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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月追出来,听着这话,清亮的眸子闪过意味不明的光,嘴角微微上翘,一瞬即敛了情绪,轻蹙着眉头,像担忧的模样道,“艳儿,聪子会不会遇着什么麻烦了?都这会了,不如让你姐夫出门找找?”
邱艳转过头,眼角淌着湿润的水雾,眉眼微冷,“不用了……”拍了拍阿诺肩头,低声叮嘱道,“你回屋换衣服吧,出来准备吃饭了。”说完,转身去了灶房,沈芸诺瞧她神色不对,沉默的回了屋。
饭菜在灶台上温着,一碗回锅肉,一碗炒肉,还有一碗素菜以及一锅汤,邱艳站在边上迟疑不定,邱月像知她所想,开口提醒道,“聪子不在,给他留些饭菜吧……”待邱艳转身从碗柜里拿碗,邱月又在边上补充了句,“聪子在外边认识一帮人,艳儿,你说会不会是他们把聪子叫走了?”
邱艳动作一顿,手转过碗柜里的大碗,拿了四个小碗出来,听邱月惊讶的问,“不给聪子留饭?”
“不用了,他素来不会委屈自己,这会儿估计也吃饭了。”邱艳低下头,盖住眼角的热泪,沈聪去山里无非是个幌子,想来是找刀疤去了,往回沈聪出门她从不拦着,甚至不会多问,沈聪这般瞒着,不过是不信任她罢了,她心里早就该明白的,沈聪对她没有多少感情。
邱月迟疑,“不太好吧,他回来会不会觉得我们吃肉不给他留?如果弄得你和聪子起了争执,可就是我和田子的不对了。”
邱艳不想多说,拿着碗和筷子,红着眼朝邱月道,“劳烦堂姐端菜碗。”
饭桌上,邱月努力的找话和邱艳说,邱艳皆兴致缺缺,沈芸诺不爱和外人说话,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王田挨着邱月,一脸尴尬,一屋子三个女人,他一个男子,浑身不自在,邱月说话没人接,他也懒得开口,渐渐,邱月也不说了,饭桌上一阵静默。
饭后,王田无事可做,拉着邱月回家,邱艳心里存着事儿,也不挽留,邱月第一次上门,邱艳给两人一人一个红袋子,里边装着两文钱,算是讨个喜庆,邱艳洗了碗,望着银装素裹的天地,面色怔愣,“堂姐,我送你们出村吧。”
村里的那些人说话没忌讳,她不想邱月和王田听到不好的,邱艳瞧她精神不好,和善道,“不碍事,我和田子能找着来,自然也能找着路回去,你回屋睡一觉吧,别胡思乱想了。”聪慧如邱月也不知邱艳怎的突然和沈聪生气了。
“我没事。”
只是,浑身难受罢了。
将邱月和王田送出村,这时,天空飘起了鹅毛般大雪,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哄闹声,河上结了厚厚的冰,每天下午都有孩子出来玩,邱艳的目光不自主的被小脸冻得通红,脸上盛满喜悦的孩子吸引,她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肚子上,苦涩的掀了掀唇角,沈聪不会和她有孩子,他心里早都计划好了,她甚至想,若不是沈芸诺被沈西装鬼恐吓,沈聪恐怕一辈子不会成亲,他的心里除了沈芸诺不是有任何人。
她摊开手,接住飘下的雪花,看着白色花瓣在她手里转为经营剔透的水滴,眼角缓缓落下泪来。
“艳儿,你怎么出来了?”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邱艳扭过身子,只看沈聪踏雪而来,边走边拍打着肩头发顶的雪花,如远山的眉上凝结了厚厚的冰雾,邱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聪见她眼圈发红,鼻尖也红彤彤的,以为被冻着了,搓搓手,察觉手暖和了,才伸手搂着她,却被她侧身躲开了,沈聪取下身上的衣衫,挡着飘零的雪花,“怎么了?”
