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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宁婧站在镜子前束紧自己的腰带。配套的鹿皮护具与长靴,红白相间的云纹服饰,立领盘扣,贴身窄袖,这是绮罗贵族少女标配的骑射服饰,衬得人精致又英气勃勃。就是腰带有点麻烦,需要绕几圈绑紧。
系统:“早上好,宿主。”
系统:“叮!从今天开始,npc认脸功能已经开放了,请宿主知悉。”
宁婧套好靴子,闻言倏地直起了身体,瞬间来了精神。
哦豁,她都忘了,这已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十一天了。这下总算能看看周围的人长什么样了。
宁婧连忙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往练武场飞奔而去。一踏出所住的院落,视野和昨天截然不同,不再飘着一坨坨的马赛克,如雨水洗过的天空般明晰。宁婧的眼睛简直不够看了,左顾右盼,根本停不下来,连端茶的小侍女也不放过,在花园廊桥上绕了好几个圈,看到够本了,才压着时间点来到了练武场。
绮罗人虽然擅长马上作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家里圈出一片绿地做练武场的。一来,它占地面积大;二来,修好了还要花费金钱人力去维护;三来,实在没必要。摩骞城内就有贵族子弟专用的修习武艺的场所——没错,就是宇文皓被宁婧看光光的事发地。不够格进的,也能跑到野外去溜达溜达——一般来说,只要日落前回到城内,便不会遇到狼群,还是挺安全的。
不过宇文烁嘛,没啥多的,就是钱多,一字概括曰:壕。他本人兴趣又是骑马射箭,成年后也不好再和小辈一起用修习的地方,便在府内圈出了一片草坪给自己用。四面建了围墙,只有一扇门进出,平时有人看守。这对宁婧而言是大大的方便,这下她也不用跑到贵族少女修习骑术的地方去了,可以享受单人包场vip待遇哟。
原主这金大腿真是抱得棒棒哒。
负责教宁婧骑射的人是宇文烁的一个下属,年届而立,名唤罗兴。
侍从已把那匹宇文烁带给她的小马拉到了现场。它一身枣红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在朝阳下泛着大片大片的金色光泽。双眸炯炯有神,桀骜不驯,生气勃勃。即便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匹好马。
罗兴道:“野马性烈,需要被主人驯服。骑术若是不熟练,很容易在驯马过程中被甩落。短时间内,宁姑娘不要想着驯服它,还是先从性情温顺的老马开始吧。”
这小马虽然还未长成,可遒劲有力的四肢上却覆盖着修长的肌肉,那是它在野外生存的证明。被它踩一脚可不是开玩笑的,宁婧郁闷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练武场边木架子上架着的数张弓。
古时候的弓箭与现代的弓箭,不论是重量,还是弓弦的张力,都完全不同。宁婧左右瞅了一眼,锁定了一把造型流畅简洁的弓,一手拿起,下一秒,手臂便被过重的重量向下一坠,她咋舌:“好重!”
弓的实物比她拍戏时的道具重多了。背着它在马上作战已是不轻的负担。据说骑射极佳的人,能单手持弓,瞬间放箭——那该是多可怕的臂力和灵活性才能做到啊!(⊙o⊙)
架子上还有好几把雕刻着花纹、异常漂亮的弓。宁婧却不像一般的贵女最看重武器的外形,选那些华而不实的,反倒选了把外形平平无奇的——罗兴心中暗赞,笑着肯定道:“依在下的经验,越是雕刻花纹多的弓,便越可能断裂。”
宁婧点点头。这是因为受力不均匀吧。
“不过,宁姑娘你的臂长不足,且又是初学者,应该选一把更轻更小的。”罗兴递给了她另一把稍小的弓,道:“您试试拉开这把弓。”
宁婧一手持弓身,另一手扣住弓弦,发现它紧得不得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开的。她手臂用力,肌肉绷紧,慢慢地把弓弦拉开。坚持了片刻,便不得不放松了。
“弓弦一开,不可收回。否则,箭力蓄而不发,会震伤内脏。”罗兴连忙阻止道。
宁婧只好放了一发空箭,震动的弓弦在空气中发出了“噌——”的嗡鸣声。
“虽说在下会教宁姑娘如何搭弓射箭,以及骑马。不过还是骑术更要紧一些。”罗兴笑道:“还有一个月便是绮罗的春狩了。那是开春后的第一次贵族集体狩猎活动。二殿下有带宁姑娘一同出席之意。听说宁姑娘非常擅长马术?”
宁婧一个头两个大:“系统,我不会骑马,会不会露馅呀?”
