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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昊给了三天时间养伤,包括墨离舒河在內的行程全部延缓,当天晚上,苏末坐在临风苑外面的凉亭里观苍昊和月萧下棋时见到了一个颇为年轻的粉衣少年,目测年龄不会超过十八岁,大概和十四不相上下,长相偏阴柔,若不仔细端详,简直要让人误以为是一个正值二九年华的妙龄女子。
“碧月给主人请安,给萧公子请安。”盈盈下拜的姿势,带着天生魅惑的酥骨,连嗓音也是带着一种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的真假莫辨,不过却是很纯净的感觉,苏末清冷的星眸微眯,饶有兴味地看着。
苍昊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动,算是免去了他的礼,碧月恭敬谢了恩,起身时身形一转,对着苏末再次拜下身,郑重行下大礼:“属下碧月,凤衣楼现任楼主,见过末主子,给末主子请安。”
白日里受的伤已经在楚寒的强烈要求下敷好药完美包扎,价值十万两的紫绡裙也已经宣布寿命完结,苏末此时身上穿着的冰蓝色长裙是雪帘下午奉命去霁月山庄取过来的,时间仓促,新订制的衣服需要两三天,几件临时拿过来给苏末换穿的女装并不是很昂贵,不过款式颜色倒真是不错,当然,并不昂贵也只是相对于霁月山庄而言,若放在寻常百姓家,随便一件也够他们几年的生活开销了。
对于苏末来说,价值万金的紫绡和几十两银子一件的罗裙概念是一样的,都是累赘的代名词,自然也没有所谓的挑剔之说,她向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把玩着手中约三尺泛着乌亮的黑色长鞭,那是刚刚从对方腰间取来的,苏末淡淡道:“不必多礼。”
碧月于是站起身,从宽大的袖子里抽出一枚小巧的长方形锦盒,仅有成人男子手掌的一半大,恭敬呈交给苏末:“凤衣楼楼主的令牌信物和楼下分属名单都在里面,请主子过目。”
苏末看也没看那盒子一眼,星眸淡然打量着眼前无论从容貌还是身材来看都完全不像男子的碧月,片刻之后,扬眉轻笑,“碧月公子姿容秀美,驻颜有术,得天独厚的嗓音清透柔软,连名字亦是男女皆宜,实在教人难辨雌雄。”
碧月一愣,苍昊驭下严苛,身边比较亲近的几人又因特殊的身世而使得性格比之常人内敛得多,几乎还从没有人当面把他酷似女子的容貌如此直白地以玩笑似的的语气说出来,即使是一向嚣张狂傲的舒河,也从不以容貌调侃,而大多数不认识他的人见他的第一面都会以为他是女子,并且是十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妙龄女子,虽然事实上,他过了十八岁生辰已经很多年了。
驻颜有术,雌雄莫辨,呵,可不是么,展颜笑开:“末主子独具慧眼,不是一眼就识破了么。”
苏末摩娑着玉指上碧绿的菱形戒指,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姑娘不需要什么令牌信物,只要你的记性不会差到忘记本姑娘这张脸就好。”
碧月一愣:“主子的意思是……”
“倘若有一天,本姑娘和他,“苏末玉指指向正在和月萧下棋似乎并未留意他们谈话的苍昊,淡然一笑,“假若有一天我们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凤衣楼楼主的令牌在我手里能起到几分作用?”
这个问题一出,苍昊没什么反应,月萧拈着黑子的手指却是微微顿了一下,侧首过来瞅了一眼神情淡漠清冷的苏末,又看了看明显对这个问题表现出意外的碧月,嘴角微动,却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棋盘,主子的棋艺可容不得他有一丝晃神。
碧月眼帘微垂,神情微带着点苦笑,“末主子的这个问题,可真叫属下不好回答。”
苏末眉梢微扬,“哦?”
碧月道:“若末主子私底下问属下这个问题,属下会说,凤衣楼的令牌信物不管由何人掌管,其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末主子此时当着主人的面问,属下只能说,那种情况不会发生,主人看上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敌人。”
不置可否地扬扬眉,对这个说法,苏末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也没表示出满不满意,对他那句笃定的“主人看上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敌人”的原因更是连一句追问都没有,当然对于“私底下”和“此时”有什么不同之处也没表示好奇,只是淡淡道:“这便是我不需要那些东西的原因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庸人尊的是令牌,能让这些心坚志傲的男儿臣服的,绝不会是区区一块死物。
碧月形状优美的唇角扬起明显很欢悦的弧度,“主人看上的女子的确与众不同,舒河果然没说错。”
苏末睨他一眼,“我一直以为,江湖与朝廷永远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碧月笑了笑,“当彼此心中的信仰和忠诚相同时,便没有什么江湖与朝廷的区分了,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怎么听着这些话这么耳熟呢,苏末看着庭院两旁在皎洁月色下愈发朦胧美丽的各色极品兰花,笑容亦是多了几分来自骨子里的恣意,“那么,私下议论主子,该如何处置呢?”
碧月眼神沉静,视线始终保持微微垂望地面的角度,恭敬却并不显卑微,即使是反驳时嘴角的笑容都带着恬淡的味道,此时亦然,“属下恭听。”
苏末表情风轻云淡道:“依军法,该杖责两百,论江湖规矩,则废去手脚筋脉割去舌头,你觉得如何?”