“没事儿,你回来了?”
“清晨遇着点事儿,没来得及和你说,是不是担心了,邱月她们来了?”沈聪搂着她往前走,没留意落在邱艳手背上的热泪,骆驼露出狐狸尾巴,他不愿意亲自动手,去了趟青禾村,将事情告诉卫洪,骆驼怂恿刘柄在温老爷跟前告发卫洪,为着这事儿,张三死了,卫洪不会放过刘柄,更不会放过骆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借卫洪的手除掉骆驼再合适不过,即使卫洪不出手,刀疤也有拿捏骆驼的法子。
邱艳低着头,听鞋子踩在雪上卡擦卡擦作响,她有意踩得重了些,“吃过饭回了……”
沈聪点头,问邱月过来有什么事儿,邱艳摇头,“没什么大事儿,想过来瞧瞧我住的地方而已。”
沈聪嗤笑声,明显不信,邱月的心思深沉,没有事儿不会和邱艳往来,低头看向罩在他衣衫下的脑袋,忽然想明白哪儿不对劲,依着邱艳平日的性子,见着他,早就奔向他问东问西了,他见着她特意先将肩头和头顶的雪拍掉,怕她拍时冻着她的手,方才,她情绪明显不对,还有段路到家,沈聪不急着问她,回家了再说。
沈芸诺坐在堂屋里裁剪从镇上买回来的布,遇着两人进屋,笑了起来,“哥哥回来了,吃过饭了没?”
沈聪取下衣衫,用力的拍了两下,回道,“没呢,中途遇着点事儿,忙完了急着赶回来……”沈芸诺似是没想到,瞥了眼边上的邱艳,她帮着邱艳洗的碗,饭菜全吃完了,没给沈聪留饭,放下手里的剪刀,收了布料,“我给哥哥弄面条去。”
沈聪准备回屋换衣衫,缓缓道,“不用,让你嫂子将中午的饭菜热热,随便吃点就好。”他笃定邱艳会给他留饭,也不知为何,随口就说出了口。
站在门边的邱艳回眸望向院外纷飞的大雪,笑得酸涩,“我阿诺忙你的吧,我去灶房弄面条。”
沈芸诺知晓二人怕是闹矛盾了,哪敢留下,忙摆手,“不用,我去弄就好,很快的。”
走出去两步的沈聪才发现事情不对,皱了皱眉,“没给我留饭?”话是问沈芸诺的,目光却直直盯着邱艳,这会,才见她眼角泛泪,像是在哭,沈聪转过身,语气温和,“怎么了?”
“没什么,身子不舒服,我先回屋躺会。”邱艳心里乱糟糟的,打定主意见着沈聪问问他,然而,看到人,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沈聪想说的话她大致明白,无非是她真想要儿子,两人和离,再嫁而已。
说完这句,邱艳踏步回了屋里,沈芸诺拉着沈聪,小声将早上的事儿说了,看沈聪眉头拧地死死的,她心下无奈,“嫂子心情不好,哥哥什么话好好说,别吓着她了。”
沈聪抬眸瞥了眼担心不已的沈芸诺,掉头回了屋子,蓝色棉被下,邱艳只露出个脑袋,拿后脑勺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呼吸一抽一抽的,他打开衣柜,边脱衣服边问床上的邱艳,“邱月和你说什么了?”
