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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御没走时倒还不觉得,他一离开京城,顾卿晚觉得整个雪景院都空旷安静了很多。
自从有了身孕后,顾卿晚就变得有些贪睡,不管什么时候一闭眼便睡的特别沉。秦御离开的是日夜,她竟奇怪的有些失眠,后来好容易睡着,也一直有些断断续续的。
到了翌日清晨,顾卿晚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舒展了下腰肢,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还没唤文晴进来,却听外头院子里两个小丫鬟在窃窃私语。
“这事儿咱们侧妃听了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嘘,小声着点,别让侧妃听到了!”
“你们说什么胡话呢,赶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乱嚼舌,惊扰了侧妃,仔细二爷回来拔了你们的舌头!”
小丫鬟们的声音被文晴厉声呵断,接着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院子中恢复了宁静。
顾卿晚眸光微闪,坐着没动,果然就听见脚步声进了屋,很轻巧,是她熟悉的文晴的脚步声。
文晴进了屋,小心的走到了床前,见床帐中没什么声音,不觉松了一口气,抬手撩起床幔来,却陡然对上了顾卿晚清亮的眼眸。
文晴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接着脸色就是微微一白,道:“姑娘已经醒来了啊!姑娘醒来有一会儿了吗?奴婢竟然都没听到动静呢。”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神情有多紧张。
顾卿晚挑起眉来,笑着道:“文晴,我确实都听到了,方才她们在说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文晴顿时脸色又白了一点,不过她很清楚顾卿晚的性子,既然听到了就别想再隐瞒着她。
文晴舔了舔干涩的唇,上前两步撩起床帐,这才冲顾卿晚道:“奴婢告诉了姑娘,姑娘可千万不要着急生气,也别激动,免得伤到了孩子。”
顾卿晚不由笑了起来,道:“行了,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文晴有些无奈,她方才就被宋宁叫出去,说了两句话,两人刚商量好,一致决得有些事儿还是暂时隐瞒着顾卿晚好,先禀报了秦御,等秦御那边有了应对,再让顾卿晚知道不迟,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有丫鬟多嘴让顾卿晚听到了风言风语。
文晴迎着顾卿晚逼视的目光,到底开了口,道:“就在方才,宫里头下了一道圣旨,旨意送进了王府,是给二爷的……是一道赐婚圣旨。”
顾卿晚闻言确实一怔,接着她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有几分自嘲之意。
赐婚?在这个时候,难道是老天都在提醒她该离开了吗?
文晴见她如此,却以为顾卿晚是太伤心了,顿时便神情微急,忙道:“姑娘可千万别着急啊,皇上将云瑶郡主赐婚给二爷,可二爷对云瑶郡主根本就没男女之情,二爷未必会乐意受皇命摆布的,这门亲事能不能成那还是两可之间,姑娘千万别瞎担心,宋宁马上就会将消息传给二爷,二爷一准是有法子的……”
文晴焦急的劝说着,顾卿晚眨了眨眼,捕捉到了文晴话中的重要信息,“皇上将云瑶郡主赐婚给了秦御?”
“是啊,可不就是云瑶郡主嘛。”文晴言道,神情有些沮丧。
若然是旁的女人,文晴不至于这样,左右秦御早晚会有正妃的,可云瑶郡主在女学比试上已经和顾卿晚结下了大仇,若是进了门,还不得和顾卿晚势同水火?
不过,转念她又一想,觉得秦御不管娶了谁都会和自家主子势同水火的,谁让她家主子现在肚子里都已经有了小主子了呢。
只是,自己主子和云瑶郡主有仇,秦御娶云瑶郡主的话,这不是打自家主子的脸嘛,所以,文晴还是觉得能不是云瑶郡主最好。
可是,皇帝圣旨赐婚,这……二爷能有办法退掉亲事吗?这可是抗旨啊。
文晴一脸的纠结,顾卿晚倒忽而笑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还笑的出来!”文晴一副惊吓过度,生恐顾卿晚是被刺激傻了的担忧表情。
顾卿晚略收敛了表情,只是唇边笑意还是有些若隐若现,她是真觉得好笑。她想不明白云瑶郡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能在秦御对她厌恶到了极点的此刻,还能义无反顾的想着嫁给他。
难道这才是传说中令人疯狂的爱情?
