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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远城西有条红柳渠,说是渠却是常年干涸。只有在初春时节,南山的积雪融化,或是深秋的暴雨过后,才日急慌忙的淌几天浑浊的水。
由于渠的两边,生满了一丛丛,一簇簇,风姿优雅的红柳而得名。
每逢盛夏,粉艳艳的红柳花儿竞相开放,蜿蜒在渠的两旁。对这本就孤荒的小城来说,也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在渠中央,一段平坦的沙地上。一位少女,正以沙净面,虔诚地向主忏悔祈祷。诚恳悲怯的样子,令天地鬼神都为之动容。
一阵揪心掏肺般的哭泣后,她强压着内心的涌动,哽咽道:“我们的主啊!在恩惠方面和知觉方面,你是包罗万物的。求你赦宥悔过自新,而且遵循你的正道者。求你保护他们,免受火狱的刑罚。”
她趴伏在地上,抽泣了一会。声音艰涩的接着说:“仁慈的主啊!请你饶恕我吧我没能使一个外道男子,皈依万能的真主。
反而将*女子,圣洁的身子给咧他。是我玷污了主的教诲,有损于穆民的清誉。请主降罪于我,请用针一样的圣雨洗涤我不洁的心灵。
请主兹降法力,将那个男人的影子,永远地从我的脑海里根除。使我远离情感的折磨......”
那位撕心裂肺的女子,正是淑珍。
白马,正顺着渠边,悠闲地吃着草。
一人多深的渠沟,和少女秀发般飘逸的红柳,将它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太阳,已经迫使渠底,撤去了半边阴凉。干净的黄沙,悄悄泛起了淡淡的温热。
淑珍放好马鞍,铺展褡裢,便将困乏的身子,软软地倒在了上面。本想静静地睡一觉,来缓解整夜愉悦兴奋后的疲乏。
但眼睛一闭,祥子的身影,却像魔咒般地钻进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淑珍无奈地轻叹一声,心想:如果没有宗教信仰,或许,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今世。但后世的去向,就很难说。
如果你对佛教,不那么执着。改信了*,我们肯定是一对恩爱夫妻,一个优秀的*家庭。
如果你强行要了我,并且限制了我的自由。或许,我会愉快地和你过下去。可你偏偏是个正人君子,从不对我生邪念。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又不想委屈我。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你要了我。对于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把姑娘的身子给了你。
作为*,我已向主悔过,作为女人,你让我饱尝了被爱的甜美,它将是我一生的回忆。我即欠了你一条命,又欠了你一段情。来世相见,我定当不顾一切的和你在一起。对不起!祥子哥。
祥子给刘超匆匆安顿了事情,便飞马出了城。
他知道,淑珍没啥去处,准是去滋泥泉子,探寻大姐的踪迹。因为,这些日子,她总是提起兵败滋泥泉子的事。
说那天,是大姐救了自己的命,但大姐就再没回来。也不知尸首落在了哪里,说是得抽空去一趟。
祥子知道,淑珍是个重情义的人,不会让大姐的尸首,弃置荒野而不顾。所以,经过一番思量,断定淑珍由柳树河子,穿过三台镇,到达滋泥泉子的可能性大。
于是,便扬鞭催马,一路追寻而去。
太阳刚刚偏西,祥子便到了三台镇。
微风起处,一缕酒香,不由分说的迎面熏来。不知怎地,祥子却升起一股莫名的反感。
这一路上,也没打听出一点儿淑珍的信。烦闷焦躁之余,猛然想起了兄弟陈铁蛋。这段日子,自打来了马仲英,就闲事没断过。
没来看过铁蛋,也不知他们日子过得咋样。他匆匆来到了铁蛋家,见篱笆院门用草绳绑着,看院里的情形,像是有些日子不住人了。祥子心里一急,便扭身来到了铁柱家。
正赶上铁柱妹子,从院里出来。抬头见着祥子,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欣喜地喊道:“是郭大哥!啥风把您给吹来了咧?”
祥子冲她淡然一笑,说:“铁蛋家人呢?”