语气明显不如方才和气,许久未曾听到回应,沈聪也不着急,换好衣衫,关上窗户,屋里没有烧炕,不如堂屋暖和,他坐在床前,掰过她身子,才看她哭得厉害,拽下她脸上的棉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邱艳心里委屈,不管什么时候,遇着事儿,他永远一副质问的语气,好似做错似的永远是她,上回和珠花躲在小竹林的是他,却反过来调侃她,邱艳只恨当初没看明白这个男子的性子。
脸上的棉被没了,索性,她坐起身子,视线与他齐平,“聪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生孩子?”她娘死得早,成亲的时候严氏只和她说过洞房要做的事儿,她以为那样便会有孩子,沈聪抓着这个,才肆无忌惮欺骗她的吧。
看他面色僵硬,邱艳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如此,你真的不想要孩子,既然这样,又何必和我成亲呢?”邱艳从小到大跟着邱老爹日子过得再艰辛哪怕人人都骂她是没有娘的孩子,以后没有娘家当靠山,她都不曾有现在这样难受,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便是找着个疼她的丈夫,儿孙绕膝,想来,真是讽刺,她一样都没有。
“谁和说什么了?”沈聪抿着唇,脸上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邱艳讽刺道,“谁能与我说什么?你说谁能与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的想法用得着别人替你说吗?”看着他冷硬的五官,邱艳泪流不止,躺下身,拉过身上的被子捂着头。
她再努力都没有法子面对他。
“聪子,若不是阿诺出了事儿,你会同意娶我吗?”哪怕心里知道了答案,邱艳仍然问了出来,她就是这样,不听沈聪亲口说,那颗背剜了一刀的心还没痛到极致。
屋里突然安静,许久,邱艳没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她就知道,所有的事儿都是她一厢情愿,而沈聪,不过是为了沈芸诺考虑罢了,缱绻着身子,浑身瑟瑟发抖,她不知,往后,她和他该如何相处,是不是,待阿诺成亲了,他就会跟自己和离又或是休了自己。
她不想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沦为大家的笑柄,“我想我爹了,明天我回青禾村住几天,你和阿诺,在家吧。”
沈聪心思复杂,听着这话,嘴角冷了下来,“随你。”
他说过没有孩子也会一辈子对她好,怎么她这般执迷不悟?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邱艳哭了出来,果然,他连逢场作戏都坚持不下去了吗?她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擦着眼角的泪,闭上眼,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翌日一早,邱艳收拾包袱回青禾村,沈芸诺站在边上欲言又止,不停地给沈聪使眼色,后者替她装好东西,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嫁过来一年多,你没在娘家安生住过,趁着没什么事儿,多多陪陪爹。”
他说得冠冕堂皇,邱艳无心应付,冷冷道,“不用了,东西不多,我背得动。”邱艳抬起头,看向边上的沈芸诺,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沈芸诺是个好姑娘,她不想沈芸诺难受。
沈聪动作一缓,直起身子,固执的背起背篓,邱艳拽着背篓边沿,“我自己回去就好。”
“路不好走……”
邱艳见不惯他明明不乐意还装模作样为人好的神情,脱口道,“你和我走了,阿诺在家出事了怎么办,难不成又反过来怪在我头上?”说完,踮起脚,取下背篓。
沈聪也来了火气,啪的下扔了背篓,“邱艳,你发什么火?”
看看吧,这个男人的耐性永远不会留给你,背篓里的衣衫掉了出来,邱艳蹲下身,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扭过头,恨极了道,“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阿诺出了事儿,你不会怪在我头上?”
