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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谣言的叶家有些懵,老太爷是知情的,大底猜的到点来龙去脉,叫老太太稳住家里,自己去外头查了。不管什么谣言,总有源头。只要追着源头,便知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才可能彻底解决,否则不过徒添笑料罢了。老太爷在外头跑,老太太守家。多少年来,夫妻两个都是如此默契配合。但这回老太太觉得有些吃力。世人对女子总是苛刻,不单要求女性“操守”好,还把一个家族的女性多捆绑销售,卡的女孩子们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毕竟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整个家族的女孩子性命攸关的名节。老太太能压住底下人不闹事,但她压不住二房三房两位太太的怨念。都是有女儿的人,谁不替自己的孩子打算?各人有各人的算盘,强压着也只是不闹将出来。心里急的直冒火,盼着老头子查的水落石出,方才好与孩子们说道。不说力往一处使,别自家后院起火也行。
越氏确实很不高兴,她再喜欢庭芳,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何况婶婶对侄女的喜欢,程度很有限。外头知道庭芳是四姑娘,而她的女儿是三姑娘,所受到的牵连可想而知。连娘家人都打发人来问到底何事,是否需要辩白辩白,不然一大家子女孩子的前途都毁了。
可涉及阴私的谣言从来最不好辩白,尤其是关于大家闺秀,人家张嘴就是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谁又说的清楚?如果说心里有三分恼庭芳的张狂,就有十二分的恼陈恭的惹是生非,究其源头,还是在陈恭无聊捣蛋上。对于庭芳的性子,她在两可之间。越家乃大族,最讲究规矩仪态,庭芳与父亲对嘴对舌,终归不符合她的教养。不是老太爷撑着台面,她当时几乎要拂袖而去;但老太爷明显喜欢庭芳,越氏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想到了“一样米养百样人”的说法。老太爷位高权重,他若喜欢了,至少会给庭芳找个差不多的夫君。一个人性子平平,安分随时不是不好,可也注定不会太好。而庭芳这样个性乖张的,通常是恨的恨之入骨,爱的爱若珍宝。故,庭芳真找到了合适人,其受宠程度几乎相当于替叶家多找了个男丁。她感情上觉得庭芳有些过,但理智上知道她的前程或许很好。再加上老太太的态度,才硬忍着脾气,只是装不出没事人了。
越氏是个聪明人还能分析利弊,秦氏就直接不干了,她统共只有庭琇一个亲身骨肉,哪舍得她受半分委屈。径直走到大房,十分不客气的对陈氏道:“嫂嫂还是好好管教管教女儿,一年到头为着她惹出无数的故事来。把自己折腾了就算了,可别连累旁人。”
秦氏的话如同刀子一般扎在陈氏心头,她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此事实在是庭芳连累了庭瑶,但庭芳亦是被陈恭连累。一个是她嫡亲的侄儿,她再不喜欢,亲戚关系是扯不脱的;一个是亲养大的庶女,非要不分亲红皂白怪到她头上,也太过了。思来想去,竟是人人不好怪不能怪,连做个苦主都不行,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原本杨安琴是个明白人,事儿才几天?是个人都知道了。里头怎么都透露着一丝诡异。可是她乃罪魁,此刻说话,倒像是自己开脱。单连累庭芳还好说过去,陈恭不好,娶回去做陈谦的老婆,也不算很委屈了双方。可是事儿闹大了,叶家七个姑娘,陈家也不能都娶回去啊!陈家肯叶家还不肯呢。何况陈家也未必肯,庭芳也未必没责任。简直一团乱麻。
庭芳就更乱了,她并没猜到庭瑶被太子妃相中的事儿。有时候知识太多未必是好事,她的见识在古代几乎无人能及,从信息大爆炸时代来,光掐架都比人看到的多。太子妃是多与庭瑶说了几句话,可皇家选妃,谁不是从海选一路拼杀?她们不过是第一轮罢了。再说替福王选妃,说了算话是皇后和赵贵妃,太子妃就是个打酱油的。她哪里知道皇后和太子妃,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谣言的忽然爆发,知道不对,却不知道理由。如果不知道理由,那她的处境会很艰难。
过了两日,谣言非但不停,还愈演愈烈。不断有与叶家交好的人跟老太太通风报信。老太太还绷的住,秦氏却已经想逼着庭芳出家了。如此败坏门风的女儿,勒死了算完。只她是庶媳,而庭芳是老太太的亲孙女,不敢明说。日常几个姐妹与庭芳见面都有些尴尬,能说什么呢?再宽容的人面对自己被连累的时候,也很难装作若无其事吧。唯有庭芜始终不离不弃,反而高兴没人跟她抢庭芳。
宫里不再有任何动静,陈氏心中打鼓。看着庭瑶的眼神略带着一丝复杂。家里氛围尤其诡异,庭瑶沉默了几天,越发觉出不对。此事不简单!便对陈氏道:“那日从宫里回来,您和爹爹去找老太爷说了什么?”