系统:“没事,第一个任务的npc智商普遍较低,而且,原主有的技能,你也会一并继承的,不会露馅。”
宁婧一听,放心了。面上则把装逼发挥到了极致,淡淡一笑:“一般一般。”
罗兴一愣:“宁姑娘真谦……”
“谦虚”一词还没说完,宁婧便说出了下半句:“全国第三。”
罗兴:“……”
简单寒暄了几句,罗兴暂时告退前去牵马。宁婧翘着手臂立于寒风中,青丝飒飒作响,她望着绿荫下的枣红小马,道:“小玖,你会骑马不?”
谢玖道:“我能学会。”
是“我能学会”,而不是“我不懂”。
这小屁孩真会说话啊——宁婧在齿间琢磨了一下,便含笑望着他:“那么射箭呢?”
“也能学会。”
“好。”宁婧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替他拎走了一根枯草,眯起眼睛笑道:“如果你在春狩前学会骑马,我便带你一起去,如何?”
谢玖喉咙动了动,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一定会做到。”
过了一会儿,罗兴牵来了两匹温顺的老马。这次系统总算没有坑她,宁婧的手触碰到马身时,便有一股沉睡的本能苏醒过来,动作流畅漂亮地跨上了马背,自若地握住了缰绳,半点都不拖泥带水。她轻喝一声,挥动缰绳,熟练地策马跑了一周,当是热身。
浪了一圈,宁婧勒住缰绳,在罗兴前停下,身姿矫健。罗兴点头赞道:“看来,在下能教宁姑娘的实在不多。”
宁婧表面谦虚道:“罗大人见笑了。”
内心却在和系统说:“啊啊啊啊啊骑马好吓人啊!颠死我啦!不过好爽啊哈哈哈哈哈!”
系统:“……”
原主的骑术看来是很不错的,因此,宁婧的骑射课完全没有压力,自个儿在场内跑跑就行了。所以,求贤若渴地听课的人,就只有谢玖。
罗兴在朝中职务不高,但好歹也是个武官。被派来教主子的义妹骑术倒没什么,但若是单独教主子义妹的伴读骑术,就有点不妥了。好在,现在谢玖是以蹭课的名义来的,面上也说得过去。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宁婧的生活过得十分单调,半天的练字地狱——到了现在,她总算不用练“你我他一二三”这种简单的字了,而开始练习有偏旁的字。半天的放风——也就是骑马了。一开始还很新鲜,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在马背上浪。可时间久了,后遗症就来了。首先是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隔着一层裤子都能被磨红。再者,骑马需要长期维持张开腿的动作,下了地后,她走路的姿势特别像刚做了痔疮手术的人,两个字——别扭。[蜡烛]
慢慢地,宁婧就没那么浪了。
而谢玖的进步她也有目共睹。自从她给出了那个承诺后,谢玖每天都会提前一段时间来慢跑,增强体能。从压根儿翻不上马,变为了能策马自如地行走,灵活地跑动,他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
唉,天赋这种东西,人比人,气死人呐。
如此过了一个月,传说中的春狩终于到来了。
每逢春狩,都是宣扬皇家威仪的一大盛事。摩骞北城门大开,绮罗贵族在精兵护卫下倾巢而出,自中央大街穿行而过。意气风发的武官,官衔在身的文臣均在列。而贵族中尚未出仕的鲜衣怒马少年郎、骄矜貌美的贵族少女,也出了十足十的风头。有的人看到貌美的郎君或贵女,还会往他们身上撒花瓣,表达热情善意的赞美。
这一路浩浩荡荡的大队,引得市井的小民围观一路,把数里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春狩地点是贺阴山脉,那是一片未曾开发过的原始山林,珍奇走兽极多。队伍会在那里扎营三天。收获的猎物越是丰富,便越能象征山神的眷顾,被认为是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征兆。
所以,每一年的春狩结束后,绮罗的皇帝都会依据狩猎的成果来行赏。首选的评比规则是猎物珍稀度。假设有人猎到了稀少的白孔雀,而他的对手猎到了十只野鹿,也还是算白孔雀的赢。当然了,如果大家都没猎到什么好东西,那就以数量取胜。
顺带一说,宇文烁在男子组已连续两年拔得头筹了哟。
贵女在原则上不要求参与狩猎,只骑马跟随大队而已。当然了,若哪位贵女瞧见了有喜欢的猎物,有兴致展露箭术,也是可以的。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绮罗的皇帝。据闻他今年龙体欠佳,所以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里。随后的每隔数十米,便是一个皇子自带的小队。
宁婧骑着一头四蹄踏雪的马跟在宇文烁身后,好奇地张望着。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这盛况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明星见面会的时候。
不少深居简出的贵女,被人当成猴子般看着,都有些不自在。唯独宁婧特别享♂受。
宁婧:“这人数和我刚出道时的粉丝见面会差不多了。”
系统:“这么说,你那会儿的粉丝挺多。”
宁婧唏嘘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就更多了。”
系统:“……”
无形中又装了一个逼,兼且欺负了一下系统,宁婧偷笑着切断了和系统的对话。
谢玖现在还未脱离奴籍,不能走在宇文烁等人的身边,默默落后在了后方,旁边是罗兴。
自从教了他几次骑射后,罗兴发现谢玖这小子的进步神速,不由刮目相看,对待他的态度也比一开始热络多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玖说话。
谢玖坐在马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落在了远处宁婧的背影上。
就在这时,破风之声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众人诧异地回头,只见一骑轻骑越过了队伍,在宇文烁身边勒停了。
宁婧亦是眨了眨眼睛。停在她跟前的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一袭浅葱色的服装衬得他面如冠玉,英姿勃发。
不过,怎么觉得轮廓有点眼熟?