如果是这样,那云瑶郡主对秦御的爱,可真是将她给秒成了渣。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若被赐婚的是云瑶郡主,顾卿晚敢肯定,秦御是说什么也不会娶的。她真的没什么好激动难过的。
顾卿晚甩了下头,看向文晴,有些疑惑的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就给二爷赐婚了?就只给二爷赐了婚,世子爷呢?”
文晴点头,道:“圣旨只给二爷赐了婚的,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更奇怪了,自古都讲究个长幼有序,秦逸的亲事还没着落呢,怎么皇帝倒单单给秦御赐了婚。
“陈嬷嬷来了,陈嬷嬷快里头请。”
外头响起小丫鬟们的问话声,顾卿晚忙看了眼文晴,示意她出去先接应一下。
文晴出去,顾卿晚也忙收拾着起了身,她到花厅,陈嬷嬷正和文晴说着话,见顾卿晚进来,陈嬷嬷站起身来,道:“今儿从南边新运来一些新鲜瓜果,王妃让老奴来请顾侧妃过去,一起尝尝。”
顾卿晚随陈嬷嬷到了秋爽院,礼亲王妃拉着顾卿晚在罗汉床上一起坐了,说了几句便提到了赐婚的事儿,礼亲王妃道:“其实前两日起朝廷上便有一些御史因女学比试和浮云堂的事儿,弹劾阿御宠妾灭妻,礼亲王府越规格建造浮云堂,阿御本来也采取了一些手段压制这些弹劾,谁知道昨儿的早朝上,镇海王却也跟着发难,摆出证据来弹劾阿御为哄你高兴,残害云瑶郡主,虽然是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朝中大臣们却也都相信了,这不,今儿早朝上,弹劾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皇上在早朝上压下了此事,谁知道转眼下了朝便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意。说是太医看过了,云瑶郡主的手是不可能恢复如初了,既然阿御将人家姑娘的手弄残了,那便要负责,云瑶郡主贤德淑贞,嫁过来定能成为贤内助。”
礼亲王妃这样说,顾卿晚便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皇帝只给秦御赐了婚事,却没有给秦逸赐婚,感情是借了御史弹劾这茬。
御史再三弹劾秦御宠妾太过,镇海王又抓了秦御的错处,秦御成了为宠妾不顾规矩,无情无义之人,这时候皇帝给秦御赐婚,那是替秦御解决内宅问题,纠正错误呢。
说白了,皇帝就是专门云瑶郡主嫁过来克制她这个侧室的。
并且,云瑶郡主的手是秦御弄残的,往后亲事不好说了,秦御负责,也是给镇海王府一个交代。从前顾卿晚在静云女学的比试上用一副像极了御笔的字打了皇帝的脸,如今皇帝给秦御赐婚云瑶郡主,同样也是狠狠打了顾卿晚的脸。
镇海王府和礼亲王府从前关系不错,皇帝这样赐婚,朝臣们还会觉得皇帝是一片用心良苦,万万不会觉得皇帝是在坑害礼亲王府,毕竟镇海王手中可握着兵权呢。皇帝给秦御赐婚的对象,可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破落户。
至于依着秦御的性子,会不会闹着退亲,或者等云瑶郡主嫁过来,会不会完全无宠,闹的镇海王府和礼亲王府结亲不成反结仇,这些想必皇帝也是非常期待的。
顾卿晚可不希望皇帝得逞,云瑶郡主工于心计,手段阴毒,顾卿晚更不希望秦御迎娶这么个女人。
左右她现在都要离开了,顾卿晚也不在乎礼亲王妃会怎么想她了,她索性冲礼亲王妃直言道:“王妃,有件事我一直不曾告诉王妃,今日却不得不说了。”
见礼亲王妃诧异的看来,顾卿晚又道:“王妃可还记得那次云瑶郡主踢开毒蛇救了王妃后留住在王府的事儿吧?后来她离开王府时,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我,并且邀请我上马车屏退下人后说了一些话。她亲口告诉我,顾家的大火是她所放,目的就是为了搅乱王妃的赏花宴。还警告过我,让我不要太得意,说燕广王殿下早晚都是她的。”
礼亲王妃闻言简直难以置信,惊讶的张大了嘴,脸色时红时青的变幻着,显然是气的不轻。
礼亲王妃自然记得清楚,当时云瑶郡主可还没退亲呢,并且赏花宴的时候,云瑶郡主确实说过一两句不恰当的言语。
当时她因为云瑶郡主有婚约在身,便没有多想,只当她是说漏了嘴,如今再听顾卿晚这话,礼亲王妃只觉好些事儿都浮出了水面一般,都觉得另有蹊跷起来。
见礼亲王妃脸色难看,顾卿晚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伺候着礼亲王妃喝了几口,礼亲王妃才像是缓过了劲儿来,道:“怪不得阿御突然对她便厌恶冷淡了下来,原来如此!”
