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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英华和沈剑雄起身以晚辈的身份向众人一一行礼,众人看在葛老魁的面子上,对他们也十分客气。葛老魁年岁大了,开始为身后事考虑。今天一是让后辈露露脸儿,二是让他们多结识一些朋友,以后接掌宫山也能支得开套。
这时,水香走进来,说道:“当家的,小顺子来了。”水香在土匪中相当于事务长,负责站岗、放哨、接人、待客等事务,这种大排宴席的时候,最忙的就属仓房先生和他两个人了。
葛老魁笑着点了点头,葛英华皱了皱眉,脸色略微有些阴沉。沈剑雄只是淡淡一笑,殷勤地给岳父泰山斟酒。
不大一会儿,小顺子走了进来。高个子,方脸,方额,穿得整整齐齐,走起路来挺胸抬头,浑身上下都透着帅劲。
“小顺子,你这个干儿子怎么当的,客人都到齐了,只等你一个人。”矮个子笑着打趣道。
小顺子赶紧拱了拱手,然后先规规矩矩地给葛老魁问好拜寿,才解释道:“路上遇见一桩买卖,顺便给您老人家多凑份礼物。”
葛老魁微微颌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骂道:“滚来了就好,先拜拜众位当家的,再坐下喝酒。”
小顺子在这一带,也是个绺子的首领,手下有两百多人枪。他原先当过几年兵,后来和几个兄弟带着枪开了小差,在绿林中闯字号。当时,他刚立山头,遭到其他绺子的打压,便甜言蜜语,拜了葛老魁为干爹,这才立稳了山头。
葛老魁没有儿子,便很看重小顺子,可葛英华却讨厌他,认为他骨头软,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哭着求葛老魁时,比女人还不如。虽然小顺子也没少巴结她,经常不短地送些小物件讨她欢心,可她看见小顺子就心情不悦。
“小顺子,我们刚跟大龙头说了永城来的国*军的事情,听说你和他们也有过节?”花和尚直通通地说道。
小顺子眨了眨眼睛,在不知道葛老魁的意图之前,他不想被人当枪使,便敷衍着说道:“过节倒谈不上,只是有些小误会。不过,我知道的情况可能要多一些,在这儿,我都说出来,各位当家的也能心中有数。”
“兔崽子,你还拿上把了,知道还不快说。”葛老魁骂道。
葛老魁对人一向有分寸,注意使自己的言谈举止和自己的身分相称。但是,对于他的好朋友,或者是亲密的人就不同了,他却常常是骂不离口。
因此,能挨葛老魁责骂并不是件坏事。小顺子知道这些,心里很高兴,陪着笑脸讲述起来。
“各位当家的只知道这支国*军是从永城打过来的,却不知道他们原来乃是涡阳的警备队。”小顺子有些炫耀地说道:“他们的头领是警备队副司令杨天风,原来不过是给日本人当狗的。不过他运气好,趁着黄河决堤,坑了日本人一把,夺了县城,发了笔小财,抢了几杆日本枪,却敢跑到咱们地面上耍横,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哈哈哈哈……底下众人一阵哄笑,花和尚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嘲笑道:“原来是个反水的汉奸,比咱爷们儿的骨头还软呢!”
“两面三刀,头生反骨,反复无常的小人最是可恶。”万字号首领绰号大块头,一掀敞开的小褂子,挺起肥厚的胸脯,轻篾地骂道。
“涡阳被水淹了,这姓杨的是跑外面占地盘讨饭来了。”窜地蛇微笑着说道。
…………
葛老魁只是抿了抿嘴角,旋即又陷入了沉思。他比别的家伙心思更细,想的更多,可不象这些人乍一听杨天风的来历,便心存嘲讽和轻视。
葛英华只是挑了挑眉毛,便垂下眼帘,手中把玩着酒杯,心中却想起了在曲龙镇码头与杨天风的那一次见面。
当时自己心存不屑,认为杨天风虽有三分血性,却给日本人当奴才。没想到时间不长,她印象中的汉奸少爷便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杀鬼子,夺县城,现在又快打到家门口了。
“大龙头,这姓杨的原来是这么个货色。”矮个子趁热打铁地说道:“那就不足为虑了,只要大龙头发下帖子,咱们各家集齐人马,一下子就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葛老魁倒没表现出特别乐观的情绪,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不是恶虎不下山,不是猛龙不过江,姓杨的小子能坑了日本人,占了县城,便不是个善茬,不可轻敌。况且他打着国*军的旗号,我也有国府的委任状,不问清楚便大打出手,恐怕不妥。”
“今天是岳父的寿辰,大家不如暂且将琐事放下,吃好喝好,明日再作商议。”沈剑雄笑着插嘴道,然后起身端起酒杯,对着众人示意,“我敬各位前辈,各位首领一杯。”
葛老魁一拍大腿,大声说道:“今天高兴,不说闲事。诸位兄弟山高路远地赶来,实在是辛苦了。来,多喝几碗水酒,算是给我面子了。”
众人见葛老魁并不轻易表态,也无可奈何。要出人出枪打杨天风,自然宫山是主力,谁让他们力量小,拿不上台面呢!
…………
葛老魁虽然没有表态,话里话外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想到同是绿林一脉,虽然平目也有些不和之处,但在外人面前,总还要保持一致,共同对付吧!加上酒至半酣,在座的队长啦,寨主啦,司令啦,也就放开心怀,大吃二喝起来。
借着酒兴,这些家伙慢慢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衣冠不整,举止粗野,猜拳行令,大呼小叫,窃窃私语,什么样的都有。
一个身躯粗壮的汉子,敞开了紧身小袄,亮出了那身疙里疙瘩的肌肉;一个瘦皮猴老头儿,仰靠椅背,架起两条细腿不住抖动,捻着山羊胡子,象是向众人暗示,他对一切都胸有成竹;一个蒜头酒糟鼻子的家伙,捏着鼻子上的酒刺,将一个个小脓塞子挤出来,捻成一团弹向半空;其他的人,也是奇形怪相,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