他的凶相,一抽鼻子、一抽嘴角,都看得人心里发怵。

    对待嫌疑人就这样,你越不问,他妈的他还越紧张,你越不跟他说,他还越想开口,两分钟毛胜利就憋不住了,想想还是问高铭道着:“警察叔叔,我犯啥事了?”

    “刚才不叫哥,现在就成叔了?”高铭笑着道,和嫌疑人斗智斗力斗勇都有可能,而这号花花肠子多的不需要,需要的是……斗嘴。

    这不,毛胜利嘿嘿一笑道:“出门矮一茬,见官小三辈嘛,嘿嘿,警察叔叔,您这……是把我带哪儿去?”

    “看守所,先关着呗,你对那地很熟悉吧。”张如鹏偶而一句,嗡声嗡气,一点也没客气。

    毛胜利一咧嘴,哭腔开始了:“哎哟,我真什么都没干啊,你是不是搞错人了?怎么咋没咋地,就把我往看守所送?这都快大过年了,让我爹一个人在外头咋办呢?”

    说哭也不是,就是干嚎,多数嫌疑人都会用另类的表达方式来渲染自己的无辜,千万别信啊。

    车里坐的没有人信,也没人理他,嚎了几句,毛胜利突然省悟了,惊声咦道:“我艹,这是于胖子的车,不会他出事了,把我扯上吧?”

    “那他有什么事?”高铭问。

    “嫖良家妇女,卖黑车,什么都干,具体我不清楚,反正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哎警察叔叔,您放了我,他有什么事,我都给您打听出来成不?”毛胜利开始讲价了。

    “他已经被抓了……说说你的事。”高铭道。

    “我没事啊?”毛胜利自证着清白。

    “怎么能没事呢,贿赂国家工作人员,情节严重者,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不久前刚送的十万块钱……数额这么巨大,怎么也得三年吧?”高铭道着。

    毛胜利一下子想起什么事来了,惊得啊了声,尖叫着:“那不是我的钱,是老宗想救他外甥给南征的。”

    司机一笑,把车停路边了,车里灯一亮,笑着回头,毛胜利傻眼了,这不正是大兵吗,就见他笑着道着:“你承认就好,我也可以指认了,那把你送进去我就不客气了啊。”

    “嗨,等等……这个,这个……我是替人送钱。”毛胜利难堪了。

    “那你也得替人蹲了啊,老宗总不至于承认这钱是他给的吧?”高铭问。

    毛胜利被挤兑的直咬牙吸气,被三双眼睛盯着,瞧这荒郊野外的,能出特么的什么事真不好说,大兵瞧着这货快憋不住了,他拿起副驾上的钱吧唧扔到了毛胜利怀里道着:“要不来笔生意,这十万归你。”

    “这我送你的钱……我,我怎么要啊?”毛胜利没明白。

    “要么你把这钱挣了,归你的;要你挣不走这钱,那这钱可就得成证据了……你看呢?想挣不?”大兵换着方式问着,毛胜利好奇瞪着他,犹豫问道:“这是牛不喝水强摁头是吧……哎别别别,我不是牛,我下水没困难,啥事啊哥几个,托我办事吭声就行了,要啥钱呢……特别这铐子什么的,是不是得更不能要啊。”

    “态度不错,问你,今晚大店乡是不是有货出?”大兵轻声道。

    “有啊。”毛胜利回答的全无障碍。

    “怎么出?”大兵问。

    “车拉走呗,天亮前赶到码头上船啊。”毛胜利愕然道,似乎奇怪几个人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事。

    “谁拉,从哪儿走?”高铭问。

    “谁买的那不可能知道,走肯定在路上走啊,他总不能飞起来啊。”毛胜利道。

    “时间呢?”大兵问。

    “零点……一般都是零点,到津门正好赶上。”毛胜利道。

    这特么像说家长里短的事一样毫无滞碍,倒把几个人听愣了,交待的太利索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了,高铭和大兵互视一眼,眼光里带上怀疑了。话说走私稀土肯定没有其他东西危险,可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啊,居然让毛胜利摸了个门清?