胡乱的将衣衫塞进背篓,背起便往外走,沈聪伸手拉她,耐着性子,“我送你,阿诺在家关着门,不会出事,你别想多了。”
邱艳甩开他的手,听着边上传来的哭声,情绪缓和下来,温声道,“不用,你留下吧,出了事儿,就当是我自己命不好,是死是活都交给老天。”
听她话里明显是埋怨沈芸诺出事要死不活,沈聪来气,阴沉着脸道,“成,你走你的,谁也不拦你,出了事儿,我替你收尸。”说完,察觉到沈芸诺拉着他的手,哭得梨花带雨,沈聪替她擦掉脸上的泪,语气缓和不少,“你嫂子心情不好,和你没关系。”
邱艳抬脚,快速跑了出去。
“哥哥,你快跟上,别让嫂子出事了。”沈芸诺抹了抹泪,拉着沈聪往外边走,催促道。
沈聪也不放心,听了这话,哪敢真让邱艳一个人回去,侧目道,“你将院子门关上,我跟着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我清楚的。”
沈聪追了出去,邱艳走得并不快,出了村,她速度便慢了许多,沈聪不想她发现,隔着段距离跟着,她脚步沉重,背影落寞,走不远,便会放下背篓,坐在上边望着远处发呆,沈聪顺着她视线望去,除了白茫茫雪地什么都没有。
她魔怔了不成。
不远的路,待邱艳进村,都快晌午了,沈聪站在树下,见她站在村头,回过神,目光留着些许眷恋,像是在等人,他抬脚想走出去,想想又算了,他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这点不会改变,邱艳若不想跟他过了,他与她和离就是了。
想着和离两个字眼,他紧紧蹙起了眉头。
许久,村头的邱艳转过身,一步一步往里边走,见她拐进一片树林没了身影后,他才出来,阔步离开。
小路上,背道而驰的身影,渐行渐远……
邱艳回家,邱老爹高兴不已,遗憾的是没见着沈聪,少不得埋怨邱艳不把沈聪和沈芸诺叫上,邱艳心头酸楚,面上笑呵呵的和邱老爹解释,“天冷,阿诺不爱出门,聪子事情多走不开,让我回家哈哈陪陪您。”
邱老爹没有多想,顺势嗔怪道,“聪子事情多,你不在家帮着打下手,怎么还回家了?”邱老爹数落许久才止了话题,邱艳暗暗松了口气。
一住边住了小半个月,柳芽在邱家地位高了,时不时会出来找沈芸诺说话,柳芽素来性子软和,比不得莲花咋咋呼呼,这天,她抱着孩子过来,看邱艳日渐憔悴,叹了口气,她也是嫁做人妇的,哪看不出来这些日子邱艳心里不顺畅,开门见山的问邱艳,“你是不是和阿诺哥哥吵架了?”
邱艳给邱老爹缝补鞋袜,闻言,停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笑着道,“怎么会这么认为?”
“邱叔看不出来还能骗得过我?你性子看似沉稳,实则也是个没心思的,凡事都写在脸上,这些天,我时常来找你,你脸瘦了一圈,自己没发现?”柳芽和邱艳从小一块长大,嫁进邱家,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子小姑子,她不敢行错半步,生怕邱山娘挑她的错挑到柳家,给家里人蒙羞,生了儿子后腰杆才直了,也才敢出来找沈芸诺,可惜,莲花不在了,“莲花成亲前常常来找我,让我莫要整天待在家,多多和你走动,咱三个从小一块长大,情分不比那些亲姐妹差,别两三年不走动,之后生疏了,连着把十多年的情分都磨没了……”说起莲花,柳芽心里一阵怅然。
邱艳苦涩的笑了笑,那天出门,她想沈聪追过来好好哄哄他,然而,等了一路都未瞧见路上有人影,他面冷心硬,但凡心里有自己,这些天,不会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柳芽都看出来了,是不是村里又有闲言碎语了?村子里人多口杂,什么事儿都捕风捉影乱坏人名声,她和沈聪的事儿如果传开,邱老爹在村里难做人,她抬起头,眼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伤,“是不是谁说什么呢?”