宇文烁侧头看了他一眼,呵斥道:“胡闹!怎能当街策马飞奔,伤了百姓怎么办!”
那少年轻笑一声:“皇兄,放心,我骑术好着呢。”
寒暄了两句,他便拉住了马头,停在了原地,目送着宇文烁往前走。
宁婧有些困惑,却也不便多问,跟着大队往前走了。谁知道,就在她经过那少年身边时,那少年便轻喝了一声,策马走在了她身边。
宁婧:“???”
那少年轻咳了一声:“我有话和你说。”
宁婧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少年道:“上一次落水后你对我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宁婧:“!!!”
雾草,她没猜错,这小子真的是原主痴汉的宇文皓!
宁婧用批判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难怪啊难怪……这小子的确长得人模狗样的。还不是绮罗人那种黝黑粗犷的风格,反而跟个秀气的小白脸似的。大概是大病初愈吧,他站在阳光下时,皮肤没有一丝瑕疵,白得可以当反光板了。
宇文皓轻哼一声,红着耳根,语气却还是相当傲慢:“虽然你轻薄了我,但是将功补过,你毕竟还是救了我,我不会怪你对我做的那些事的。还有就是……”他吸了一口气,声如蚊呐:“谢了。”
宁婧眨了眨眼,望着宇文皓在嘴硬中变得越发娇羞(?)的表情,忍不住打断了他,道:“那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宇文皓僵硬了:“误会?”
“虽然我是扒开了你的衣服啦,不过,亲你的人可不是我。”宁婧伸出纤细的二指,轻轻在自己的嘴唇上点了点,故意恶心他:“亲你的人,是你的部下哦,他们没告诉你吗?”
宇文皓:“……”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交杂而过了受辱、愤怒、恼羞、丢脸等表情,慢慢地涨红成了茄子色:“你,你……”
宁婧好整以暇:“我什么我?”
宇文皓看起来快要气疯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这个……”
“啊!我懂了。”宁婧恍然大悟,故意道:“因为亲殿下的人不是奴家,所以你才这么生气吧。那么说来,其实殿下很期待亲你的人是奴家?”
论嘴炮到底输了宁婧一筹,宇文皓最后只得恼怒地大吼一声:“宁婧!我跟你没完!”
目送着他火烧屁股一样转头离开,宁婧差点笑倒在马背上。
哼,你害我挨鞭子,我就要当众下你脸。
殊不知远处,谢玖僵硬着身体,目睹着那个心高气傲的宇文皓,在半路截停了宁婧,和她并肩走了一段路。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远远看过去,相谈甚欢,还非常般配。宁婧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宇文皓半路转身离开时,耳根还红了一大片。
衣袖下,谢玖缓缓地握紧了双拳。掌心被缰绳磨出的伤痕有几分刺痛。这一幕似乎兜头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分外清醒。
相处了不到半年,他品尝到了自流落绮罗以来最甜美的滋味。
每日睁开双眼,不用被欺辱挨打、干粗重的活儿,不用和一群凶狠的胡人厮打抢吃,不用被关在那片狭小的奴隶营中,一日日活着,却比死人还麻木。
他沉溺在了眼前的安乐中,直到今天才猛地发现——对于宁婧来说,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收回对他的关怀,也可以随时把这份关怀给予另一个人。
随时随地,都能有无数的人来取代他谢玖。
现在的他已不是楚国的皇子,而是虎落平阳、成了一个低等的奴隶。那座伫立在中原北国的壮丽的谢氏江山,本是他的囊中之物,现在却离他极其遥远。
宁婧是金枝玉叶,他是脚底之泥。除非甘心做一辈子的脚底之泥,否则,想要与金枝玉叶并肩而立,就只能回到他应有的位置,重新镀上金箔。
罗兴的声音逐渐远去,汗水流入了眼睛,火辣辣的,谢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能与宁婧一同出游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他的神情冷静得可怕,双眸流转光芒,就像饥饿辘辘的幼狼。
如果不想把现在的一切拱手相让——他只能变强,去夺回他应有的东西。强到任何人都不能撼动他、取替他的地步,那时候,只要他想要一样东西,又有谁能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