顾卿晚见该说的都说了,又和礼亲王妃聊了几句便告辞回了雪景院。
礼亲王妃待顾卿晚走后,却禁不住又将这些时日发生在云瑶郡主身上的事儿都想了一遍,越想她的脸色便越是难看,扬声便唤了陈嬷嬷进来,吩咐道:“你速速让人去查云瑶郡主退亲之事儿,这中间到底有没有别的猫腻,务必要查个一清二楚!”
这些时日的相处,礼亲王妃瞧得出顾卿晚并非背后议人坏话,随意污蔑人的那种人,再加上云瑶郡主先前在赏花宴上的表现,以及最近几次相处越来越给人感觉糟糕的处事,这都让礼亲王妃相信了顾卿晚的话。
礼亲王妃一旦信了,云瑶郡主那些事儿,哪里能不引她怀疑,从云瑶郡主被毒蛇咬伤,到云瑶郡主突然退亲,礼亲王妃简直一想就头目森森。
如果毒蛇是云瑶郡主自己召来的,如果退亲的事儿,也都是云瑶郡主安排的,那这样心思歹毒,对自己都狠成那样,工于心计,没有廉耻心,且毫无感恩之心,肆意祸害镇海王妃娘家的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大祸害,就算是抗旨不尊,也不能娶这么条毒蛇回来啊!
顾卿晚该做的已经做了便不再关注赐婚之事儿,接下来的几日她将她的东西都规整了下,离开时那些衣裳首饰她都没准备带,现银她也带不了,便旨装了几张大面额,全国通兑的银票。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酒楼开张的日子。秦御离开前便和礼亲王妃提了酒楼开张的事儿,故此这日一早,顾卿晚只让小丫鬟往秋爽院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文晴和雪景院一个邹嬷嬷的出了府。
坐在马车上,顾卿晚说不出的紧张,总怕今日会出什么纰漏,主要是她对苏子璃究竟是怎么安排的半点都不清楚,导致心中特别没底。
宋宁带着一队侍卫跟随在马车的四周,马蹄声不时传进顾卿晚的耳中,引得她更加坐立难安了。
文晴好像也察觉到了顾卿晚的不对劲,拿帕子给顾卿晚擦拭了下额头的汗,道:“姑娘今儿这是怎么了?”
顾卿晚冲文晴笑了笑,却道:“确实是有些紧张,若是酒楼的生意不好,你家姑娘的银子可都打水漂了。”
文晴掩唇而笑,道:“想不到姑娘也有害怕紧张的时候,当日王爷寿宴,奴婢也没见姑娘紧张啊。”
顾卿晚扬眉,“这哪儿能一样,酒楼可是我投银子建的,再说,就算建的再好,还得看旁的才能决定生意好坏。若是没生意,我就血本无归了,紧张是自然的。”
文晴便笑了起来,信了顾卿晚的话,摇头道:“真不知道姑娘紧张什么,就算姑娘血本无归,不还有二爷养着姑娘呢,二爷连私库和封地的账目都让姑娘经手,姑娘还怕什么。”
说话间便到了酒楼所在,还没等顾卿晚挑帘子往外看,倒先听到外头宋宁惊叹一声,道:“好家伙,这人山人海的,都快赶得上庙会了,侧妃,咱们的马车是过不去了,要不属下找个地方停靠了,护送侧妃走过去吧。”
顾卿晚早便预计有浮云堂珠玉在前,今日酒楼开张必定不会太冷清,可却也没想到竟然会连路都被封堵了。
她闻言将窗户推开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见马车拥堵,即便有穿着酒楼服饰的店小二疏通,还是难以再进一步。
顾卿晚冲宋宁点头示意,宋宁便令车夫调转了车头。
顾卿晚下了马车,一路往酒楼走,便听不少人对着酒楼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建的可真是好看,想来里头必定更加奢华。”
“从前没想着房子还能建出这等模样来,虽是瞧着有点奇怪,但多看两眼是挺别致新奇的。”
……
顾卿晚抬眸望去,就见酒楼映着蓝天碧波,高耸而立。酒楼是中西合璧的建造风格,从顾卿晚这个方向看,是典型的中式大屋顶宫殿式,重檐斗拱,飞檐翘角,将蔚蓝的天空都切割成了一块块。