“你别多想,最近大家都在聊你月堂姐和王家的事儿,没人乱说。”邱月和王田回家住到现在,王田娘铁定主意和邱月撕破脸,说是生不出孩子,让王田和邱月和离,王田舍不得邱月,便跟着邱月一块回村了,大家都在琢磨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
邱艳点头,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都不见得好过。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柳芽站起身,这会儿天色不早不晚,该不会有客人来才是,朝邱艳道,“你坐着,我出去开门,看看是谁。”
邱艳坐着没动,最初听着敲门声,她会有欣喜,失落了太多次,已然麻木,不一会儿,邱月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风霜,脸小了一圈,看来是被王家逼得没有办法了。
“艳儿,晚上和四叔来家里吃饭,我娘和大嫂磨豆腐,晚上吃豆腐,过两天我和田子回去了,再见面怕又得年后了。”邱月站在屋里,缩着脖子,冷得厉害了,她径直坐在了炕上,笑着道,“天冷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邱月心底多少明白邱艳回来是和沈聪起了争执,她并没有多问,她有自己的心思,为了自己在王家的地位,有些事儿也是逼不得已,不过眼下来看,邱艳和沈聪并不合适,两人和离也没什么不好。
“阿诺哥哥为人体贴,估计会来接你,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我到哪儿你堂姐夫到哪儿。”邱月眼里含着羡慕,邱艳强颜欢笑道,“离过年好早着,不着急,堂姐夫对你好,多少人羡慕不来,你们将来会有好日子的。”
邱月留下说了会话,待身子暖和了才往离开,柳芽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也准备家去,叹气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别想太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好好过日子,待生下一子半女就好了,瞧我,不就是熬出头了吗?”
本是安慰邱艳的一句话,不想邱艳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柳芽,你别担心我,我都明白。”没有孩子,什么都不是,这些日子,邱老爹瞧着小孩子,目光没少看她肚子,邱老爹想当外公了,他没有儿子,一辈子不能体会当爷爷的感受,她不想,邱老爹有生之年,听不到孩子叫他一声外公。
擦了擦眼角,邱艳笑了,“瞧我,风吹得又开始掉泪了,你抱着孩子,路上小心些,我不送你了。”
“坐着吧,我明日再过来陪你。”柳芽心下无奈,夫妻之间的事儿她也明白得不多,邱山性子敦厚,没和她红过脸,她怀孕后,邱山更是小心翼翼的陪着,更不敢发脾气,如今儿子都有了,两人相处得更是好,她看来,邱艳和沈聪就是没有孩子,有了孩子,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之后一切都好了。
傍晚,邱艳和邱老爹去大房吃饭,见着门边的马车,才知王旭来了,本以为请了其他几房,进屋后才知道,严氏就请了她和邱老爹,王旭和邱柱坐在桌前说话,邱艳无所适从,寻着机会去灶房帮忙,灶房一堆人,邱月拉着她回了堂屋,坐在旁边桌上,笑着道,“上回我和田子去你家多有叨扰,这会要离开了,依着我娘的意思,请你呵四叔过来吃顿饭,感谢你当日款待之情了。”
邱艳笑了笑,对面桌上的王旭看了过来,眼神微诧,“艳儿姑娘好像瘦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邱老爹扭头,点头道,“是瘦了,怕是挂心家里,我让她回家,她只说聪子说好忙完过来接她,我也没法子。”
王旭一身紫色长衫,脸颊长了点肉,不显胖,反而愈发文质彬彬,老实本分,邱老爹本就觉得王旭不错,说话没顾忌太多,提及不少邱艳的事儿,邱艳感觉一道爱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是浑身不舒坦。