铁柱妹子见问,粉白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声调悲怯地嘟囔道:“我大老子死咧,铁蛋哥走咧。”
祥子一脸急切的样子,追问道:“老爹好好的,咋说死就死哩?铁蛋又是去哪咧?”
铁柱妹子轻叹一声,眼睛红红地说:“两个月前,我嫂子陪我大老子,到街上抓药。才到药铺就碰上潘老五,他上来就对我嫂子拉拉扯扯耍赖皮。我大老子实在看不惯,就上前拦挡。
不料,被潘老五一把推倒,就再没缓过来。等抬埋咧我大老子,铁蛋就约咧我哥和瘦猴子,清早到镇西头的打麦场合计事情。
我哥回来,慌慌张张的收拾几件衣裳,说是和铁蛋哥出趟门,问他去哪里,也不说。
几天后的夜里,听说潘家被一伙拿枪的人给抢咧,卷走不少财物,还把潘老五的那个给割掉咧。”
祥子随口问道:“把啥给割掉咧?”
铁柱妹子脸一红,垂下头低声说:“就是男人那截东西么。”
祥子忙把话叉开说;“是铁蛋他们干的么?”
铁柱妹子仰起头说:“潘家的人,怀疑是铁蛋他们干的。可那伙人,都拿黑布蒙着脸,没看清。警察也来家问过两次,后来就没了声气。
铁蛋哥他们走咧没两天,我嫂子也说是要出趟门,和她哥赶着马车走咧,就再没见回来过。”
祥子沉吟了一会,正要转身回走,铁柱妹子赶忙拦住,说:“到屋喝口茶吧,大哥。”
祥子冲她笑笑说:“不咧,我今天还有急事,改天去你家。”
说着,便拧身跨马而去。
滋泥泉子,是块平坦而又荒芜的盐碱滩,只在靠北边的一窝榆树旁,稀稀拉拉的坐落着几户人家。
虽然没有了硝烟的味道,但激战中留下的战壕和弹坑,却历历在目。
从战车压扎的痕迹,和零乱而又糢糊的马蹄印,可以想象战斗的激烈程度。祥子似乎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了,竟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每遇弹坑密集的地方,或是被烟火熏染过的战壕,他都要立马静观良久。
来到一片杂草茂盛的地段,祥子被一群吃草的羊挡住了去路,方才回过神来。
见不远处,有个放羊的中年男子,正踮着脚,朝他张望。便勒转马头,绕过羊群,径直朝那人奔了过去。
临近,祥子翻身下马,冲满脸狐疑甚至略有些紧张的放羊人,笑笑说:“向老哥打听件事。”
那人脸上僵硬的笑笑,说:“啥事么?”
祥子往前凑了凑,说:“今天,有没有见到个骑白马的姑娘,朝这里来?”
那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地说:“这地方,有两三个月不来人咧。
自打盛世才的人和马仲英干过仗,死咧不少人。放羊的人,都嫌这里阴气重,不愿来。我生来胆子就大,我不怕啥。”
祥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马仲英死的那些人,都咋处置咧?”
那人长叹一声,说:“都捡到车上,拉到前面的碱沟埋咧。”
说着,朝西南方向指了指。
祥子接着又问道:“里面,有女的么?”
那人笑着遥遥头,说:“哪我咋知道哩,光死人就拾掇咧两天,到处还冒着烟哩,谁敢往前凑哩。”
祥子谢过放羊人,策马朝西南方向走去。
不多时,一道天然形成的深沟,便横在了眼前。
沟的两侧,长着疏密不等的芨芨草,沟底是泛着碱的湿土,有些低洼的坑槽里,还集着黄亮的盐碱水。
顺着沟槽往前走,在拐弯处,新土堵住了沟的两头。隆起的土堆,都高过了沟沿。
空气中,还隐隐散发着腐尸的气味。祥子叹息的摇了摇头,便勒马朝东而去。
此时,西边的太阳,已经开始泛红。
凄凉的战场,只有几只麻雀,在不知忧愁的来回飞翔着。
极目望去,夕晖下,几户人家的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给这块凄惶的土地,平添了一丝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