    毛胜利这个人精不傻,看出来了,他抬着腕子示意给他解开,直道着:“我知道你们想干啥了,这没我的事,弄他们,使劲弄,他妈的,这货一紧俏,不卖给我们了……啊?”

    三人瞪着毛胜利,毛胜利惊了下,又没脸没皮地笑了,笑着道着:“也就你们当回事,这玩意没人当回事,津港每年出多少化工原料呢,一上就是个万吨巨轮,掺点东西谁当回事啊,每天都有掺的私货,真不稀罕……”

    “那特么运输稀土得有证,有配额清单,什么叫没人当回事。”张如鹏怒道。

    “您看这位大哥说话就官僚了,不信你查,那帮开车的连特么驾证都没有。”毛胜利道。

    这话说得,把基地出来的张如鹏给噎住了,现实和理想毕竟是有差距的。大兵拿着手铐钥匙晃晃问了句:“那你一定认识什么车拉的货喽?”

    “当然认识,藏东西都在山上,除了底盘高的越野,其他车上不去。”毛胜利讨好地道。见大兵不信,他补充着:“我早年就离开大店乡了,那儿生意没我的份,本来还有机会倒腾点,可自打从看守所出来,全被王特收拾走了,我们连挣零花钱的机会都没有了……别说告诉你们,花钱雇你们弄他们我都愿意。【ㄨ】”

    大兵不废话了,蹭蹭给他开了手铐,启动着车直接道着:“跟我们走一趟,戴罪立功,不但不找你麻烦,还得给你戴朵大红花呢……你发达了毛兄弟,大报小报等着你露脸呢。”

    高铭和张如鹏吃吃笑着,毛胜利此时才省得,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事没那么容易,他嚷着道着:“哥,哥,这不成啊,打个小报告成,这露面可不成啊,谁要瞅见我,那我不成投敌叛变的汉奸了,回头他们得把我当孙子收拾……嗨嗨,亲哥,不不,亲叔,亲大爷……这真不成啊,你就这么几个哪成呢?人家一出来就是一个车队,个个操家伙呢……我说你们怎么不信呐,我就是大店乡的人,千万别小瞧农民武装,当年这江山可不是农装武装干下来的……”

    这家伙喋喋不休说着,可没人听他的,几位跃跃欲试地已经进入战斗准备了,拉枪拴检查武器的声音响起时,毛胜利终于紧张地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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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副厅那辆专车是快到晚二十三时出现在刑侦四大队门口的,尹白鸽、孟子寒恭迎在这儿,车泊定人下来,饶是很有素养,表情也明显地看得到怒容满面。

    对,怒容满面,他没想到尹白鸽还折腾出个样子来了,更不悦的是,连孟子寒也掺合进来了,电话上汇报两名受害人都在医院,他直观地判断得出,这位政治部的,已经跨过职位直接指挥到基层了。否则不可能这么迅速地把受害人保护起来。

    “对不起,孙副厅长,我犯错了。”尹白鸽敬礼道。

    孙启同冷漠地看了一眼,眼光刚投向孟子寒,孟子寒赶紧敬礼检讨:“对不起,孙副厅长,我也犯错了。”

    “呵呵。”孙启同怒极反笑,评价道:“这是解决不了了,想逼宫了是不是?”

    孟子寒羞愧地低着头,尹白鸽难堪地撇了撇嘴道着:“对,但我不想越级向上汇报,我的部门您是直属领导。”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得听你指挥呢?尹指挥同志,有什么情况?”孙启同不悦地道,司机根本没下车,生怕触了霉头,这尴尬的场景持续了几秒钟,尹白鸽保持着犯错待命的样子,想想这姑娘似乎也不容易,能撬着经侦、刑侦的人都跟着她一起联动,那点好奇的驱动下,让孙启同随意地问了句:“说话呀?到什么程度了,别告诉我烂摊子收拾不住了。”

    尹白鸽鼓着勇气道着:“已经收拾不住了,不仅仅是走私的问题,可能还涉及到命案。”

    “嗯?”孙启同愣了下,一摆手:“边走边说,不是抓到一个吗?什么情况,居然敢跑省城来报复?”