饭桌上,邱老爹和邱柱兴致勃勃,两人一口一口酒,不一会儿,便听邱老爹说话舌头打结了,邱艳吃过饭,瞅着天色暗了下来,扶着邱老爹准备回了,邱月让王田上前帮忙,“艳儿哪扶得动,田子帮忙搭把手。”
邱月提着灯笼,邱柱做了里正,巴结的人多了,家里什么都不缺,这个大红色灯笼,邱艳在市集上见过,当时也买了两个,等着过年的时候挂出来,王旭上前,主动拉过邱老爹的身子,“田哥喝了酒,我来吧,堂嫂,你把灯笼给艳儿姑娘提着,她走前边,我紧随其后,很快就回来了。”
邱艳想说不用,邱月已将灯笼小杆子塞到她手上,“成,旭哥儿,麻烦你了,天色不早,我先帮着嫂子们把碗筷洗了,我爹和哥哥也喝多了,今日就不该由着他们喝。”神色尽是懊恼。
邱艳不知所措的站在边上,望着王旭如玉的侧颜,张嘴道,“不若我扶着我爹回家就好,天不算黑,还看得见路,没多远。”
“艳儿姑娘快些走吧,再磨蹭天黑下来,路不好走,我扶着邱四叔走快些。”
晚上,一桌男人都喝了酒,王旭说他娘禁止在他外边喝酒,怕不小心失态,没沾酒,其他人多少昏昏沉沉,邱艳不再多说,提着灯笼,提醒王旭小心台阶,慢慢朝外边走。
王旭抬起头,眼里闪过幽光,“艳儿姑娘慢些,我走得慢。”
朦朦胧胧小径上,邱艳提着灯笼走在前边,王旭走在身后,她声音温婉,不时提醒身后的王旭留意脚下的路,许久才到了门前,邱艳伸手搀扶邱老爹,被王旭侧身躲开了,她的手便落到他身上。
“你拿钥匙开门,我将邱四叔送回屋再走。”
邱艳迟疑,瞅了眼四周,叹了口气,王旭的心思她明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哪怕她真的和沈聪过不下去了也不会喝王旭有所牵扯,叹息道,“王公子,你的好意我明白,可你……”
“艳儿姑娘,王旭只是不懂,像沈聪那种人人避如蛇蝎的恶汉有什么好,王旭虽然没有考中秀才,没有功名在身,家里有田有地,艳儿姑娘为什么宁肯嫁给那样的人都不多看王旭一眼,他到底有什么好?”
邱艳苦笑,“他没什么好的,是我没那个福气罢了,王公子是有福之人,莫要因着我而坏了名声。”掏出钥匙推开门,走到另一边,拉过邱老爹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将灯笼递給王旭,“王公子路上慢些。”
“艳儿姑娘……”王旭一脸深沉,伸出手,不是接她手里得灯笼,而是拉着她,“艳儿姑娘,若你和他过不下去了,王旭始终等着你。”
邱艳没吭声,吃力的扶着邱老爹进了院子,单手关门,院里黑漆漆的,看不太真切,王旭举起灯笼,声音里满是落寞,“我不进屋,你先扶着邱四叔回屋,我帮你照着。”
邱艳感谢,扶着邱老爹朝屋里走,随即点燃屋里的油灯,又将之前送给邱老爹得灯笼点燃,出来和王旭道别,“王公子回吧,你的情义,我承受不起,会有好姑娘等着你的。”
王旭张了张嘴,“艳儿姑娘值得更好的人,一辈子很长,莫要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才好,这些日子那人都没来,可见心里是没有你的,你又何苦如此?”
邱艳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晃动的光影中,眼中有晶莹闪烁,“王公子回吧……”
王旭不再逼她,拱手道,“艳儿姑娘好生保重,后会有期。”王旭提着灯笼,晕红的光渐渐远去,直至淹没在黑夜中,她才收回目光,低头关门,却听旁边传来声嘲讽,“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两年了还不死心,你怎么就没答应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邱艳叫了出来,黑暗中,走出个高大的身形,身材挺拔,面容冷峻,若他不是这会过来,竟还不知道她在娘家过得风生水起,难怪乐不思蜀舍不得回家。
邱艳没料到他会来,忽略掉他语气里的嘲讽,“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会瞧着这一幕,邱艳,往回说你没能耐,是我小瞧你了,你能耐大着呢,都知道怎么勾引人了。”沈聪站在门口,负手而立,脸上带着轻佻的笑,目光却冷如寒霜。
邱艳不想和他争执,侧开身道,“进屋吧。”