可酒楼的另一侧,面临清河的一边儿,却是哥特式的建筑风格,高耸消瘦的尖顶,像是一排插在楼阁后蓄势待发的利剑,瞬间给古朴庄重的酒楼赋予了一股强大的气势,令整个酒楼巍峨壮观,金玉交辉,格外醒目。
顾卿晚走近,高大宽敞的门框上悬挂着鎏金匾额,其上迎客来三个字金光闪闪。
酒楼的名字是陈三老爷起的,顾卿晚并未过问,匾额上的字却是沈择请了其祖父,大秦有名的书法大家沈亭山老先生所写。
顾卿晚尚未欣赏完匾额上飘逸的字,陈心颖便从楼上跑了下来,拉着顾卿晚便笑着道:“晚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你不知道,今儿若非早留下了两个雅间,咱们都要没地儿坐了,这会子还没到正经用膳时辰呢,所有的雅间都已排到三日后了。晚姐姐快跟我上去,我娘她们都到了。”
她言罢扯着顾卿晚便风风火火的进了酒楼,今日沈择几个的母亲和姐妹们都来了,专门留了两个雅间,用来招待自己人。
外头自有沈择等人负责接待来捧场的人,顾卿晚便直接被拉进了牡丹亭。
牡丹亭中沈择四个的母亲都在,旁边还围坐着几个府邸的姑娘们,沈择的妹妹静彤县主见陈心颖推着顾卿晚进来,率先笑了起来,道:“哎呀,今儿的大功臣来了呢。”
她说着站起身来,从另一边拉了顾卿晚的手,道:“晚姐姐不知道吧,方才大哥可答应了要送给我一套珍宝阁枫月先生亲自做的红宝石头面呢,这多亏得晚姐姐,咱们这儿这些人才能有礼物收,所以说,今儿晚姐姐可是大功臣。”
顾卿晚疑惑的看向陈心颖,陈心颖但笑不语,倒是李东哲的堂妹李春华笑着起身,抬手点了静彤县主一下,道:“瞧你,说话没头没尾的,谁能听的明白?”
她言罢,笑着冲顾卿晚解释道:“今日酒楼的生意好成这样,若无意外,往后日进斗金都不是问题。方才二哥哥和沈大哥几个一起过来敬酒,可是被我们狠狠敲了一回竹杠,晚姐姐不知道,二哥哥他们平日不说一毛不拔,左右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今此可是笑嘻嘻的应了我们不少好东西呢。”
顾卿晚这才笑了起来,道:“原是如此,既是日进斗金,机会难得,县主就只向哥哥讨要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可当真是吃了大亏了。”
静彤县主一怔,旋即拍手直呼后悔,倒引得屋子里几位夫人和姑娘都笑了起来。
这边的动静引得对面雅间的注意,对面坐的却正好是冯梓月和几个平日里交好的贵女,有三个都是参加了礼亲王府赏花宴的。
眼见顾卿晚被沈择的母亲长公主唤到跟前,拉着手说着什么,冯梓月身边穿姜黄色褙子的姑娘唏嘘道:“冯姐姐幸而和燕广王的婚事没成,王府有这么位侧妃,云瑶郡主当真是……”
她话没说完却摇头一叹,明显对云瑶郡主得了好亲事表现的极为不看好。
冯梓月抿了抿唇,眸光凝视着对面顾卿晚的身影,竟闪过些惊叹和歆羡之色来。她另一边同样参加了礼亲王府赏花宴的江云县主倒时接口道:“幸亏赏花宴结束我母亲便打消了念头,宁妹妹说的是,燕广王这位侧妃啊,要模样有模样,要手段有手段,站出来不管气质还是才学,都比寻常人家的正室都高出岂止一头来,琴棋书画精通的都快成精了,如今动动手指头便能弄出个聚宝盆来,这样的侧室,哪个正室能压得住?平日里看云瑶郡主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不过耳耳。”
她的话引得几个姑娘纷纷点头,显然虽则顾卿晚无心,但因她的存在,确实已让众贵女对秦御退避三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