他觉得如何?碧月背上肌肤一阵阵颤栗,打心底觉得这个主意一点也不好。
两百军棍下来不死不残绝对是奇迹,废去手脚筋脉则直接成了一个废人,还得割去舌头,选择任何一个都不如自杀来得爽快。
“那个,”碧月偷偷觑了眼下棋下得怡然专注的自家主人和月萧公子,似乎这边的谈话那厢两人完全没有听到,于是转过头来继续盯着地面,话里话外也多了点小心翼翼,“舒河只是单纯的想表达他对末主子的敬服之意而已,这样,应该算不上私下议论吧?”
苏末继续保持云淡风轻,“狡辩等于罪加一等。”
碧月顿时无语。
虽然尚未亲身见识过她的本事和手段,从舒河和十四嘴里也清楚这个新主子惹不得,能同时折服冷漠如冰的墨离和一向桀骜不驯的舒河,让主人身边最亲近的几人同时受罚,即使对温润如玉几乎从不轻易犯错并且人缘极好的月萧亦同样下得去手,这个女主子绝不是心慈手软庸碌之辈,他虽身为凤衣楼楼主,却也绝对没本事触其逆鳞。
苏末站起身,撩撩发丝,懒懒道:“怎么不说话了?”
碧月垂着形状优美的脖颈,若近处细看会发现他的肌肤比之女子还要白皙细腻几分,低垂着头时会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略带柔弱的风情,配合极度恭顺地表情和嗓音,更显几分楚楚动人,“但凭末主子发落。”
苏末笑了笑,却没再理会他,转过身直接伸手,黑蟒鞭的尖梢搅乱了正在对弈的两人的棋局,“别下了。虽然本姑娘不会下棋,也看得出这局棋继续下去,不到明日午时怕是分不出个是胜负。”
棋局被搅乱,自然无法继续了,虽然之于苍昊和月萧而言要恢复棋局并不是什么难事,苍昊抬起头,淡淡一笑:“怎么说?”
月萧站起身,默默退到一旁,苏末看了一眼他沉静的面容,款款走到苍昊身边,俯身揽住他的颈项,对着那绝美无双的容颜印下一记轻吻,在看到一抹很明显的讶异闪过他凤眸深处时,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如此风华绝代的容颜,这般慵懒魅惑的表情,真叫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把你拆吃入腹的欲望。”
碧月惊诧地的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嘴角可疑地微微一抽,有些不敢置信,她的这种行为,算是在调戏吗?调戏他们如神衹般的主人?
苍昊微微一讶之后浅浅笑开:“本王倒很期待让你拆吃入腹。”
调戏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苏末没趣地撇了撇嘴角,“本姑娘很想知道,是不是你身边所有比较亲近的属下首先都必须容貌出众,其次才看能力?”迄今为止,所有她已经见过的人里面,月萧不用说,如墨离,舒桐兄弟,楚寒,十四在内,现在又多了一个碧月,虽性格类型不尽相同,然相貌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俊挺出众,秀美绝伦,放在现代,完全可以开一间可以秒杀万千女性的牛郎店了。
苍昊似乎并没听懂她话里的揶揄,反而笑意盈盈,“这是自然。虽然本王从不觉得容貌比能力重要,不过,经常在眼前晃悠,总得看得入眼才行,不是吗?”
对他这种理所当然带着点玩笑意味的坦白不讳,苏末的回应是一记淡淡的横眼,随即放弃了这个完全没营养的话题。
“本姑娘虽不会下棋,亦知棋道与茶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讲究凝神静气,恬淡清净的心态,”苏末敛了笑容,在桌边款款落坐,纤纤玉指缓缓移动,不大一会,白子黑子竟一个人一一恢复原位,她的语气逐渐轻快了许多:“雍容浅雅,淡泊求胜却并不心切,不论胜负如何,月萧的这份气度,已然无愧于温润公子的美名。”
月萧微微躬身,温淡一笑:“末主子谬赞,月萧不敢当。”
苍昊笑道:“不只是气度,萧的棋艺确实是不凡的,若真与本王继续对弈到明日,也不无取胜的可能。”
“月萧惭愧。”微微躬身,月萧笑得温润,眼底的思绪却在低头的瞬间被掩去:“主子与萧弈棋,从来都是为了磨炼萧的性子,若主子肯出五分实力,哪怕萧与桐联手,也是断难取胜的。”
即使已经跟在他身边十几年,月萧还是无从知晓,他的一身深不可测的本事从何而来,天下无双的琴技,从无敌手的棋艺,精妙绝伦的机关阵法,包括他们十几年都未有机会真正见识到的高深莫测的武功,这一切的一切,从未见他刻意去学过,却在需要用时信手拈来,似乎天生就会,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在其他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深厚的内力却绝不可能是天生拥有的,但是,让所有身边的人都疑惑却不敢去探测的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世的男子,这世间又有谁有资格教导他这一切?
“温润的月萧,向来用微笑掩饰伤痛。”素手缓缓游走于棋盘之间,感受着指尖下圆润的触感,苏末此时的嗓音同样清冷,却并不冷酷,甚至带着微微暖意,“而微笑着的月萧,却总是习惯在黑暗的角落独自****伤口。”
此言一出,月萧脸色如常,指尖却瞬间颤了一下。苍昊并未说话,眼神专注地盯着棋盘,神情淡然,站在一旁恭候发落的碧月却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该退场了,很多听起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却往往不是谁都听得的,大概也知道刚才苏末说的发落只是戏谑之词,于是恭敬行了个礼,正欲退下——
苏末星眸一眯,冷狂的笑容自纯边缓缓扬起,碧月告退的脚步瞬间止住,同时伸手,接过了苏末抛还回来的黑蟒鞭,听到了那带着冷酷笑意的嗓音懒懒响起:“比一比,如何?”
碧月笑着应下:“属下荣幸,自是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