沈聪皱着眉头,一步踏进院子,敛了脸上的轻佻,脸色黑沉,“怎么不让他进屋,正好趁此机会进王家的门,王夫人注重面子,你拿王旭名声要挟,保管她事事都答应。”
他低头瞅着自己握成拳的手,又慢慢松开,许久,没得到她回应,她径直进了屋,他再次握紧了拳头,往回,他说句话,她便会眉开眼笑好一阵,成亲这么久了,从来没使过小性子,他明白,她怕自己生气,凡事都迁就着他。
沈聪思忖片刻,想了想,她或许是不想和他过了,才会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冷风吹来,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了寒意,许多年,他都不曾体会到冬天的冷了,屋里没有烧炕,邱艳去了邱老爹屋子,沈聪看她将灯笼挂在走廊,去灶房抱了柴出来,追过去,一把夺了过来抱在怀里,“我来吧。”
他答应了沈芸诺会把邱艳接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做到,沈聪想,暂时由着她,回到家就好了。
邱艳看他进了邱老爹屋子,跟着进屋,看他放好柴,掏出火折子,火折子若隐若灭的光照得他一张脸泛着柔光,他对邱老爹向来很好,邱艳转身去打水洗漱,完了,径直回屋,躺在床上,听着门外有脚步声,她侧着耳朵,随即,门响了,她装作睡意朦胧道,“晚上你和爹一起睡吧。”
“艳儿,开门。”沈聪站在门外,声音含着冷意,邱艳紧了紧手里的被子,他对她永远没有耐性,邱艳想,她或许真的和他过不下去了,哪怕,她舍不得,哪怕他装出来得温柔,在她心里都是难以抹灭的记忆,只要想着两人今后各奔东西,她就喘不过气了,她嫁给他那会或许不曾有爱,可真心想和他过一辈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不待她有何反应,只听啪的声,门被人从外踢开,声音震天,惊醒了醉酒昏睡的邱老爹,邱艳坐起身,喉咙发热,“你发什么疯?”
“我提醒过你开门,是你自己不乐意。”床前燃着油灯,门被撞破,冷风吹来,灯也灭了,只余一室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邱艳绷得直直的,感觉有人到了床前,被子动了动,她拽着被子,“你出去。”
“艳儿,我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沈聪声音透着疑惑和迷茫,邱艳也顿住了,是啊,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不肯要一个孩子?察觉他躺了下来,邱艳往里边挪了挪,轻轻道,“聪子……”
沈聪伸手抱着她,这段时间,邱艳不在家,沈芸诺愈发沉默,起初天天在他耳边喊他过来把邱艳接回去,渐渐,次数少了,整日吃完饭便坐在堂屋,望着院门口的方向,邱艳没嫁到沈家,他和沈芸诺照样过日子,有说有笑,这次,却是不能了,他也不太想说话,吃了饭便去山里砍柴,树上积雪掉落,好些砸到他身上,换做平常,他能轻易躲开,这会,却是不能了。
“艳儿,没有孩子,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不好吗?”沈聪伸手抱住她,“跟我回家吧。”
邱艳挣脱两下,他力道紧,她根本没有法子,索性放弃了挣扎,道,“聪子,是不是阿诺让你过来的?”她明白,不是沈芸诺,沈聪压根不会来,在他心里,自己去哪儿根本不在意,邱艳突然笑了,往回,她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揣度他的心思,此刻,心里好似一下就看清了,他的心思不难猜,只要是对阿诺好的,他都愿意做。
沈聪没有回答,邱艳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换做平日,她定会为猜中他的心思沾沾自喜,眼下,却宁肯自己不了解他,对他一无所知,如此,她便不会觉得心痛,难受。
“阿诺想要嫁人了,嫁给个游手好闲的窝囊废,艳儿,你说,阿诺心底怎么想的?”沈聪答非所问道。
邱艳心口一颤,“什么嫁人了?”
“艳儿,你们都是女子,阿诺想什么,你多少猜到了吧?”沈聪目光夹杂了太多情绪,流露出难言的忧伤,第一回,邱艳感觉到他说话时,嘴唇的颤抖,她不敢相信,阿诺就要嫁人了。