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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老夫人一觉醒来,便看到顾倾华目光闪闪地守在床边,见她睁眼便端了一盏茶过来,笑眯眯地道:“祖母,您尝尝,这是菊花茶,华儿在里面加了一点金银花,化了一点冰糖,您尝尝,既生津解渴又不甜腻。”
宁老夫人上了年纪,又是久病之身,睡一会儿起来,便觉得嗓子里堵了一大口痰,因此只是略微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便向着伺候在一旁的烟霞招手。
烟霞会意,忙端了痰盂过来。
宁老夫人吐出一大口黄痰,觉得嗓子里敞亮了很多,又接过烟霞递过来的清水漱了口,这才跟顾倾华说话:“难为你……”
话说了一半,便见顾倾华小脸儿煞白,紧紧皱着眉,强自忍耐着。
不由得狐疑,“怎么啦?”
顾倾华把手里捧着的杯子一丢,趴着床沿哇哇大吐。
方才她看到宁老夫人吐出来的脏东西了,觉得快要恶心死了!
宁老夫人转瞬已经明白了缘故,阴沉着脸吩咐烟霞:“还不快把这脏东西拿走,没得熏坏了我们金贵的二小姐!”
她说话不利索,所以语速很慢,反而更显得的话语之中的讽刺意味浓厚。
顾倾华几乎把腹中能吐的东西都吐干净了,觉得头晕脑胀,宁老夫人的话听在耳中,嗡嗡作响,她想要解释几句,可一张嘴就又要吐。
只得拼命摇头,可是不摇头还好,一摇头,头晕的更厉害了,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
宁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到了外面的宴息室,叫人收拾污秽,提水来洗地。
绣云扶着顾倾华到外面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好受了些,于是进来给宁老夫人赔不是。
还没张口,宁老夫人便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是垂暮之人,屋子里本来便多有死人气,你来得多了不免也会沾了晦气,还是赶紧回去你的香雪居吧!”
顾倾华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眼泪哗哗往外流,可是宁老夫人已经把头转向一旁,问张妈妈:“锦绣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怎的整日神不守舍?”
张妈妈摇了摇头:“奴婢也发现了,已经问过她了,她说是因为她娘病了,所以整夜忧思不能安眠,白日里便显得没有精神了。”
“这话你也信?”宁老夫人冷哼一声,“果真是人大不中留!”
张妈妈低眉笑道:“还是老夫人睿智,奴婢却没看出来。”
宁老夫人冷冷地道:“我本说身边这几个大丫鬟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都有感情了,一定要给她们寻个好归宿,多多送些妆奁,风风光光嫁出去。可是没料到她人大心大,竟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么,我身边也留她不得!”
张妈妈一见顾倾华还支棱着耳朵听着,便笑道:“二小姐身子不爽利,快些回去歇着吧,老夫人这里有奴婢们服侍着,您只管放心好了。”
顾倾华恨不得狠狠瞪她几眼,但是自己的地位今非昔比,还是需要夹起尾巴来做人的,便甜甜笑了,行了个福礼,道:“祖母,华儿改日再来看您。”
宁老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仿佛里面能开出来一朵花。
张妈妈便去把顾倾华送了出去。
等她回来,宁老夫人把茶杯都摔了,抖着手道:“你们都看见了吧?她姐姐还亲自服侍我洗漱呢,她就看我吐了一口痰便吐成这样,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还能动呢,万一不能动了,她还不任由我自生自灭去!”
见她的五官又开始歪斜,满屋子的丫鬟噤若寒蝉。
张妈妈只好上前陪笑道:“老夫人息怒,二小姐还小呢!”
宁老夫人余怒未消,仍旧大声骂着。
“老夫人,老夫人,”张妈妈赶紧岔开话题,“您不是在说锦绣的事吗?”
宁老夫人说到这个事更加生气:“我不过是病了,他们却当我瞎了聋了!还以为自己干的那点事能瞒过我呢!这就把锦绣叫来,我亲自问她!”
宁老夫人话说的急了些,到最后词句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张妈妈心中叫苦,若是让老夫人继续生气,说不定病情又会出现反复,忙道:“老夫人这件事不如交给大小姐去处理吧?”
宁老夫人怒极反笑:“你也糊涂了!倾城到底还是个孩子!何况此事又涉及到她父亲!”
“是,”张妈妈满面愧色,心急之下竟然忘了大小姐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可是平素大小姐的表现稳重老成,也实在与年龄不符啊,“是奴婢欠考虑了。”
宁老夫人黯然许久,终于哑着嗓子道:“给锦绣挑个好人家,嫁了吧。至于侯爷,你亲自去请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等顾烨站到宁老夫人床前的时候,宁老夫人反而觉得无话可说。
顾烨本来正在温柔乡中享受,突然被打断了,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痛快的,母亲急吼吼把自己叫了来,可是来了半个时辰了,却一个字都不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不耐烦宁老夫人自然是看出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锦绣,已经选定了人家,过几日便要送她出门子了。”
顾烨起先没回过味来,只淡淡“嗯”了一声,还随口问道:“这样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便少了一个……”话说了一半突然醒悟过来,“母亲,您……您……”
“您”了半天,却是难以为继。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锦绣不过是替你背黑锅罢了!”
“母亲息怒!”顾烨忙掀袍子跪下了。
先前张妈妈便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遣走了,此刻自己也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了母子二人。
“母亲,”顾烨一脸忏悔,“儿子糊涂油蒙了心,才犯下这样的大错!只是当时儿子实在是走投无路……”
宁老夫人闭上眼睛,涩然道:“难道你直接和我说,我会不替你操心?”
“儿子……”顾烨眼珠转了转,声泪俱下,“儿子见母亲卧病在床,实在不敢让这样的烦心事捅到母亲面前……锦绣,锦绣也是看着儿子为难,才自作主张开了母亲的库房。不过儿子没敢要那些贵重的东西,收下的都是些普通的、一时半刻也用不到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