    “抓到的这个叫丁永超,去年五月二十九日发生在岚海的非法拘禁、伤害一案,他是嫌疑人之一,据他交待,今天的地址信息,正是马沛龙给他的。”尹白鸽直接道。

    “马沛龙?”孙启同驻足愣了下。

    这是心里一个疙瘩,分局还没有找到人,而这个人正是指挥省城几个人烂仔袭击他的主谋。

    “跑了的那个叫高虎,正在追捕,据丁永超交待,他们出狱后就呆在省城,今天是得到了王特的指使,来办这事的,马沛龙这个人是个掮客,据说不管是你想找人,还是想找东西,他几乎都能办到。”尹白鸽道。

    孙启同又驻足停了下,嘴里喃喃咒了句:“这个兔崽子。”

    不知道是咒马沛龙,还是说大兵,尹白鸽没敢回头,带着他直上高铭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居然还加了哨,明显地让孙启同感觉不一般了,他征询的眼光投向尹白鸽时,尹白鸽解释道着:“所有的事和嫌疑人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受害人栗勇军把藏在体内的一组证据全部给了我……我想,请示您后再处理。”

    孟子寒加快了一步,把电脑调较好,等着孙启同坐到了这个位置,看着从内存卡里提取出来的资料。

    “他们有选矿筛?”孙启同一眼就惊讶了,这种专业机械出现在大店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再一眼又惊讶问着:“履带式挖掘机也用上了……这岂不是比个稀土生产企业还厉害?他们可有的是劳力,而且有大量的农用车,完全可以化零为整,怪不得滥采打而不绝……”

    选矿机械、挖掘机械,大量的农用运输机械,就那么堂而皇之在干,不用交资源税,不用审批,这一家伙下去可全是利润啊。

    孙启同吃惊地抬头,然后发现那两位期待地看着他,他压抑着心里的紧张,移开视线,光看不吭声了,生怕下属看到他惊讶出丑一样。

    这个下乡干部严格讲比谁都合格,不但偷拍到了机械的照片,还做了大量务实的工作,大店乡历年来流失的人口,历年来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以及土壤、植被的被破坏面积,甚至于还有几段视频,是拍到了,成车的酸性化学品卸货的场景,这些东西调和后,就成为浸池淬取稀土后废水的主要成份,也是大店乡污染的主要来源,庄稼地、林地,成片成片成为不毛之地。

    看了一半,孙启同长叹一声,悲从中来,无语凝噎了,他黯黯说着:“我们的基层警力,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那儿历年来被开除出警队的已经有十七人,不过还是争先恐后往那儿去,传说那儿能干足一年,基本就相当于一辈子挣的了。”尹白鸽道。

    “这个时效性已经没了,栗勇军事发是在一年多前。”孙启同如是问。

    “那个不重要,这些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尹白鸽道。

    孙启同犹豫地想着这种案子的牵扯,几个节点他考虑着得失,似乎想下决心,可这个决心下得很难,毕竟缉私是个单另的业务,不属于他的范畴,他起身踱了几步后问着:“栗勇军这个案子,准备怎么追下去?”

    “出事前他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反映,不过都石沉大海,不但没有效果,而且还被人盯上他,据他刚才说,王特曾经拿着三十万要他闭嘴,他没敢要……之后恰巧我市的一名记者陈妍联系到了他,两人一拍即合,陈妍之前报道过几起黑加工厂、偷渡的负面新闻,很有名气,栗勇军相信了她,试图通过媒体曝光的方式引起上层注意……”尹白鸽道着原委,到这个时候,轻轻卡住了,两个有那么点正义感的人,最终落到了这种下场,怎么可能不让人唏嘘不已。