陈氏沉默不语,看如今的样子,说了什么都没用了。
庭瑶跟着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唤丫头:“茉莉,去请舅太太来。”
不多时,杨安琴来了,进门便问:“外甥女儿找我什么事?”
庭瑶单刀直入:“舅母近来可听到什么新闻不曾?”
杨安琴道:“你都知道了?”
庭瑶点头:“事儿透着玄乎,我想请舅母并娘一起商议商议。我总觉得……”庭瑶顿了顿,“与四丫头是不相干的。”
陈氏心中一跳。
杨安琴忙问:“里头透着古怪,我想不明白。你有什么想头不妨说说。任由谣言传开来,与你们姐妹都不好,尤其是你,眼看着要说亲了。”
陈氏恼的就是这个!庭芳算直接牵连到庭瑶了,她如何不难过?她本就是没有城府之人,那点子不耐烦庭芳早看出来了,这两日都不敢在正屋里头晃荡,镇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写算算,恨不得饭都端进房里吃。
庭瑶深吸一口气:“只怕就因我要说亲了。”
杨安琴:“嗯?”
要紧时刻,庭瑶顾不得谈起自己婚事的羞涩,直道:“在宫里那日,太子妃与我说了许多话。我寻思着,太子殿下的长子,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陈氏早有所觉,还与老太爷商议过,却并没有告诉庭瑶:“我本不欲同你说,没影儿的事,说出来叫人知道,总是不好。”万一不成,面子就丢大了。
庭瑶苦笑:“您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了。那日在座的,可还有看不出来的?”
陈氏怔了怔。
“那是太孙啊!”庭瑶道,“本朝不册封太孙是真,可太子殿下原就是嫡长子,其长子又是嫡出,与册封只差一个名分。福王是好,比起太孙,又算什么?不是四丫头连累了我,而是我连累了她!”
杨安琴方才恍然大悟:“我说我一直想不通。如今之计还是要化解了去才成。不管是不是太孙,咱们家的女孩儿,不能被耗着。”
陈氏急道:“又怎么化解的了?我原想带着庭芳出去走走,众人见她年幼变不好说什么了。可转念一想,又怕更离谱的闲话传出来。”
庭瑶问:“什么闲话?”
陈氏压低声音道:“四丫头长的不好便罢了,她长成那副模样,旁人不说她,就要说福王了。是福王抓的她,也是福王带着仪仗跑咱们家里来寻她。换成你,你怎么想?”陈氏出身极好,又得父母宠爱。幼年常听父母讨论朝中琐事市井生活,虽有许多不明白,却比普通闺中女子更懂人情,就是不大会用。如今此事,恰是她小时候听过类似的,后来大些的男孩儿和女孩儿都没落着好。普通人家她才不管男方死活,直接带了女儿出去,一推二五六,谁还能说什么?当年那位女孩儿的父母便是如此做的,陈老太太还点评做得对。若不是后来男孩儿家就一个独子因此事丢了功名,发起癫来鱼死网破,女孩儿就没事了。原本有个陈恭,跟庭芳日日一处玩,只需带庭芳出门,再随便透露一丝半点“青梅竹马”,早就把全家女孩儿都拖出火坑了。可是涉及到皇家,遇着事儿自己主动顶上去背黑锅还来不及,谁敢把锅往福王身上扣?圣上恼了,比全家女孩子捆在一起嫁不出去还严重。条条道儿都堵死了!
庭瑶有些不懂,杨安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豆腐掉到灰里,拍不得打不得。”站在杨安琴的立场上,福王当然比陈恭更可恨。陈恭惹事,你打便打了,大家都认,可你没事撩.拨姑娘家做什么?害的她也跟着背官司!
“到底要怎么办?”陈氏道,“我想不出法子了。”
杨安琴问:“妹.夫怎么说?”
陈氏垂下眼睑:“呃……”
庭瑶眼皮一跳:“爹爹说什么了?”
陈氏好半晌才道:“你们可别告诉四丫头。你爹说……他说……把四丫头送到庙里做姑子……可是我有点舍不得……你们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