    “栗勇军怎么斗过这些人,他的一举一动肯定被盯上了。”孙启同接了句。

    “对,按现在的情况看,有马沛龙这个千里眼,恐怕栗勇军躲不过他的眼睛,去年5月29日,栗勇军一回城,就被他们绑架走了……我想应该是逼问他掌握的东西,唯一的意外是,陈妍在暗处偷拍到了董魁强一伙的体貌,直接曝光了……这就是去年曝在网上的一则视频。”尹白鸽提醒道着,打开了存储的东西,那是案发的直接现场。

    孙启同回身看着,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似乎想到了,他挨那耳光的场景。

    “事发后,地方警方介入,着重处理栗勇军被绑架一事,在警方的威慑下,董魁强一伙除高虎被抓外,余众投案自首,可惜处理的结果是……民间借贷纠纷,他们双手都承认,是抓错人了。”尹白鸽道,她措到了栗勇军拍着伤痕照片,放着栗勇军断续回忆当天事发的情况。

    那是一种战栗的声音,在说着被吊打,被砸碎了两根指骨,被剥光了凌辱,逼他交出了存储的东西,逼他交出了,来联系的记者在什么地方……他说话的声音颤抖着,事隔一年,仍然听得出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啪,孙启同一把抢走了尹白鸽的录音笔,关掉,愤然道着:“那女记者……失踪了?”

    “对,到现在仍然杳无音讯……这是我找到她家里拍的,她女儿六岁了,已经辍学了,这是陈妍的妈妈,带着外孙女拣破烂……我其实并不想掺合到这种可能没有结果的案子里,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良心漠视这些……不独是我,可能最初发现她们的大兵,和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于是他用这个说服了张如鹏、说服了我、说服了孟子寒、说服了高队他们……我们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否则这将会酿成一场越来越大的灾难,利令智昏的地方,那可是毒瘤生长的温床,公然绑架,收买警员,走私贩私,难道还不够份量?”尹白鸽说着,声音也开始颤抖了,目睹的罪行太多了,多到她已经无法承受此案之重。

    “但是讫今为止,还没有找到走私中重稀土的证据啊,没有证据,这就只能是一起乌龙案,和所有工业导致污染一样,除了让公知喷骂一顿,什么效果都不会有。”孙启同道,这种污染的事,特么的帝都都解决不了,何况偏远之地,那些已经是既得利益的人,早逍遥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可能已经找到了。”尹白鸽道。

    “在哪儿?”孙启同吃惊地问,一下子对尹白鸽另眼相看了,找到和找不到,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正在去抓捕的路上,他们今晚有走私出货,从津港走,高队准备在半路截车。”尹白鸽道。

    “好……干得好。”孙启同一下子坐下来,踌躇满志地重重一拍桌子道着:“好,能不能引起重视,就看你们能拿出多大份量的证据……不要反感,我们的上层已经安逸很久了,没有人在意那些角落里正发生着多么危急的地事,我知道,你们是想把我拖着,拖下水,然后就师出有名了,是吗?”

    尹白鸽脚下轻轻一蹬孟子寒,孟子寒啪声立正敬礼道着:“能在孙副厅麾下效力,我三生有幸,我真的很怀念大案在我们手里的终结的那种感觉。”

    “马屁拍得不错,白鸽你越来越会揣摩上级的意思了。”孙启同哭笑不得道,看了尹白鸽一眼,收敛行色,郑重地说了一句:“干吧,要么不动如山,要么动如雷霆,不要留任何情面,我来汇报,只要你消息确认,我们今晚跨过缉私,玩一把大的。”

    嘭,一拍桌子,孙启同的血性涌起来了。

    尹白鸽、孟子寒两人相视惊喜一眼,齐齐敬礼:是!

    这一声命令,把睡梦中、把出勤中、甚至把很多尚在任务中的警力紧急调援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多驾车来、跑步来的,就在单位值班室睡觉揉着眼睛来的,在数个警务点集结,像往常的任务一样,等着登车、出击,去摧枯拉朽地扫荡那些形形色色的犯罪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